最想要的東西,往往都在容易被忽視的咫尺處。


    我苟延殘喘地來到小廚房,現在不是飯點兒,裏麵沒人,食材也不多,隻有一些剩飯剩菜。我生了火,把剩飯鋪在鍋裏熱,不放水不放油,剩飯底下很快就結了一層鍋巴,焦香味四溢。我盛起飯,裝在一個大海碗裏,把剩菜挑了挑,揀出一些青菜、蘿蔔、蕨菜、豆芽、牛肉絲蓋在上麵,又在碗櫥裏偷了顆雞蛋,敲破了倒進去,然後挖了一勺子辣椒醬,吭哧吭哧用湯勺拌。拌好之後我舀了一大勺,張大嘴一口包進去嚼得天崩地裂。


    這是我自製的日式高麗棒子拌飯。==


    一抬眼,望見涼修烈抱著雙手站在小廚房外麵,皺著眉頭盯著我手裏的大碗。我忙像野狗護食一樣,雙手遮住碗不讓他看。


    “生雞蛋能吃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問我。


    “當然,比你的好吃多了。”我口不擇言。


    他白了我一眼,移開目光。


    我一屁股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盡量吃出讓涼修烈蛋疼的感覺。


    吃得太快,我噎住了,四處找水喝,看見一個水盆,也不管裏麵的水是不是燒開過,趕緊用碗舀了咕嘟咕嘟灌下去,捶兩下胸口,總算咽下去了。一抬眼,就看見蘭帛站在涼修烈身邊,兩個人像看怪胎一樣圍觀著我。隻聽蘭帛說:“將軍大人,您也見識到了吧?鳳棲長公主就是這種貨色,修嵐大人被迫與這種人成為夫妻,真真是委屈死了。您有這樣一個‘弟妹’,想必心裏也堵得慌吧?”


    她不提“弟妹”還好,一提什麽“弟妹”我差點又噎住。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好好的提這個,你看那涼修烈眼中的殺氣,像股票牛市一樣噌噌噌往上漲。


    蘭帛好像非常想鼓動涼修烈一掌劈死我,“也不知道這幾年修嵐大人在公主府裏受不受寵,長公主又有沒有給過他委屈?可惜啊,失憶了,無論是寵愛過修嵐大人,還是打過罵過修嵐大人,可都忘記了呢……”


    無論是寵愛涼修嵐,還是打罵涼修嵐,在涼修烈這裏,都是不可饒恕的。蘭帛你也太狠了吧?!真是置我於“橫也是死,豎也是死”的地步啊。我碗一放,打斷她的叨逼叨,“喂,你牙齒上有棵青菜!”


    這招果然好用,蘭帛捂住嘴,果然不再說下去。


    我哈哈大笑,捋起袖子加快吃飯的速度,狼吞虎咽的,還沒吃兩口,就聽蘭帛一聲驚叫,指著我的手,又礙於我說她牙齒上有青菜,一手捂著嘴,支支吾吾地說:“硨磲……硨磲珠!!”


    涼修烈雙眼微微瞪了一瞪,目光也落在我手上的硨磲珠上。


    我鼓著腮幫嚼著飯,像一隻倉鼠,迷惑不解地看著他們驚異的神情,心想,該不會這東西很貴吧?艾瑪我賺到了,以後出去了可不用擔心沒錢花了。


    我眉開眼笑,寶貝似的拉下袖子,護住手腕,不給他們看。


    蘭帛神色古怪地跟涼修烈對視著,依舊單手捂著嘴,“將軍大人……看來這長公主是動不得了,硨磲珠的反噬力量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我聽說硨磲珠一旦感受不到佩戴之人的生命氣息,就會馬上吞噬大蒼所有子民。這也就是為什麽上仙即便在嬰兒時期,隻要帶著硨磲珠,也無人敢加害的原因。”


    聽了這話,涼修烈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幽幽一笑,“難怪風凝夜如此輕易答應將她送到翎西山莊來,原來早留了一手。”他冷笑出聲,“風凝夜果然是個不好對付的主兒……”


    我一聽,臉上眉飛色舞的表情就垮了,想把珠子脫下來,可是……居然弄不掉。尼瑪!脫不下來的?!


    蘭帛一臉憤恨,就算曾經奉了命令來殺我,也不至於這麽恨我吧?難道……她喜歡紫樓是真的?


    涼修烈輕哼一聲,轉身離開。我才把碗放下,就有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僕過來告訴我,涼修烈命令我吃飽飯就去打掃他處所——觀賦殿。


    我暗暗詛咒著他,提了水過去,才一進大廳,就看見幾個僕人將黃土和了稀泥倒在地板上,抹得亂七八糟,然後拍拍屁股站到一邊,分明是奉了涼修烈的命令故意弄髒本來就很幹淨的地板,讓我一個人打掃。


    真會折磨人。


    我跪趴在地上,用濕布擦了一個小角落,黃泥很快就把一桶水弄渾了,我得重新去提水。我病剛好,剛才折騰一下已經氣喘籲籲,現在怎麽都提不動水了。我看著一地的黃泥,又感受到周圍僕人嬉笑的目光,忽然有一種把涼修烈的臉摁進髒水裏的衝動。


    嘆口氣,我又去提水桶,吃力地走到門口時,一個黑影站在我麵前,伸手接過了水桶,飛快提著朝院子裏的水井走去。那背影我認得,是紫樓。


    ☆、神經病


    紫樓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演員,到現在還沉浸在扮演好人的戲裏不肯出來,作為一個演員,入戲太深不是什麽好事。我站在門口,看著他提水過來,我沉默著,趴□繼續擦地板,他也拿了塊布,跪在地上跟我一起擦,誰上前勸阻,他就瞪誰一眼。


    “我擦!我擦!我擦!”我一邊擦地板,一邊邪惡地喊口號。由於我的心思都放在喊口號上,擦得並不十分賣力,大部分地板都是紫樓擦幹淨的。地板上的黃土很難擦幹淨,幾乎每擦一塊磚就得換一次水,紫樓來來回回提了幾十次水,擦完大廳的時候,他背後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浸濕了。


    他就擅長演苦肉計。我不為所動,誰叫他殺了夏奏,這個仇,我是怎麽都不會忘記的。


    終於擦完了!我坐在門檻上呼呼喘氣,臉上、手上、衣服上都是黃泥,好像地上的都轉移到我身上似的。


    天都要黑了……我感覺特別累,身上一直冒虛汗,還腰酸背痛的。紫樓坐在我身邊,見我臉色不太對,小心地伸手貼在我的額頭上——毫無疑問,老娘又發燒了!


    在旁邊圍觀的僕人們見我把地板擦幹淨了,二話不說,又提了一桶和了黃泥的水,開始往地上抹。這時,我餘光瞥見紫樓噌一下站起來,右手彎成鷹爪一樣,揪住為首的男僕的脖子,使勁一扣,隻聽一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男僕手腳一軟,腦袋耷拉下來,倒在地上斷了氣。


    紫樓掃了一眼被弄髒的一塊地板,原本散發著媚氣的眸子此時隻餘一股寒氣,“不想死的,給我馬上擦幹淨。”


    僕人們大驚失色,搬屍體的搬屍體,擦地板的擦地板。


    我坐在門檻上,感嘆著,團結就是力量,眾人拾柴火焰高!還沒來得及領悟出更深的道理,涼修烈出現在我身後,見到僕人爭先恐後擦地板的場景,眼裏火光乍現。


    “啟稟將軍大人,滿分又發燒了。”紫樓直截了當匯報著,焦急而擔憂。


    “看來那些糙包大夫治不好你的病,不如……”涼修烈的口氣聽上去不太相信,我回頭看他,他挑著眉,背光站著的他顯得特別陰森,“由本將軍親自治治你!”


    說著,他單手將我提起來,攔腰一抱,我隻覺得天地一下子顛倒了,回神後才發現自己被涼修烈扛在肩上,不知道帶去哪裏。


    “將軍!”紫樓幾步擋在前麵。


    “把紫樓押下去禁足反省三天。”涼修烈話音剛落,幾個祈嵐教殺手就從四麵聚集過來,摁住了紫樓。


    他走得很快,扛著我對他來說特別輕鬆,可卻把我顛簸得快吐了,我拚命捂著嘴捏著鼻子,才忍住胃裏一陣陣的翻騰。他扛著我走了大概十分鍾,我遠遠瞄見一個荷花池,由於是冬天,裏麵並沒有荷花,隻有一些枯黃的樹葉飄在水麵上。


    他他他想幹神馬!!


    涼修烈在荷花池邊站定,偏頭對我說:“一直高燒不退是嗎?這一池冰水,能不能幫你退燒?”


    “不要不要啊——”我揮舞著雙手,可是仍然阻止不了涼修烈將我從肩上放下來,並扔進荷花池裏。我聽見自己落水的“噗通”聲,刺骨的冰水就從四麵湧了過來,灌進我的耳朵、鼻子和嘴裏,我下沉著,水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知道我哭了,但在一池冰水裏,哪裏分得清什麽是淚,什麽是水。


    我像一個秤砣,沉到了最底下。求生的本能讓我雙腿試圖站住,可是荷花池底通常是一地淤泥,要不怎麽又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品質?雖然觸到的是一地軟泥,我還是狠命一蹬,頭竄出水麵時,我大叫“救救我!”,然而又沉了下去,這回我嗆了一口水,冷水從鼻子裏灌了進去,吐不出來,這回完蛋了,我要淹死了。我在巨大的驚恐中放棄了掙紮……“噗通!”水麵一震,似乎有個人跳了進來,把我往肩上一拖,帶著我往岸上遊。我還有意識,趴在他肩上把鼻子裏和嘴裏的水都吐出來,到水邊時,他拉著我的雙臂,把我拖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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