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裏突然出現了騷動,我趕緊坐直一看,左邊的比武台上出來了個老頭子,四五十歲的模樣,身子看起來倒是蠻硬朗。


    “歡迎各位英雄的到來,我林墨海現在這裏感謝大家的捧場了!”感情是這林家莊的一把手,出來當司儀了。


    “好說好說,早聽聞林家兩位姑娘出落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今天我等前來就算是飽飽眼福也好啊!”台下一片附和。


    “敷兒你笑什麽?”


    我輕輕打開獨孤秦嵐的手,回身遞了水給他:“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個中性詞呢……誰知道什麽原因才讓魚不願浮出水麵,天上的大雁也落下來,月亮躲著不願意出來,花兒死閉著就是不開。”


    這個問題我研究了很久,還做過非常係統的論述和答辯,終於在惡人穀……不是,是回仙峰的第三次代表大會上慫恿所有人一致通過這個詞做罵人用。


    令狐西涼的聲音再次大珠小珠落玉盤,笑聲清朗:“羅姑娘的見解真是奧妙啊!”


    “奴家謝令狐公子誇獎。”我隨意的回了一句,再看比武台時,又多了兩個綠衫的女孩子立在台上,風輕過,衣袂翻飛。


    先看左手邊上的,鵝蛋臉型,眼睛長而不媚,薄唇緊質,烏絲挽了髻在腦後勾出一尾,飾物極少,簡潔淡雅站起來落落大方,叫人覺著淡妝濃抹總相宜;再看看右手邊上的,瓜子臉型,眼睛烏黑鋥亮,咕嚕嚕一圈像是要撲出水來,粉紅櫻唇俏麗的勾出一抹笑意,淡綠的衣衫襯得她更加嬌小可愛,玲瓏可人。


    這個……不是挺好的嘛,又沒多個眼睛鼻子的,羅衍扮起姑娘來也就比那稍微更耐看一點呢,為什麽不要?


    心思這麽鬧著,嘴裏卻漏出一句:“奴家看這兩位小姐還真是戀家呢!”


    “哦?”令狐西涼搶了獨孤秦嵐一步。


    “兩位小姐穿的綠衫,一邊一個不就是雙木林麽?”


    “哈哈,獨孤秦嵐,你這個妙人倒是才思敏捷得很啊!”令狐西涼大概是想搭著我們這邊的順風車一同離場,笑得那叫一個雨疏風驟,一派濃睡不消殘酒的模樣。


    我斜眼瞥去,果然兩個林家的美人一副想反駁又礙於麵子不好講話的表情,隻好往這邊幹瞪眼,杵在那兒越來越像木頭了。


    我一個哈欠,怕個屁,剛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段已經讓她們的老爹吹鬍子瞪眼睛了。


    “咳……”林墨海咳嗽一聲提醒兩個女兒的失態,又舉手朝這邊一拱,“謝獨孤盟主和令狐公子的光臨。”


    獨孤秦嵐示意性的揮揮手,揚聲道:“林老莊主客氣了!”


    無數的人往這邊砸來眼色,怕是想聲討,隻是白簾在隔看不真切。


    “現在,就讓小女為大家撫琴一曲。”林墨海話說著,就有人抬琴抬琵琶上了台。呃……拉票,嗎?


    兩位大小姐欠身做了禮,道:“小女子不才,在各位大俠麵前班門弄斧一番,望海涵。另有一事,我們和琴不喜嘈雜,望各位不要出聲兒來。”


    說罷,左邊那個年長一點的還若有似無的看過來,具體就不知道她是若有似無的誰了。


    嚼了半天的白話文,我終於徹底認定了獨孤秦嵐的先走一步實在是上上策。就說中華歷史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嘛,連“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種話也說得出來,可見我們這一代人是站在了多少偉大的巨人疊羅漢似的肩膀上!


    正想著,那琴聲就出來了,像是站在長江的源頭,汩汩水流泉眼叮咚,絕對想不到它日後如黃河入海流的時候是如何的萬馬奔騰。


    轉而合音,仿若是原本衣袖翩翩的舞女丟棄掉了霓裳,漫漫款款,幾步羞澀,露出個若有似無的臉麵來。


    ……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風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我正唱完合嘴,突見得左邊上的林大小姐琵琶一反,一雙秀目剛瞄過來便蔥鬱手指壓弦反撥,轉軸撥弦三兩聲,化成一道氣刃臨風而來!那一瞬間眾人愕然晃不過神來,行竊的小偷手正捏住一張銀票也卡在那裏,吆喝展賣的人發不出聲音,連林二小姐的琴音也還在餘音繞樑半空迴蕩……我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說那女人出手真是快啊,什麽女人臉六月天,要下雨還要先有烏雲的呢,你見過這種晴天白日萬裏無雲也可以下雨的女人麽?


    據我目測耳側心靈測,獨孤秦嵐在她出手零點一秒內便反應過來,原本握在手中的扇子輕輕伸到我的身前手腕一轉,連扇麵都沒打開,零點五秒內那逼近白簾的氣刃頓時碎成無數零盤散星,原本的氣勢磅礴氣壯山河也化成了白簾輕掀——


    我感到一陣東風撲麵而來。


    當然不能浪費周瑜打黃蓋才換來的曹營連船,零點七秒內醞釀好情緒,算計著三秒內有反應才叫做普通人的反應,於是又百無聊賴地數了兩聲,才變出一副蒼天有辜六月飛雪大地動容的含淚模樣。


    眼淚是很珍貴的,因為沒有鱷魚那種兔死狐悲的本領,現在的眼淚當然不能馬上掉下來。睜著眼睛忍住想眨眼的衝動,硬生生地逼出一顆圓滾滾的眼淚從睫毛上淩空掉落。


    明知是我故意的,但是就連獨孤秦嵐也慌了手腳。他趕緊翻身起來把我抱到腿上:“敷兒,敷兒!沒事了,不要慌。“


    ……唉,看眾人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又做過火了,本來隻是想博取同情的,現在好像連令狐西涼也想拋頭顱灑熱血,上刀山下火海了。真是的,這個角色果然是久不練了啊?這麽生疏的。


    百口莫辯啊我……想到自己居然連這麽個角色也沒有掌握好,我真的是情到傷心處了,想我天上地下惟我獨尊,怎麽就能這麽沒技術呢?退步退到這個地步也太可怕了,連那兩隻火雞都敢對林家的大小姐怒目而視了。越想越傷心,幹脆就嚶嚶啜泣不止。


    “敷兒……”獨孤秦嵐自當我是真不會武功,抱著又不想搭理趕上來要道歉的林墨海,隻得軟聲哄著我。


    “好可怕啊……”我淚奔,真的是(退步得)好可怕啊!


    獨孤秦嵐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抱著我站起來。令狐西涼一看立馬會意,起身來幫著撩開白簾,跟著就想走。


    “盟主,小女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望您海量,我一定嚴加管教。”看見金龜婿,兩隻,頭也不回的想離開,林墨海急得想抽出佩劍來抹脖子。


    “林莊主不必多言了,盟主自有定奪。”獨孤西涼的聲音不管表達什麽情緒都是隨手捏來。比如說現在這句話,對於林墨海來說是冷漠無情的,對於底下的眾人是立威警告的,對於我來說是好言勸哄的,對於獨孤秦嵐是幫忙攔話的,對於兩隻火雞來說是愛跟不跟的,對於他自己來說是家常便飯的……是不是我太能悟了?


    獨孤秦嵐抱著我沒再說話,撇下林墨海和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我們在人群中如摩西分海一般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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