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覆雪走在他前麵帶路,在幾十步之後停了下來,年渺也跟著他停下。“這是先祖飛升的‘靜心台’。”百裏覆雪道, “我想,它可能對你有點用。”他用一縷寒冰引導著年渺的手摸索上去,年渺摸到了一處光滑的冰麵,霎時,濃鬱的冰寒之氣直往他身體裏鑽,若不是他是冰靈根,恐怕當即就會因為摸了一下凍成冰雕,永遠留在此地。百裏覆雪溫和道: “坐上去試試。”年渺用寒霧慢慢摸索,漸漸描繪出了這裏的輪廓:一個類似於蓮花台的地方,不大,但是全是精髓,他一點點坐上去,盤腿而坐,吐故納新。“靜心台”,顧名思義,需要靜心,修煉同樣如此,可他的心根本靜不下來,即使坐在這樣的地方,也神遊天外,根本沒有半點幫助。如果沒有修煉之心,不能沉浸其中,獲得靈氣吞吐的樂趣,那麽閉關修煉是個極為無聊乏味的過程。年渺對於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現在更是覺得枯燥,沒過一刻鍾,他便跳了下來,朝百裏覆雪道: “沒有用,走罷。”百裏覆雪有些驚訝地望著他,以為他覺得給自己添了麻煩,不好意思留下,便溫和道: “無妨,你可以多試幾日。我也可以在此調息陪你。”年渺搖搖頭: “沒用的。”他有些累了,所以想回去睡一覺,而且百裏乘風也應該托人給他帶新的玩意兒來了,應該能打發一點時間。百裏覆雪見他的確興致缺缺,自顧自往外走去,也隻好跟著離開。大概真的對年渺的眼睛沒有用處。走到洞口處,幾位長老甚至還沒有散,在爭執著什麽,見倆人出來,都十分詫異,停止了爭執,問: “怎麽這麽快就好了?年小友的眼睛……”他們望向年渺仍然蒙著的眼睛。“沒有用。”百裏覆雪替年渺回答, “多謝各位長老寬容,我們先走了。”“且慢。”年紀最長的長老溫和但不失威嚴地叫住了他們, “年小友,老朽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年渺順著聲音找到他的方向,臉朝向他,做出認真傾聽的神情: “什麽事?”長老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塊光華流轉的雪白冰晶石,伸到年渺麵前,笑道: “此物乃是百裏家至寶,老朽見小友和家主有緣,想請小友試一試,緣分到了何種地步。”他說得很委婉,聰明且解百裏家的人都能聽懂什麽意思,想必年渺同樣。可年渺一直神遊天外,無心其他,大腦自然懶得理會這些人族交際,隻問: “要怎麽做?”長老道: “小友將手放上來即可。”百裏覆雪無奈,想加以製止,被其他長老反對,暗中傳音規勸: “試一試又怎麽了,人家都沒有不答應呢。”而年渺也不假思索地把手放了上去,讓他根本無暇製止。在年渺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冰晶石放出了潤澤的光芒,起初光芒很弱,像是一個響應,漸漸地,光芒大盛,愈發耀眼,幾乎能照亮整個“天外天”。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第一次看到了這麽耀眼的光芒,連百裏覆雪也露出了震驚之色。隻有年渺什麽都看不見,沒有一絲光,適時問: “可以拿開了麽?”“可以了,可以了。”他的話將眾人驚醒,年長的長老笑得合不攏嘴,看著百裏覆雪的眼神都帶了許多深意, “沒想到家主竟然結交了這麽一位朋友,怎麽誰也沒有告訴。”百裏覆雪尚且被那光芒震懾住,沒有反應過來。年渺抽回手,對百裏覆雪道: “我們回去罷。”他不知道回去的路,還得百裏覆雪領著才行。百裏覆雪看著他,神情頗為複雜,沉沉應了一聲“好”。那年長一些的女長老連忙道: “小友且慢,我們……還有一些事情,想問小友。”年渺向來是個有耐心的人,並不會因為別人的再三阻隔而煩躁,溫和問: “什麽事?”年長的女長老是個性子爽快之人,直接道: “實不相瞞,這塊至寶,是我們同飛升的祖輩交流之物,雖然隻能傳遞一些簡略的信息,但也足以讓祖先給我們啟示。我們就是用它來請示先祖,什麽人才是和家主最般配的。”她不由露出些許驕傲的神情: “小友想必也已經知曉,我們家主年紀輕輕便已經是飛升在即的頂階修士,外貌更是世間難尋,多少人想求見一麵都不得,無論是樣貌,修為,還是品格,都是萬裏挑一。”她歎了口氣, “可惜這樣卓越的人物,至今都沒有一門好親事,找了許多修為合適的小友,可在試煉冰晶石麵前,都不盡人意,不得祖先的承認。若是在飛升之前,家主還不能娶妻,留下一兒半女繼承家業,我們就算日後飛升,也無顏麵對祖先。”年渺有些茫然地轉向百裏覆雪。百裏覆雪歎氣: “剛才請示祖先,祖先的意思是……”他咳了兩聲,有點說不下去,還是那位女長老替他道: “祖先認為,小友是家主最合適的有緣人,和家主天生一對,最為般配,若是小友沒有婚配,沒有道侶,不如考慮一下我們家主?”年渺: “……”百裏覆雪有些無奈,悄悄傳音給他: “幾位長老其實也是好心,他們一直為我的婚事擔憂,已經成執念了,你若是覺得冒犯,我替他們向你賠罪,馬上帶你走。”幾位長老露出了期待的神情,滿懷希冀地望向年渺。修仙之人在婚配上不注重男女,像年渺他們這樣的頂階修士,已經可以通過靈體交融的方法孕育子嗣了,隻要能生下單靈根且資質卓越的繼承人,一切都不重要。而且兩個人的修為也十分匹配,說不定可以一同飛升,生下來的孩子家族一樣能夠撫養長大。雖然年渺有點小小的缺陷,但是對於一個頂階修士來說,眼盲不是什麽大問題,百裏家這麽多資源,遲早能找到方法,隻要不會影響到子孫後代,他們操心許多年的百裏覆雪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二百多年,終於看到了曙光,現在隻要等年渺點下頭,他們就可以立即操辦婚事,最好明天成親,後天生子,生得越多越好。百裏覆雪是一個聰明的人,不會察覺不到年渺和季一粟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十分擔憂年渺會因為長老們的莽撞衝動而惱怒,發作,傷心,正頭疼要怎麽賠罪,卻看見年渺露出然了神情的,是他沒有想過的平靜。年渺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輕緩如水: “好,但這件婚事要我師兄同意才行,隻要我師兄同意,我沒有任何意見。”百裏覆雪再次呆住,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長老們喜出望外,沒有想到如此順利,年渺的話沒有毛病,小輩的婚事,自然需要長輩作主,想必那位師兄就是他的長輩。隻是不知曉,那位至今都沒有露過麵的師兄,到底應該如何告知。長老們:發送修為到試煉石,查詢你和你的心上人姻緣匹配度哦這卷真的很刺激嚶嚶嚶嚶嚶,後麵更刺激第109章 偏執將年渺送回住處後,百裏覆雪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留了下來。前幾天被毀得幹幹淨淨的寢殿已經重新布置好,金碧輝煌,奢侈華美,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百裏覆雪第一次來,有些訝異,暗道百裏落塵委實上心。但他沒有顯露出來,在年渺之後坐下,侍女給倆人送來了茶,給百裏覆雪是他的常喝的燃青,給年渺的則是加了醬的花茶。年渺抿了一口,是新花樣,不等他問,端茶的侍女便細聲回道: “是三少爺捎過來的,說給客人嚐嚐,合口味的話再多弄些。”這新茶難得不甜不淡剛剛好,他點點頭: “可以。”又問侍女, “他什麽時候回來?”侍女聞言笑道: “若是三少爺知道……”她想說“若是三少爺知道自己被想起來,一定很高興”,但瞥見年渺旁邊分外惹眼的百裏覆雪,當即噤聲,垂手下退兩步,轉了話頭: “三少爺可能有好一陣子要忙呢。”一個多月的相處,她們已經摸清了年渺的性子,安靜但十分隨和,可以說玩笑話,可是在百裏覆雪麵前,這種玩笑顯然不能亂開。年渺沒有再多問,隻對百裏覆雪道: “他現在也長大了,能自己處理事情了。”若是百裏乘風在,一定會嘲笑他明明年紀還沒自己大,竟然說出這樣老氣橫秋的話,但百裏覆雪沒有這種想法,自然而然地接過話: “不錯,他進步比我想象的快,再過幾年,就能主持大局,我也能安心離開。”他看著年渺,感歎道, “小風以前雖然貪玩,但真正交心的朋友並沒有幾個,你是唯一一個他如此認真對待的朋友,有你看著他……”他微微一頓,話題不由就往剛才在“天外天”那樁荒唐事上,臉上露出些許尷尬之色,屏退侍女,等隻剩下兩個人時才道: “長老們隻是太過心急,沒有惡意,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放在心上了。”年渺捧著茶碗,低著頭認真道, “你若是覺得合適,就去請示我師兄,等他同意後,我們就直接成親。”他的語氣很淡,好像在約百裏覆雪一起吃早飯一樣簡單,反倒是把百裏覆雪噎住,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末了無奈: “是不是太倉促了些?你不要一時衝動。”年渺道: “你不想的話,就算了。”“我隻是認為,你現在意氣用事,日後會後悔。”百裏覆雪想了想, “你是自由的,不用受諸多拘束,倒是我沒有什麽同意不同意的,長老們同意,就是我同意。”從他生下來開始,就注定沒有選擇的權利,姻緣於他而言,隻是家族的工具,隻講“合適”,不講感情。年渺揚起臉,轉向他的位置,用隨意的語氣道: “我還以為,你這麽多年,是故意推辭的,因為心裏有人了。”百裏覆雪難得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他看著年渺,放低了聲音: “年渺,我們都是一類人,我知曉你的意思,但是,你我隻是地上碌碌而行的蟲蟻,如何能觸碰烈陽?天上地下,看著唾手可得,真正想碰到,卻遙不可及。”他和年渺一樣,卻不一樣,年渺畢竟年少,尚且抱有無邊期望,而他早已心如止水,看清現實。年渺很想反駁他,但一時間根本想不到反駁的話,他現在是如此無力,無力到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是對的。“不過,我還是能理解你,你若是執意,我可以幫你這個忙。”百裏覆雪語氣變得和緩, “我要怎麽才能請示你師兄?”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年渺慢慢品著碗裏的茶,好半天才輕輕開口: “告訴百裏落塵。”* * *百裏落塵趕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他步履匆匆,身上不知從哪兒沾染的流雲都沒有散去,淡淡地將他包裹著,看上去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晚秋的涼不至於凍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溫柔,但溫柔刀最為致命,在外待得久了,寒氣在輕撫過臉頰之後,便會悄無聲息地鑽入衣衫,浸透皮肉,最後無知無覺地侵蝕骨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刻骨的寒冷完全吞噬。年渺第一次自己主動出門,也沒有走多遠,隻是在門口的花園裏坐著,不知不覺就坐了一天。百裏落塵的確是十分上心的,裏裏外外的東西皆是他親自挑選監管,就連花園的花也是別樣的精致,紅粉藍黃,團團簇簇的花朵將枝頭壓得顫顫巍巍,次第綻放開來,仿佛鳳凰漸漸抖開的尾羽。年渺看不到花枝,站在花樹下,能清晰地嗅到馥鬱而清雅的花香,摸到柔軟滑膩的花瓣,一直站到傍晚,他讓緊隨其後的侍女回去休息,別陪著他幹站著,可沒有人敢回去,怕他獨自一人待著,出了什麽事情。這完全是極為多餘的想法,一個頂階的冰係修士,怎麽可能會在門口賞花就出事,即使出事,也不是修為低微的侍女能解決的,但是年渺總給人一種需要捧在手心裏保護的錯覺,好像視線從他身上離開一下,他就會支離破碎,化風而去。縱使百裏落塵心裏憋著萬分火氣,看見花下站立的年渺,也隻能暫且壓抑住,怕自己的火氣將那比琉璃脆弱的身形擊碎。“怎麽在外麵站著?”他問,一開口,連自己都有些愣住,聲音平靜,沒有一點火氣,反倒有一絲關心的意味。年渺浸潤了一身的寒氣和花香,轉過身麵向他的時候,濃鬱的寒氣和花香輕飄飄漾到了他的麵前。“散心。”年渺說, “在裏麵待久了,總會覺得發悶。”他察覺到對方身上尚未散盡的雲氣和一身的匆忙, “這麽著急?是你急,還是他急?”百裏落塵的臉沉下來,那絲若有若無的關心再也不複存在: “你到底什麽意思?”侍女們原本在擔憂年渺的身體,見百裏落塵回來,總算放心,不需要指示,已然悄悄退下。這句話裏終於帶了些許怒火,年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什麽什麽意思?你是指哪件?”“大哥突然傳訊,說要和你成親。”他壓低聲音, “你到底在幹什麽?”年渺更加疑惑了: “他沒有跟你說麽?”他不緊不慢,耐心解釋了前因後果, “我去了‘天外天’,你們家的長老讓我摸一塊石頭,摸完之後,說我和百裏家主天生一對,最是般配,要我們立刻成親,可不是我要幹什麽,是你們家要幹什麽。”“他自然說了。”百裏落塵忍耐道, “可你為什麽還要告訴老師,讓老師決斷?你知不知道他……”他突然噤聲,將唇緊緊抿成一條鋒利的線。但年渺何其敏銳,死死抓住他這句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話不放,整個人仿佛從寒冬撞入了明媚的盛夏,渾身上下都煥發出耀眼的光彩: “他怎麽了?他怎麽了?!你快說啊他怎麽了?!”他充滿希冀地問了一遍又一遍,扶著花枝匆匆往前跑了幾步,跌跌撞撞的,仿佛馬上就要摔倒,百裏落塵下意識想去扶他,又意識到對方可不是外表那麽不堪一擊,充滿迷惑性,適時收回了差點要伸出去的手。“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不想再理會你的事情了。”百裏落塵穩住心神, “所以也不想糾纏此事,讓我告訴你,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年渺身上迸發出來的光彩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曇花在一夜綻放後迅速凋零老去,隻剩下枯枝敗葉,比之前更加萎靡,愣愣地站立著,久久沒有回過神,似乎在一點點琢磨對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不信,他不信季一粟會拒絕得如此幹脆,他不信季一粟會如此決絕,決絕得好像過去那麽多年,都是泡影一般,不需要碰觸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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