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夕悄悄出現在了他身邊: “所有能找到的,碧海門的舊識,我都搜過了。”她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 “他們隻記得,鹿鳴師兄去了逐日峰,就什麽都沒有了。”也就是說,鹿鳴這個人是存在的,但是之後頂替了鹿鳴的季一粟就不存在了。“這也是常態。”林嵐夕看著他, “他不是凡人,甚至比師父還要特殊,不會讓世人記得自己的,得抹去存留的痕跡,你記得他就好。”年渺怔怔地點了點頭,忽然問: “我會記得他麽?”所有人都會忘記季一粟的存在,也包括自己麽?他現在還記得,是因為從來沒有分開過,如果分開太久,他也會忘記對方的存在麽?那他還剩下什麽呢?“年渺。”在鑼鼓絲竹,叫賣聲,聊天聲的衝天的混雜聲中,他聽到有個男聲叫自己的名字,是如此清晰,如一支利箭,穿透了所有的喧囂,到達了他的耳邊,心頭驟然一跳,轉過了頭。在門口掛著的大紅燈籠的映照下,來人一身白衣,也籠了層淺紅的輕紗,頎長的身影讓周圍的人都變得模糊一片。他抬起眼,看見了對方的臉。百裏落塵。琵琶女甜美的歌聲如塵埃,在他耳邊似有似無地飄蕩著,那是一首舊年流行的小調,曾經他也聽過。“不羨天上仙,不羨金縷衣,隻慕鴛鴦共交頸,朝朝暮暮不離。“不羨比翼鳥,不羨連理枝,隻願與君常相守,年年歲歲無憂。”【第三卷 完】 第92章 陪伴墮心墮情,情難自禁。* * *比起曲武大陸來,少明大陸的風帶了不少涼意,即使吹慣了海風,年渺還是覺得有些發冷。季一粟並沒有來,而是讓百裏落塵接他,他不明白為什麽,但暫時也不想問,隻沉默著跟著。百裏落塵亦是默默無言,落地之後,默默走在前麵,年渺和林嵐夕並肩走在後麵。“我馬上也要走了。”林嵐夕轉頭望向他, “要我陪你等鹿鳴師兄回來麽?”年渺想了想,搖搖頭: “算了,你有事就走罷,反正有什麽事情,我自會去尋你,你也可以來找我。”倆人神識相通後,在同一片大陸,很容易就能尋到對方。林嵐夕點點頭,猶豫著並沒有離開,而是拉住年渺的衣袖,落後百裏落塵兩步,用神識傳音: “妙妙,我還沒有問你。”年渺疑惑地看著她: “問什麽?”林嵐夕歎了口氣,才慢慢道: “你當了這麽多年的女孩,又曾經和陸之洵訂過親事,師姐想問你,你現在,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她問出來後,仿佛吐出一口濁氣,輕鬆了許多。沒想到師姐會關心這樣的問題,年渺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 “怎麽突然想問我這個?”林嵐夕問: “還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她頓了頓, “也罷,修仙之人,本就薄情,越到後麵越不需要感情,如果無情最好,就當我沒問罷。”“我也不知道。”年渺低頭看自己走路時露出來的鞋背,輕聲回答,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因為……”他突然噤聲,沒有再說下去。林嵐夕問: “因為,早已定好了是哪一個人麽?”年渺陡然瞪大眼睛: “你怎麽知道?”林嵐夕淡淡道: “有眼睛都能看出來罷。你們是什麽關係?”早在鮫人群島時,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她知道年渺八歲就暗地裏跟著那位“鹿鳴師兄”,是被師兄一手帶大的,會有別人沒有的親近之情是很正常的,可是常人如此,隻會產生師徒之情,父子之情,然而年渺和師兄未免也太過親近了些。即使這二十年,年渺都幾乎把時間花在了修煉之上,常常閉關數月,可隻要兩個人在一起時,師兄的手就沒有離開過他,要麽牽著,要麽抱著,眼神匯集時,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放在哪裏,無論是男是女,都是不對勁的。她判斷不出來,可她真心實意地為年渺擔憂著。年渺垂著眼不說話,半晌才別別扭扭道: “就,這種關係啊。”林嵐夕淡定問: “到哪一步了?”年渺: “……”“沒有。”他更加別扭了,悶聲回答, “他又不喜歡我,哪裏會有哪一步。”林嵐夕放下心來: “那也好。”“為什麽好?”年渺忽然望向她, “這樣很好麽?可是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自然是好。”林嵐夕語重心長道, “妙妙,這世上不是什麽事都會有結果,也不是什麽事都會遂了自己的心願。而且,有的人,有的事,是我們看都看不到的,更別說碰觸了,注定沒有結果,越是沉溺越是痛苦,若是盡早遠離放下,反而可以更好脫身。”年渺完全沉默起來,待前麵的百裏落塵停下腳步,他才輕輕說: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百裏落塵偏過頭: “老師還沒有來,先在這裏等著罷。”年渺點點頭,聽到林嵐夕道: “那我就不多叨擾了。”她微微頷首,和二人告別,隻剩下年渺和百裏落塵兩個人。年渺的餘光看見了“雲間逢”三個字。不知是緣分使然,還是此地名氣太大,這是年渺第三次來到“雲間逢”,就連包廂的位置也和上次一模一樣。想來是百裏落塵特意安排的。“觀雲鶴”不愧是招牌,雖然不是他最喜歡的甜酒,但清冽甘醇,自有一種奇異的香,讓人欲罷不能,他觀著河堤秋色,一口一口啜著,心神不定,腦中全是亂七八糟的紛雜念頭,不知不覺便飲了十幾杯,那精巧的酒壺裏麵,卻沒有見底的意思,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方才在曲武大陸,正是明媚稚嫩的早春,而現在在少明,卻是清冷的晚秋了,河堤草木四季常青,不見枯萎,然而枝葉低垂,仿佛因風起而沮喪失落,秋風掃過時,自有一番蕭條之意。靄靄暮色昏昏沉沉,茜紅的薄紗飄到河裏,城牆上,所見之處皆罩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紅,太陽隻剩下半張臉,玉兔已經悄悄掛在了天邊。年渺看著淺碧玉杯中明澈的酒,忽而笑起來: “之前兩次都錯過,好像被詛咒似的,沒想到現在,根本喝不完。”他和百裏落塵縱使已經相識二十載,但說過的話,加在一起也沒有超過五句,第一次這樣單獨相對而坐。百裏落塵隻握著酒杯,垂眸道: “確實不巧,兩次都是我的原因。”“第一次我知道。”年渺道, “第二次是為什麽?”百裏落塵淡淡道: “沒什麽,就是心情不好,也想看別人心情不好,於是不釀了。”“兩次你都心情不好,偏偏我就成了那個被殃及的。”年渺不在意道, “這店也是百裏家的不成?”“不是,是我個人後來接手的。”百裏落塵道, “你怎麽知道我第一次也心情不好?”“猜的,心情好的話為什麽要一個人。”年渺眉眼微彎, “以你的性子,不像是會說出讓我陪酒這種話的人,反而更像是在故意激怒,其實那時你已經察覺到我師兄的氣息,又不敢主動過來,就激怒他去找你,可他真去找你的時候,你又心生膽怯跑了,是麽?”那日對方給了他一壺“觀雲鶴”,並說是欠他的,他便恍然明白,第一天來少明大陸時,遇到的登徒子就是百裏落塵,從一開始,他們就被對方盯上了。百裏落塵沒有說話,隻從鼻息之間輕嗤,恰好有侍從將最新的菜肴端上來,他順手推到年渺麵前,抬眸看了年渺一眼。滿桌的菜肴,倆人都是一口沒動,年渺接收到他的目光,慢吞吞將放在河堤上的視線收回,漫不經心道: “一樣的東西,第一次嚐是新鮮,第二次嚐是回味,第三次嚐,就是寡淡了,若不是很喜歡,就沒有任何意義。這是第三次,怎麽堂堂二少也沒有新鮮的東西讓我消遣了,明明知道這是第三次,還帶我來這裏等我師兄?”百裏落塵道: “你隻吃過喝過,卻沒有聽過看過。”他話音剛落,牆壁忽而消失,換成了欄杆,瞬間眼前一片開闊,水榭下的風光一覽無餘。穿著桃花色舞裙的舞姬如小溪盈盈流入,裙擺飛揚,繞著金色的水池一圈又一圈,綻開成淺粉的荷花,笙簫絲竹飄搖而起,曼妙的歌聲仿佛天籟,引得樓上樓下紛紛將牆壁換成欄杆,倚欄而望。年渺抬眼看過去,沒有細聽在唱什麽,隻見到上上下下滿堂賓客,如同一個巨大的牢籠圍繞著,聽到無數竊竊私語,反而擾得頭疼。又聽見一陣驚呼,外麵的若留河中仿佛掀起了千層浪,嘩啦啦的水聲不絕如縷,賓客們又顧不上樓內的水榭,改為圍觀外麵的河道。年渺也順著慢慢往外看。夜幕已然降臨,繁星伴月,月華如水,傾落下來時,整條若留河都閃著細碎的銀光,數隻畫舫爭相亮出璀璨奪目的燈火,在本事幽寂黑暗的河上飄蕩,像是誰放了一朵又一朵的蓮花燈,然而嘩啦啦的水聲四起之後,這些畫舫都悄悄退到了兩岸邊上。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水花濺起,仿佛是天空中綻開的煙火,伴著熾白的燈火,頓時照耀得整條河都亮如白晝。水花落下之後,顯露出裏麵藏著的亭亭舞姬,圍繞著整座“雲間逢”的閣樓,足有數十位,衣白如雪,舞似流雲,水花落下之後,淩空於河麵,被縹緲的雲霧半遮半掩著,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竟然是‘畫雲間’!”賓客們紛紛讚歎著, “我有好幾十年沒有看見這支舞了!”“自從‘雲間逢’存在以來,我就沒有見過幾次。”有人笑著附和, “一是舞姬難尋,二是價格奇高,也不知道是什麽人竟然有如此雅興。”“管他什麽人,反正是便宜了我們!”“……”這支舞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幾乎全城的人都趕過來圍觀,樓裏,岸邊,全是烏壓壓的人頭攢動,賓客盡歡,熱鬧無比。一直到結束,眾人依舊戀戀不舍,無限回味著。年渺依舊興致缺缺,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伸手拿起“觀雲鶴”的酒壺晃了晃,聽到了清澈的水聲。“隻要你想要,就喝不完。”百裏落塵道, “要帶走麽?”“老板就是大方,給我當水喝。”年渺笑了笑,然而笑容很快淡去,仿佛隻是隨便敷衍一下, “不了,再好的東西變成尋常之物,也就失了色彩,我已經快沒什麽興趣了。”他對什麽都是抱著新鮮的態度,沒有什麽是長久喜愛的。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彎起眼睛,望向百裏落塵: “我能拿去賣麽?”百裏落塵: “……你要多少錢,我都能給你,不需要這麽麻煩。”“你們百裏家的人就是豪氣。”年渺感歎, “你三弟也是這樣,還好騙。”他右手托著腮,無聊地用左手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扣著桌子,桌子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看上去是木,敲上去卻不是沉悶的木頭聲,反而清越琳琅如擊玉。百裏落塵道: “他現在在西南,離得很遠,你若是想他,我可以帶你去見見。”“我隻是想起他的錢,又不是想起他的人。”年渺不在意道, “再說罷。”他看了眼天色,夜深邃得如季一粟的眼睛,怎麽都看不透。看完了“別雲間”之後,樓閣中的賓客也陸陸續續離開,水榭中恢複了寂靜,不聞絲竹,不見舞姿,有種空曠的寂寥感。“我現在隻想知道,為什麽整整一天了,他都沒有來。”年渺輕聲問。“他遇到了一些事,等解決之後,自然會來尋你。”百裏落塵看著他, “現在天色太晚,我先帶你回家休息,明早再去一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又或者是百裏落塵和季一粟學習太久,無論是說話的腔調還是神態,都有幾分相像。年渺偏過了頭。明明以前也不是沒有分開過,可就這片刻的功夫,他就有無限的想念,以至於看到誰都覺得是季一粟了。“我不想休息。”年渺道, “你現在就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去一個人多的地方,我聽說二少常年在外,對少明大陸了如指掌,該不會找不到一個半夜熱鬧的地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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