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溫炎,借我錢。你家不是很有錢嗎。”


    “溫炎,聽說隔壁班那個混子喜歡你,哈哈要不試試在一起,你們不是都喜歡男人嗎?”


    在家附近上學的日子裏,溫炎深深了解了什麽叫人言可畏。


    一開始,明明有很多同學爭先恐後跟他做朋友,眾星捧月般的生活,讓不算開朗的溫炎受寵若驚。為了回報他們的“友誼”,溫炎全力滿足朋友的要求。想去看的演唱會,弄一張最前排的門票總不會是難事;生日派對,借家裏的遊輪用一天也可以;成績不好,想轉學去重點學校?跟家裏人說一聲也可以幫到朋友。


    溫炎以為自己作為朋友已經盡善盡美,卻不料最後被人當成方便的工具。


    尤其是在他悄悄告訴摯友,他最喜歡雜誌上那個男模的時候。


    “喂,你天天跟他混在一起,不怕他看上你嗎?”


    “嘔,你別說了,超噁心啊……”


    唯有朋友的背叛讓他不能釋懷。當然隻要他默不作聲,別人還是會對他笑臉相迎,哪怕他性格其實沒有多暖。從受人歡迎的假象中醒過來之後,溫炎知道這是他的家族給予他的特權。


    他不想看到所有人笑臉麵具背後,腐爛的嘴臉。


    中學畢業,溫炎向家裏申請去離家很遠的普通高中,經過多日爭執,最後總算是得到批準。


    溫炎穿著土氣的校服,走進這個全是陌生麵孔的學校,心裏總算舒了口氣。這次就獨居一隅,安安靜靜地過三年高中生活,點頭之交,至少彼此真誠。


    開始的幾個月確實如此,溫炎性情寡淡,從上次被朋友中傷之後也沒了對誰掏心掏肺的心情。他不主動,也沒人過來招惹他。


    然而運動會前的體育課,要求兩人一組活動。溫炎站在隊伍外觀察了一會兒,想隨便找個不愛運動的傢夥糊弄過去。


    “欸?你也沒找好組嗎?”一個笑嘻嘻的男生向他走過來,“我也是呢,沒人願意跟我一組,真氣人啊……”跟他可憐兮兮的語氣相反,他身後有一多半同學叫嚷起來,“少冤枉人了,跟你一組要累死好嗎!”


    男生攤手,狀似無辜地撇了撇嘴,“吶,要不咱倆一組吧?”


    溫炎本來是不喜歡擅自做決定的人的,而且這男生身材勻稱,四肢肌肉結實,一看就是運動型的,體育課跟這種人一組應該不好偷懶吧……


    “不……”他話還沒說完,男生就拉住他的胳膊跑了起來,“別愣著了,先跑五圈熱熱身吧,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一節體育課下來,溫炎被他折騰地半死,第一次笑罵著打回去。“喂喂,你笑起來有單邊酒窩欸,真稀奇……”男生指著他的臉說道,“沒想到你看著不算壯,體力還挺好的,換了別人都跟不下來一節課呢。”他笑了起來,牙齒整齊幹淨,皮膚表麵的汗漬反射著陽光。


    班裏的男生們在叫他,他回了一句就穿上校服準備往教室走。


    “欸,你叫什麽名字?”溫炎開口。


    “真過分啊,同班一個月你還不記得我。我就記得你叫溫炎。”男生回頭看他,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發出蜜糖一樣柔和誘人的色澤。


    “我叫吉棗。以後請多關照了~”


    平生難忘的初遇,描述起來不過如此普通。但就是在那個破舊的操場,昏暗的夕陽,男生們散發著汗臭的勾肩搭背中,溫炎被期待已久的感動深深擊中。


    乃至一生都無法割捨。


    插pter056


    世界是一條fèng隙。


    光線昏暗,黑白一片。晃了幾晃,淡藍色冷光的環境漸漸清晰。


    完全睜開眼睛之後,吉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摸著牆體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沒有受傷,頭腦裏也很清慡,甚至覺得昏迷之前的沉重感覺也不翼而飛。看來那管注射劑,真的隻有鎮靜作用。


    環顧四周,廢棄實驗室內隻有他一人。


    對了,他們被警衛機器人偷襲,它帶走了旬躬親。吉棗扒開門fèng,向著他被帶走的方向眺望,昏暗走廊狹長幽閉。他不敢大聲叫喊旬躬親的名字,還不知道有多少電子眼在暗中窺伺。


    現在怎麽辦?吉棗緊咬嘴唇,先不提隻有旬躬親能帶他回到過去,一開始是他執意要過來,連累旬躬親遇險,他絕不可能拋棄他不管。


    摸了摸口袋,病毒載體還在。


    賭一把嗎?他還記得去控製室的路,運氣好的話能避過幾個必經之路的攝像頭,可是碰到巡邏的機器人呢,他能全身而退嗎?還是說直接去找顧無言,求他放了旬躬親?


    不不,真當這是過家家玩膩了說一句“我不玩了”就能走人嗎?事情發展到現在,他怎麽還把一切想得這麽簡單。


    可是,這怎麽能怪吉棗,他的生活一直平靜無波,連多一點的兜兜轉轉都沒有。此時突然要他拿出一個完整的計劃來,才是不切實際。


    而且,看過實驗室裏漂浮著的人體殘肢,想到孫宏隻剩脊柱和頭顱的身體,做出這些的正是那個帶著棉手套給自己烤披薩的男人。他的手觸感微涼,撫慰過自己,也拆解過無助的實驗體。他艷麗的笑容對著自己展露過,也對器官交易時數錢的商人展露過。


    現在的吉棗,真的有勇氣去麵對顧無言嗎?


    吉棗深吸一口氣,走出門去。


    “到底還要來煩我多少次啊……”顧無言脫下染血的塑膠手套,丟入垃圾分解桶。


    每次新技術成熟,拿到交易市場上競價,顧無言會綜合考慮之後與公司交接技術核心。溫氏算是長期客戶了,不過這半年以來顧無言積累的資本,在專業領域已經無需討好任何個人或集團。


    “幹脆讓溫氏消失算了。”本來這隻是以前賭氣冒出來的想法,但現在顧無言仔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溫氏發展得這麽壯大,主要是第三代抓住了市場需求,再加上新興的製藥分部從他這裏引進技術,在當前時代是無法短期內動搖根基的。


    除非讓時間倒流。


    而這正是顧無言最方便的底牌。


    說起來,那黑色符石到底是什麽呢?與未來的自己相遇,這是吉棗最初告訴他那石頭的作用。當然顧無言覺得純粹是扯淡,最多隻是它帶來的副作用之一。實驗室的分析設備隻能從外部掃描它,樣品隻有一個,顧無言也不敢妄動,畢竟不知破損到什麽程度會失去作用。最後,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它非礦物結構,想進一步研究它的成分,顧無言就需要分解一部分樣品。


    不過在這之前,顧無言想先測試清楚它所有的功能。空間轉移,時間回溯,這種打破物理規則的東西本是不應該存在的,它常常讓顧無言感到無力。原本篤信的準則被輕易改寫,總是越虔誠的人越容易被擊潰。這也是為什麽它明明能讓顧無言取得更大成就,他在看到這一切後,卻將它封藏於室。


    他對自己的信任,遠大於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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