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絮飄落在肩上,記起救他那天應是崑崙下第一場雪的日子,算算日子一季不覺已過……


    她停了腳步,抬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救他的山洞口,微微蹙眉,不懂自己為何總會對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念念不忘。


    對自己弄不清的不明情緒有些微惱,本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這心緒剪不斷理還亂。


    暗嘆一聲,她甩袖離去,冒雪往崑崙方向而行。


    突然不遠處的崑崙天幕發出了異彩,她腳步一頓,疑惑地朝那方向探去,崑崙天幕有西王母的神力作為結界,誰也無法擅闖,誰也不敢擅闖。


    難道今日當真有不怕死的?


    她忍不住好奇,腳步轉了方向朝那裏走去,待得她走進一看,竟是那名叫亓官思的少年。


    峕姬一眼就看見他身上那件破敗的灰袍,這樣的裝束在富麗的崑崙神境裏萬分醒目。


    亓官思來崑崙也約有一個月了,可他除了西王母的教授以及青潛端去的食物外,其他的拒不接受,傲得很。


    一眾崑崙女官皆對他沒任何好評,甚至開始流傳各種似是而非的謠言,話題多半是關於他半人半仙的身世……


    而此刻這位身世成謎的神秘少年正拿著一把鋒利小匕首不斷地用力刺著凡人肉眼眼不見的崑崙天幕,他一臉蒼白,冷汗直冒,額頭更是一片紅腫,定是方才一心想逃出崑崙卻傻傻得一把撞上天幕的傑作。


    峕姬苦笑著,都說人族聰明,其實還是些小聰明居多。


    “呃,那個亓官……思?”


    亓官思聞聲,以為追兵來了,握著匕首的手停在天幕上,僵硬地慢慢回過頭,咬唇不語。


    峕姬慢悠悠地踱到他身邊,瞧了一眼匕首,“崑崙天幕是何等的神族傑作,不要說人族了,就連神族沒有得到西王母的允許伸根指頭出去都會被結界切掉。”她含笑看著那把歪歪曲曲刻著人族文字的匕首,“你要是珍惜這把匕首呢,我勸你還是收回來吧,不然不被你敲斷了也得被結界給一分為二。”


    亓官思沉默地瞅著她,一對漂亮的黑眸子深深沉沉,一副你別過來的表情。


    峕姬挑眉,不耐煩地一把抓開亓官思的手離開天幕的範圍,指了指天空,“你……看不見麽?崑崙天幕?”


    亓官思甩開她的手,默默地把匕首收入鞘裏,又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峕姬“啊”了一聲,瞭然道:“原來不止人族,連半人半仙也看不到啊……”眸子轉而盯著亓官思藏在袍袖裏的手臂,“你能以這麽薄弱的身子進到崑崙,還能在雪天裏走了那麽久,應是主上給你下了神咒了吧。”


    亓官思一愣,片刻後才咬牙點了點頭。


    這性子真倔!


    中了崑崙神咒的人想叛逃西王母的管轄,咒術就會從保命化為索命,此刻他的身子應是傷痕累累,他卻一聲不吭。


    峕姬一嘆牽起他的手,亓官思驚詫地跳起來又要甩開她,突然點點光點從峕姬的指尖蹦蹦跳跳地跳到自己的指尖,煞是神奇可愛。


    他再堅忍的性子終究也不過是個尚未弱冠的少年,愛玩心性使得他看得目不轉睛。


    光點一點一點擴大,慢慢化為光圈,包圍住亓官思的身子,開始治癒他身上受到詛咒造成的傷口。


    峕姬見亓官思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一笑,“真是沒見識,小小的治癒術就讓你看呆了。”


    亓官思聞言回過神,凝視著眼前這看起來和自己年齡相去無幾的少女,久久地才吐出句話,“謝謝……我以為你是來抓我的……”


    峕姬理所當然說道:“本姬乃西王母養女,當然是來抓你的。”


    亓官思一怔,本能就想抽回手,腦袋裏突然靈光一閃,“說謊,你若真是來抓人的,還會站在這裏治療我麽?老早就押著我往回走了。”


    峕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崑崙咒術何等強大,連帝俊都無法與之抗衡。你剛剛被施了神咒,竟如此不知死活的往外逃。”


    她猛地一把扯開亓官思胸前的衣襟,心房部分的皮膚果斷被黑乎乎的咒紋剮的血肉模糊,身上更是疤痕滿布,觸目驚心。


    亓官思臉兒微紅,不習慣在旁人麵前坦胸,尤其是年紀相仿的少女,他忙一把抓回衣物。


    峕姬反而麵不改色,“身子都被咒術折磨成這樣了,不痛麽?為什麽還要逃?”


    亓官思按住在胸口的手顫了顫,許是峕姬的光點真的減輕了他的疼痛,這會兒臉色才慢慢從蒼白裏緩過來,“痛,可是我必須逃。”


    峕姬盯著他倔強的神情,咀嚼著他的話,良久良久才開口,“聽說,你是人帝黃帝公孫軒轅的私生子,啊,他現在改姓‘姬’了吧。”


    她的話如火藥般在他腦子裏炸開。


    他不是沒聽人背後議論過自己的身世,隻是他選擇了逃避和漠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自己的麵直勾勾的講出來,再避無可避。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這叫峕姬的少女就讓他印象深刻。


    當時剛入崑崙的他根本無心欣賞神界那些瑰麗絕美的景色,雖然已是故作鎮定,但單獨麵對傳說中兇惡非常的崑崙女神西王母時,他其實膽戰心驚得很。


    就在心亂如麻的時候,他看見了西王母邊上的少女。她一直沉靜地站在他對麵,似審視,似考量,似探究,似安撫,是一種令人看不懂猜不透的眼神。他原以為她對自己也是無好感甚至是敵視的,本想移開視線,沒想到她突然對自己淺淺一笑。


    說不定正是那抹淺淺的笑意讓他答應西王母留在崑崙,接受神咒,想用緩兵之計拖延時間。不知道緩兵之計算不算藉口,他隻是不記得自母親故去後多久沒人對自己笑過了……


    之後的一個月,他才從對他愛理不理的女官嘴裏打聽到了那名少女是誰。


    當聽到“神農帝姬”四字的那一刻,他瞬間明白了何謂“雲泥之別”。


    沒想到那般尊貴的她竟會在這一刻出現在眼前,還將他如此卑微的身份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令他頓覺無所遁形。


    他低垂下腦袋,咬牙頹然道:“是又如何。”


    峕姬其實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這麽爽快,此前因少昊之故陰霾的心緒一掃而空,“不如何啊,本姬救過不少人族就是沒救過人族帝子,往後可以拿出來跟青未顯擺。”


    少昊重傷是神界的秘密,她雖救了他卻不能拿出來說,但救了亓官思就算不上什麽秘密。她淺笑嫣然,慢慢放開他的手,讓光圈獨自停留在他周身。


    “你……不可以說出去,我的身份有失仙族、人族顏麵,宣揚出去茲事體大。”亓官思忙告誡她一番,“何況,我算不上什麽帝子。”


    他想起過往苦不堪言的日子,神色黯然。


    “好吧。”


    峕姬癟嘴,隻能點頭應道:“本姬日前還聽說主上還請來浮黎元始天尊來為你傳業授課,他可是盤古氏唯一的傳人,還是仙界的創始人呢!你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想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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