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是皓月當空,明星熒熒,赤鬆子拍了拍小徒兒的腦袋,輕輕地招喚,“阿陽,咱們到巫山腳下了,正巧趁著天黑,我們把瑤姬公主安葬了罷!”


    花陽迷迷糊糊看著師父的臉,仿若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盡管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每每從睡夢中醒來仍然覺得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然而現實就是如此地冰冷無情,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


    幾人下了馬車,趁著夜色挖好了坑,將瑤姬的棺槨好好的安放,又一把一把地抓土埋上,花陽終是嚎啕大哭了一場,一直到今日才算真正接受了這個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因為這裏已是九黎的地界,不敢堆墳,更不敢立碑,隻能將土添平,又細細地揚了一層地表的幹土,看著就像什麽也未發生一樣,等到屍骨埋好,哭也哭夠了,月亮已是升起老高。


    花陽站起身來正背著光,而方之燮卻正正好好迎著月色,她明顯地看見,這個表麵上一直清清淡淡的男人竟也是淚流滿麵,卻轉過身去,拿著衣袖輕拂了拂,自己當先一步往前去了。不知道怎的,她覺得那步伐有些跌跌蹌蹌似的,不由為這個男人心疼了一把,直到師父拉住了自己的胳膊,這才回過神來跟著他走出了深山。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事情太多,可能要忙到很晚,不一定能更新的上,今天就兩更,要是明天還有時間可以再更一章,眾位小可愛多多見諒!


    ☆、潤物無聲


    馬車行出了巫山山麓,為了掩人耳目,三人特意又駛出了幾裏之遠,這才找了個有人煙的地方,隨便找了個普普通通的客棧,客棧不大,倒難得幹淨整潔,對於長途跋涉了十幾天的人來說已是極為滿足。


    疲憊不堪的身體一經鬆懈就難以掌控,花陽連晚飯都未來得及吃,躺在榻上毫無力氣,她覺得自己似是要陷入什麽地方,黑黝黝地找不到方向和出路,更加煎熬的是在來的路上一直昏昏沉沉,到了這反而毫無睡意,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和心髒打起了架,腦仁疼痛,而一顆心卻在極速運轉,回憶著過往,擔心著未來。


    再摸上小腹,事情的突變以及舟車勞頓叫她早忘了這些,如今身體開始報復回來,一陣一陣地湧來酸楚的疼痛,連帶著整個腰身都跟著酸痛。


    她記得萱婆婆曾告訴過她,女孩子到了冬日要記得加衣保暖,尤其是腳下,更不能著涼,若是寒氣入體就會留下病根兒,怕是月月這個時候都不會好受。


    可她現在哪有閑暇去顧及這些?身體上的疲憊和痛苦遠遠不及心裏的,她能感受到不適,就說明自己還活著,還在真真切切地感受著作為一個生命的悲歡,而她呢?而瑤姬……隻能被掩蓋在重重的泥土之下,這些的一切,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逼迫著自己不再去胡思亂想,今夜的風有些大,吹動著窗外客棧的幌子嗡嗡作響,也不知是什麽跟著叮叮噹噹,她數著這聲音的次數,終是淺淺地睡著了。


    夢裏依然繚繞著瑤姬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哭的,有笑的,有溫柔的,有惱怒的,後來又重重疊疊地交織在一起,參雜著腹部愈演愈烈的疼痛,夢裏突然覺得可憐,覺得瑤姬可憐,她們一家人可憐,自己也可憐,為什麽這樣的不公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那些節哀順變順其自然的道理她早就懂,可是她過不去自己心裏的坎兒,這些道理在現實麵前蒼白的像是一張白紙……


    她佝僂著身子,抱緊自己,自我的安撫,自我的保護讓她找到可以安心的一隅,世事易變,她隻有此刻可以珍惜。


    赤鬆子也無心吃飯,但是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辟穀隻是一種修習的方式,對花陽卻是不同,他坐了又坐,等了又等,終是再坐不住,輕輕走到徒兒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卻是無人回應,無奈之下隻得悄悄推門進去,聲音接近於無。


    床榻上的女孩兒皺著眉頭,睡得極不踏實,側躺著抱著自己,像是一隻脫了水的小蝦,他看得心驚肉跳,也跟著痛楚,隻可惜自己不能為她做些什麽,有些苦澀的味道,是要在成長中慢慢消化的,他能做的,也隻有陪著,隻有堅守,隻有幫她長出翅膀,可以自己遠行,若是有一天她飛的累了或者受了委屈,若是她願意回來找自己,他還要繼續護著守著,幫她出氣幫她解決,沒辦法,誰叫他攤上了這麽個麻煩呢?


    再看那張臉上痛苦的神色,甚是蒼白而虛弱,這才發現似乎有什麽不對,又見她緊緊摟著腹部,腮邊流下汗珠子,拉出手來往脈上一搭,甚是虛弱不穩,他雖是不通醫術,可還是懂得幾分,稍稍猶豫了一陣,這才走到床尾掀開被角。


    棉被下是徒兒的那雙玲瓏小腳,穿著兩隻雪白的襪子,該是睡得太急忘了脫,此時因為疼痛也是緊緊的佝僂著。


    赤鬆子將那隻腳兒握在手中,腳心上冰溜子似的涼的冰人,隻得輕輕運氣以助她驅寒,直到把腳兒變得溫熱,這才放下換了另外一隻。


    這麽一番用功下來,小徒兒的眉頭舒展開了,身體也慢慢的放直了,甚至還嫌熱的蹬了蹬被子,感覺到有人抓著自己的腳,頗為不滿意地一陣亂踢。


    赤鬆子哭笑不得,重新將被子掖好,這才悄悄走出門去。


    ***


    昨日那一晚是花陽這些日子以來睡的最好的一晚,這些日子她一直情緒低迷,再加上秋意越來越濃,可是昨天那一晚,她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夏天又來了。


    師父說此地不宜久留,所以他們今日就要回去了,她要在離開之前重新看一看瑤姬,看看這個她安睡的地方白日的樣子,是不是陽光明媚,風清雲淡。


    她怕再過幾年等到野草漫過了一切,她怕那個時候再找不到瑤姬在何處安歇,所以她記得清楚,那地方的三步之外長了一棵高大的銀杉,讓人覺得可以依靠似的,踏實的很。


    人都言人死了之後靈魂怕光,可是花陽不這麽認為,她把瑤姬葬在了巫山南坡,她記得瑤姬說她喜歡陽光,她想念兒時後山上的陽光,她說她想睡得暖暖和和的,她知道,瑤姬那麽可愛的女孩兒,即便是逝去,也是變作了花間的仙子,又怎會安於陰暗角落?


    此時的花陽站在埋葬了瑤姬的地方,高高揚起腦袋,臉兒承接著陽光,感受到暖暖的溫熱在自己的手指間跳躍,她突然就有些釋然,這樣的地方,她該是睡得很舒服吧?


    終是可以放心,回頭看見了身後的方之燮,將瑤姬安葬在這兒,他也很喜歡似的,就連多日以來一直嚴肅的臉麵都浸著淺淺的笑。


    花陽慢慢走了過去,仰頭看著他,想起來瑤姬臨終之言,“方先生日後有何打算?”


    方之燮也不低頭,似是沒聽到似的,過了好半晌才眨巴眨巴眼睛,“這地方她喜歡,我也喜歡,來的時候我已經說了,我是來這陪著她的,這一生一世我們倆再也不分開了……”


    花陽也是頗為感動,世間女子若是能遇到一個如此情深的良人,倒也不枉此行,可她答應過瑤姬,要讓他找到幸福,隻得接著規勸,“我知方先生重情重義,相信姐姐也就是因此才能對您死心塌地,可她愛你,因為愛你才隻盼著你好,你若是想要她安息,便要忘記過去,重新去尋找幸福……方先生,你不必為此耗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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