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來,她除了回去探望家人,便是銜石填海,日復一日,幾不停歇,她不知東海到底有多大,隻知自己飛了許久仍看不到邊際,她更不知自己這樣的做法有何意義,可經歷了生死大劫,她突然感悟了許多,人生在世,尤其是精明之人,但凡做事都愛尋個意義作用,其實這樣反而是聰明人的糊塗之處,如果沒有意義便不去實行,反而是被自己的固執束縛住了手腳。


    她深諳人生變幻多端之理,自己在這兩年之間,經歷了生死,亦經歷了轉變,何不做些能讓自己心安理得之事,她便是喜歡這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生而為此,不計得失,不計成敗,隻為了卻心中執著,求得心中一片安然。


    ***************


    近日以來薑地民間盛行著個傳說,也不知從何發起,聽似無稽之談,卻有愈演愈烈之勢,一時之間婦孺皆知。


    歸澤宮的宮牆堵不住悠悠之口,本正在和臣子談論政事的炎帝聽聞此事臉麵一肅,握緊了拳頭,手中的杯盞也被驚得落了地,茶水玷汙了衣角仍不自知。


    炎帝恍然大悟,忽覺傳言定是真實,憶起當日自己險些射去的鳥兒,和鳥兒幽怨驚恐的眼神,悔恨不已,責罵自己果真糊塗,竟連自己的女兒也不認得。


    炎帝驚魂未定,忙屏退了大臣,去往自己的寢宮,腳步越來越快,差點絆倒在寢宮高高的門檻之上。


    帝妻勤儉持家,正在縫補炎帝衣衫,見到炎帝窘態嗤笑一聲,“夫君多大的人了,何事還能如此慌張?”抬頭一看,自家夫君竟是滿臉癲狂之態。


    “我們……我們的阿陽,可能還活著!”說罷滿臉狂喜,眼角已經浸滿淚水。


    帝妻聽聞此言亦是大驚失色,手中針線簸箕掉落在地,“夫君,你……你說什麽?”


    炎帝急忙快走幾步,緊緊摟住妻子,前幾日的怪鳥之事怕引得妻子傷感便沒有說,此時一併道來,語氣中難掩辛酸。


    帝妻聽罷,摟住丈夫嚎啕大哭,炎帝撫摸著妻子的後背,以示安慰,又喃喃低語,“隻是此事還不知真假,東海奇鳥亦是難尋,如若是真,我們的阿陽已非人形,此後之事還當細細計較。”


    帝妻淚眼婆娑,於丈夫懷中抬起頭來,突然想起一事,“我說此事,或許還有一人,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炎帝苦笑,“此等怪事,又有誰能幫助呢?除非是認識神仙!”隨後麵色突變,“難道是?”


    帝妻鄭重點頭,“記得曾經,雨師赤鬆子也與阿陽交情頗深,我見他神態之間對花陽也很是喜歡,常常表揚我家阿陽,夫君何不再去求上一求,或許有用!”


    炎帝頷首,深以為然,自己兩年前已經得了赤鬆莫大幫助,且那次乃是為了蒼生,尚能心胸坦蕩,此時又要再次去求,且為了自身私事,自是於理不合,隻是身為人父,對花陽思念至深,如今終有機會挽回,自是不能因為顏麵而放棄一線生機。


    ☆、不情之請


    炎帝爬到方壺山頂的時候,恰巧看到了中天掛著的那輪圓月,甚是清晰明亮,仿若伸一伸手便可拘得一縷清輝,月光籠罩之下,瓊枝玉葉層層疊疊,泛著同樣清幽的淡光,層層玉樹之間,隱隱約約露出一片殿宇,殿宇晶瑩剔透,倒像是由琉璃所製。


    然而炎帝卻再不敢猶豫片刻,此時的他已經精疲力盡,雙手亦被利石和荊棘劃地不成樣子,他已記不清楚這好幾日來是如何爬上這麽高的一座山的了,隻知道他摔了無數跟頭,又有多次因為疲乏而睏倦,可每每想到自己的女兒將有生還希望,便會強打起精神繼續下去,他雖是征戰四方,打了不少勝仗,可如今畢竟人過中年,一路下來虧得近侍辛夷忠心耿耿,在旁輔助,又熟悉道路少走了些彎路。


    炎帝被辛夷攙扶著喘了幾口粗氣,一刻也不願過多耽擱,拿手指著前方的殿宇,“這是赤鬆先生的宅邸?”聲音中有些顫抖。


    辛夷望著自己追隨了十幾年的主上,他親眼看著他從雄姿英發的青年變成了如今這般滄桑的樣子,一時心酸,言語也有些哽咽,“正是,隻是先生喜愛週遊四海,未必就真的會在。”


    炎帝又怎會不知?隻是事關花陽,無論多大的機率,都必須來碰碰運氣,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也無端緊張,“好,我們這就去看看!”說罷自脫離了辛夷攙扶的手臂,自己踉蹌著走向前去。


    兩人站定殿宇門前敲了敲門,等了半天才出來個童子,睡眼朦朧,頭上的髮髻亦不甚工整,炎帝這才想起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確實不太恰當,誰知麵前的小童卻是善解人意的很,和氣問道,“兩位大人深夜來此,可是有什麽急事?”


    炎帝心生感激,連忙致歉,“此事說來話長,不知你家尊長赤鬆先生可在府內?”


    童子搖了搖頭,“先生前日說去採藥,告訴我兩三天便回,想來馬上就會回來。”神態頗為遺憾。


    炎帝亦有些失望,好在赤鬆沒有遠行,也算萬幸,眼下無法,隻得耐心等待,隨即跟小童道謝了聲謝,便要回頭,卻被小童叫住。


    “大人莫急,方壺山頂隻有這一處府邸,且客人遠道而來,哪有讓您露宿的道理,還是快快入內,我一會兒便去收拾兩間廂房,兩位大人可以好好歇息一番,若是先生明日歸來,也好快快見到兩位。”


    炎帝更是感激萬分,心想也隻得如此,多加感謝,這才跟了小童入了邸院,心中急於花陽之事,也未多加留意。


    *************


    赤鬆自打得知了花陽的死訊之後,亦是唏噓不已,猶記得當時隨州街頭,小姑娘一身朱紅,顧盼神飛,對腳下小狗一片仁愛之色,亦記得歸澤宮中,小姑娘的兩隻清眸盯著自己,詢問自己為何嘆氣,自己當時心中所想便是世事無常,見她年幼才沒有回答,未曾想竟真的應了自己當時所感,果真是世事無常,讓人難以捉摸。


    且此事畢竟和自己有一二關聯,射日之事乃是自己提出,而花陽也是因此事才落水香消,雖然射日乃是必然之舉,無可奈何,但心中怎麽也結了個疙瘩。


    因為此事,抑鬱至今,便是雲遊四海,也再無興致,兩年以來,最多也是找找近處友人,亦或是近處散步,采采草藥,這次出行,還算是最遠的一次。


    誰知剛一進門,便得了炎帝造訪的消息,心中一顫,忙放下東西去廳中相見。


    眼前的炎帝著實讓他吃了一驚,那時他見了射日成功便告辭回了方壺山,得知花陽溺水還是後來的事,未想到兩年不見,眼前這個英雄人物便滄桑成了這個樣子,哪還有兩年前氣宇軒昂的樣子,心中愧疚之情又加深了幾分。


    兩人開口寒暄了幾句,赤鬆再忍不住,“花陽之事,我是後來才知道,本想前去安慰,又想此等痛楚,再去如何都是於事無補,說來此事,也有我的責任……”


    炎帝忙打斷了赤鬆言語,“先生莫要如此,射日之事,本是為了蒼生而行,花陽得了如此結果,也算是命運使然,跟先生無半分關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陽雨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自在閑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自在閑人並收藏花陽雨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