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工人們還在做著木匠活兒,但是葉春暮卻躺在房間裏,眼瞪瞪的盯著房梁看了許久,他是個男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這小半輩子,隻因為娘的辛苦流過淚,因為和娘的吵架拌嘴流過淚,因為思念他喜歡的女人流過淚,因為娶到了他心愛的女人而歡喜的流過淚,可是今天,他的淚水是罪過的懺悔。


    葉春暮根本就不同意娘在大哥麵前說的那些話,可是大哥那個忠厚老實的人,從來都是尊重長輩的意見,尤其是在大嫂和孩子都出現危險隻能選擇其一的時候,娘認為,女人就是要為了男人和孩子活著,所以,娘要大哥跟接生婆說,一定要保住孩子。


    大家在門外坐立不安,焦急煩躁,終於聽到了新生兒的啼哭聲,可是,眨眼的功夫,卻也聽到接生婆帶來的另外一個消息,大嫂因為難產血崩了,根本是救不回來了。


    葉春暮看到了大哥的糾結和憤怒,看到了大哥跑進產房時候的慌亂和驚恐,更聽到了大哥在產房內那嘶聲裂肺的痛哭。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可是這次在他麵前的那一幕,讓他徹底的恐懼了,他站在院子裏,眼神中一直帶著不可思議的慌亂和驚恐。


    而他看到娘從產房裏出來,臉上的無奈和平靜的時候,他似乎覺得娘在他的麵前,是第一次變得那樣的陌生。


    娘見到葉春暮站在門外,這才知道,她跟著苗根喜來到了家裏之後,自己的兒子也追了來,隻不過,她進了房間內幫忙,兒子是個男人是不能進屋裏的,所以,她才不知道兒子也到了這邊的實情。


    葉春暮看到娘走到他的麵前,娘還在說著“這就是彩雲的命吧”之類的話,可是葉春暮卻本能的搖著頭,他不想聽這些,他總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毫無期待新生兒的快樂,而是充滿了血淋淋的痛苦。


    娘還在跟他說著什麽話,可是他一個字都聽不到,他的耳朵像是聾了,他隻是見到娘的嘴唇在快速的上下相碰,他知道娘在解釋,可是他不想聽,他慌亂的轉過身,飛快的從樹上解下馬韁繩,失魂一般的牽著馬兒出了門,飛身上馬,一口氣的跑回了落日鎮。


    他就像是個逃兵,逃避那血腥的地方,那裏似乎沒有人情味,那裏的氣氛讓人渾身不舒服。


    他筆直的僵硬的躺著,整整半天時間,竟然連動都沒有動絲毫。


    秋實知道春暮哥一定是心裏特別的難過,可是幾次想進屋去勸慰,隻走到門口,見到房間裏春暮哥臉上的表情,他就卻步了。


    一直到了傍晚,天色逐漸的昏暗下來,苗秀蘭才回來了。


    苗秀蘭是坐著一輛從上水村順便到鎮子上的驢車,到了落日鎮之後,她是自行走路回家的。


    當苗秀蘭進了院子之後,她四處的掃視一圈,卻沒有見到兒子的身影,不禁的有些詫異,她又去了廚房,陶然的餘光已經見到了苗秀蘭的身影,但是此刻,陶然有一種對苗秀蘭說不出的厭惡感,所以,陶然就假裝沒看見一樣。


    倒是米粒兒,她正在燒火,見了姑奶奶進門,便笑著說道,“姑奶奶,你怎麽出去那麽久?”


    苗秀蘭聽聞,扯了扯嘴角,有些疲憊的說道,“恩。”


    苗秀蘭也隻說了這麽一個字,便轉身離開了廚房。


    米粒兒覺得姑奶奶的反應很是奇怪,便抬頭看向姥姥,“姥姥,姑奶奶怎麽不對勁兒啊。”


    陶然淡淡說道,“做了虧心事,心裏愧疚。”


    米粒兒聽完姥姥這句沒有頭沒有尾的話,更加的疑惑了,她不明白,可是看到姥姥的臉上的神色,米粒兒也沒有繼續的追問。


    苗秀蘭從廚房出來之後,便去了葉春暮和工友們住著的房間。


    房間裏有些昏暗了,她隻看到兒子躺在鋪板上,卻看不清兒子臉上的表情。


    “葉子——今天的事,是不是嚇到你了?娘跟你說,其實,這都是女人的命,哪個女人——”


    “娘,我不想聽你說那些,你讓我安靜一下吧。”葉春暮隻淡淡的對著黑暗裏的空氣說道。


    第858章嶽母的勸慰


    苗秀蘭聽到兒子的這番哈之後,很明顯的再次愕然了。


    她以為,在苗根喜家裏的時候,兒子是因為受不了那血腥的場麵,受不了苗根喜那嘶聲裂肺的痛苦,更或者說,是因為兒子仁慈寬厚見到親人離世心裏難過,可是,這都過去多半天時間了,兒子的反應似乎比之前更加的激烈了。


    苗秀蘭嘴唇翕動一下,她還想再跟兒子說點什麽話,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了。


    葉春暮翻了個身,幹脆是背朝著老娘。


    苗秀蘭見到這樣的情形,心裏一涼。


    屋子裏安靜的很,苗秀蘭的心裏百般的糾結,而葉春暮則似乎是鐵了心,不轉身不看老娘,更不會多說一句話。


    苗秀蘭站在那很無奈,也很沒意思,索性也隻能轉身出來了。


    這時候,陶然已經然小七和米粒兒吆喝大家吃飯了。


    苗秀蘭的心裏其實也是很難過的,她知道自己當時建議侄兒保住孩子的事,對於侄兒的影響很大,她也覺得愧對侄兒媳婦兒,可是,女人的命運,生來不就是如此麽?如果換做是她自己,那麽當遇到了難產的時候,她肯定也會跟接生婆說保住孩子,不要保住她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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