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擒拿手。


    一抓一退一擊,三下快如電閃,其中靈巧機變之處,難以盡述,是中國武術所謂的“借力打力”。人在被控製的時候,肌肉會本能地暴起變硬,但如果控製得宜,在擒拿瞬間放鬆趨退,很容易就能脫離對方的控製,如果再加借力,對方轉瞬之間往往就要吃虧。


    這個虧,鄒凱文是吃上了。


    他把眉角揉了又揉:“中國特種兵,一身都是秘密,這種技術應該禁止私自教授。”


    “你赤手空拳和他刀槍對打,能不受傷已經是萬幸。”言罷,房靈樞又翻白眼:“為什麽我爸不教我?搞不好他自己也不會。”


    兩人互看一眼,又是嘆氣,又是無奈。


    如果說兩人隻是纏鬥,梁旭是跑不掉的,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眼看山下車燈越來越近,梁旭忽然拉開車門,左手向車內連開三槍!


    kevin知道這個兇手現在是不顧一切了,他沒有辦法,必須先保住車裏兩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質,他本能地推開梁旭——92式被擊飛脫手,子彈射在座椅上,最後一彈,打在車門外。


    梁旭被他一把推開,也沒有再靠近,就這麽向後一竄,再看,人已經下了山坡。


    燈下黑,令人火大,鄒凱文明知道他不是真想打死人質,可他沒法拿兩個人質的性命去賭。


    房正軍趕來的時候,隻好再掉頭去山下搜捕梁旭。


    “救護車那麽大目標都搜不到,他一個人跑進山裏,那不是大海撈針。”房靈樞無奈:“是我智障,沒想到他那麽喪心病狂,之前他還假惺惺托我照顧羅曉寧。”


    “他說的是真的。想殺羅,是真的,托你照顧羅,也是真的。”


    房靈樞有些意外。


    “我們在車裏搜到了氰化物,足夠殺死兩個人。”


    毒藥是事先準備好的,這兩個人的分量裏,並沒有房靈樞的份。那是梁旭為自己和羅曉寧準備的。


    鄒凱文亦覺得悵然:“如果你不追上去,也許梁是真的想過要和羅一起死在洪慶山。”


    善惡都在一念之間,梁旭捨不得。說到底,他對羅曉寧還是不能忘情,他的良心對無辜者從未泯滅。


    “他給羅注射的鎮靜劑也是安全分量,根本沒有中毒,你是被他這個專業醫生給騙了。”


    長安的夕陽在他們窗外,緩緩地沉落下去。


    房靈樞遙望那一片雍容的暮色,暮色裏是雁塔夕照,隻是一場秋雨,秋天一夜之間來了,柳葉也要落了。


    就在幾天之前,同樣的暮色裏,他從公安局一身噴香地跑出來,而梁旭在大院門口那棵槐樹下麵,一聲不響地等著他。


    那時還是夏天,那時的梁旭看上去溫柔又憂鬱,房靈樞相信,他的溫柔和憂鬱都不是作偽。


    宛如季節更替,人生是何其變化無常。


    “不知為什麽。”房靈樞輕聲道:“我很希望這一切不是現實,隻是個故事。”


    kevin知道他難過,隻是溫存地撫一撫他的劉海。


    “如果是個故事,我就可以放走梁旭,讓他報仇雪恨。羅曉寧的父親的確該死,盧世剛,也該死。”房靈樞哽咽道:“人民警察,原本該應當成為他手中的利劍,我心中有愧。”


    現在他理解房正軍的痛苦了,應為卻未有所為,等待的痛苦甚於一切。


    “那你就更應該找到他,別讓他再為仇恨玷汙雙手。”kevin把他的額頭吻了又吻:“讓無辜者不因他人的罪惡而犧牲,那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第36章 死無對證


    這一夜是kevin陪床, 兩人都不敢亂行房事, 畢竟房靈樞身上有傷,心情也鬱悶。kevin睡到半夜, 覺得有人在自己唇上一下一下地啄。


    這是房靈樞的小習慣, 不高興的時候, 就愛偷吻,並且還不許他鄒先生亂動, 美其名曰“充電”。


    他們分別三年, 這習慣倒是一點也沒改,鄒先生一動也不敢動,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株粗枝大葉的貓薄荷。


    房靈樞發泄了一通, 鑽在他懷裏睡了。


    還有人性嗎?美國友人艱難困守, 美國友人近聞懷中傳來的細細甜鼾,對著天花板茫然了一夜。


    房靈樞畢竟是房靈樞,不會因為短暫的挫折就怏怏不樂到明日。第二天起來,他又生龍活虎鬧著要出院了。


    ““總結一下, 也不是沒有收穫, 至少我們救回了羅曉寧, 也得到了曲江案的明確線索,梁旭下一步想幹什麽,我也清楚了。”


    想起來真是後怕,如果不是房靈樞冒死追上去,梁旭和羅曉寧或許已經是洪慶山裏兩具相擁殉情的屍體。


    犯罪者的心態總是不斷在變化,梁旭或許想過要親手殺死羅曉寧, 但自己毒殺和他人擊殺畢竟是兩碼事。房靈樞相信,自己挾持羅曉寧的一剎那,梁旭才意識到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羅曉寧。


    真愛的驗證公式永遠十分殘酷,有如鄒房二人分別三年才知彼此不可或缺——梁旭的公式之殘酷,更遠甚於他二人。


    因為知道是血仇之子,才明白那情意的不可動搖;也因為曾經想殺死至愛,才明白離別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浪漫又殘忍,命運真會開玩笑。


    一場秋雨,北方的秋天就這樣來了,青黃的柳葉飄飄曳曳,灑落滿頭。小房和鄒先生攜手在樓下花園,兩人於扶疏的垂柳邊站定,都望天唏噓。


    旁邊的房正軍和鄧雲飛都覺得眼很瞎,這恩愛秀得毫無人性。


    昨夜房靈樞醒了,kevin就令護士電話告知長安警方,也向房正軍報個平安,又問:“你們現在是否要來問詢情況?”


    房正軍一想到兒子晚上要跟這個美國佬單獨相對,心裏是各種別扭,但靈靈確實連傷帶累,房正軍隻說:“你好好陪著他吧,我們明天去探望。”


    鄒凱文感激不盡。


    小情侶的事情,房正軍沒心思多想,公安局還在搜捕梁旭,省政府大院的門檻要被李成立踩平了,現下是準備發布梁旭的通緝令。


    上午,他帶著鄧雲飛來醫院探望兒子,兩人一同前來,就是要做筆錄的意思。順便把鄒凱文的行李也帶過來了。


    房靈樞嫌病房憋悶:“下樓去花園聊吧,我傷不要緊的。”


    確實沒有大礙,送來醫院的時候,院方都有點懵了:“這fèng合很漂亮啊,不用再fèng。”


    醫生隻做了簡單的處理,開了抗生素輸液,又做了頭部ct:“輸血都不必了,他隻是疲勞過度——到底幾天沒睡過覺了?要補充糖分,補充營養。”


    話雖如此,大家還是小心翼翼,把靈樞當成重傷病患——房靈樞說要下樓,kevin隻好陪著他下來。


    房正軍有點不自在:“你就這麽讓他自己走下來?”


    鄒先生十分驚奇:“他很強健,不需要輪椅。”


    “……”


    房正軍無言以對,心裏是一萬個別扭。前夜鄒凱文是一路抱著房靈樞跑過來的,那種表現還算得體。今天他刻意給鄒凱文一點表現的機會,這也太不知冷著熱了。


    本來性別就不配,行動更是不及格。


    父母心裏總是覺得孩子應該是小寶貝,自己疏忽一些沒什麽,要被別人搶去,那就另當別論。


    房正軍一臉的不悅:“他受傷了呀。”


    鄒先生解過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房先生,靈樞自尊心很強,別把他看得太柔弱。”


    房靈樞不知他倆在後麵唧咕什麽,他額頭有點冒汗。


    四人在花園的棋盤桌前坐定,鄒先生為迎合嶽父,隻能倍加慎重,他把外套墊在石凳上,才讓房靈樞坐下。


    秀恩愛也不滿意,房正軍看得鼻孔冒煙,忍不住問一句:“小鄒,你——你什麽時候回去?”


    kevin向他文雅一笑:“我請了年休,可以在中國留兩周,如有需要,我可以延長假期。”


    鄧雲飛在旁邊笑出屁聲,他憋著笑紅的臉,給房靈樞放下一兜橘子。


    房靈樞就是個活傻子也看出他親爹在刁難洋女婿了,這無法處理,房靈樞隻覺得頭大,他敲敲桌子:“行了說正事吧,雖然沒抓住梁旭,但收穫咱們是有的。”


    說起正事,大家都收了笑容,鄧雲飛掏出錄音筆和記事本,房正軍也嚴肅起來。


    房靈樞將昨天一天一夜的情況,跟房正軍做了匯報,包括梁旭口述的案件情況,以及自己的推斷,也都一一做了解釋。


    現在可以明確的是,曲江案的確非一人所為,梁旭的口供和他的時間線完全契合,他的時間足夠對盧世剛行兇,而他本人也承認了這一點。


    至於盧世剛的妻兒死於誰手,大家都傾向於懷疑羅曉寧的父親。加上房靈樞對那個警衛的描述,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這個警衛,有可能就是羅曉寧隱匿多年的生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緝兇西北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雲詩詩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雲詩詩詩並收藏緝兇西北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