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主義也好,年輕氣盛也好,他決定了要做這件事,就果斷而大膽地去做了。人生確實應當充滿光明和希望,那不是從被援助開始,而是從援助他人開始。


    那一刻,梁峰和茹玉芝言傳身教的一切善良,都讓他找到方向了。


    許多宣傳標語也隨著槐和柳,從他眼前掠過,“薪火相傳,延續美德”。


    ——父母給他的善意,他要傳遞下去,他無法改變許多人,但總能改變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21章 almost


    鄒容澤從鹹陽機場出來, 先氣定神閑地打量長安, 他打量著這座城市——這是靈樞長大的地方,他想, 的確充滿古都的氣韻。


    他這是純粹的發騷, 因為鹹陽機場跟其他機場也沒有什麽鳥區別, 都是一樣的跑道、一樣的大廳,一樣的空曠郊外。而它仍有一點獨到的設計, 那類似樓閣殿宇一般的排布, 仿佛宮室一樣的廳堂,都在告訴你, 這是聞名中外的秦王帝都、漢王帝都、唐王帝都、綿綿千年的十六朝古都。


    這古都囊括了中國歷史長卷中最燦爛的繁華盛世, 她在關中平原雍容而立, 無懼於西北荒的黃沙滾滾——滾滾黃沙隻是她一時一刻的麵紗,她有種不為時光左右的、寧靜的美麗。


    鄒容澤第一次來到中國,也是第一次來到長安,長安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他不欲打擾房靈樞, 三小時前他已經打擾得夠嗆了——按著指示牌, 他搭上了計程車。


    “請帶我去酒店, 要舒適一些的。”考慮到晚上可能要幹點兒什麽,鄒容澤摸摸嘴角,笑著加了一句:“希望是五星級的。”


    五星級酒店才配得上他的情慾,鄒凱文老騷已經想好了要給他的baby face來個驚喜,先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


    ——不過暫時不打算麵見他的父母, 這實在有點尷尬,他預備先在長安看一套住處,安頓下來。自己那邊還要等到離職,才能再來談同居的事情。


    司機師傅聽他口音,覺得他像外國人:“老哥,韓國人啊?漢語說得挺溜的。”


    “不、不是的,您看我像韓國人嗎?”


    “哦,日本人?”司機師傅斜他一眼。


    鄒容澤覺得長安市民相當有趣,有意逗他:“也不是。”


    在他看來,這城市的居民全是房靈樞的親戚,他們也都和靈樞一樣,性格活潑開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難怪房靈樞天性那麽熱情。


    師傅從後視鏡裏琢磨了一會兒,他瞧著鄒凱文淡巧克力色的皮膚,恍然大悟:“噢!馬來西亞人!”


    鄒容澤放聲大笑:“我是美國人。”


    師傅驚訝了:“哦哦,美籍華裔啊,來長安認祖歸宗?”


    “不、不。”鄒容澤搖頭,含著甜蜜告訴他:“我來尋我的男朋友。”


    “……”


    師傅震驚臉。


    然後理解臉。


    但是不想繼續談話臉。


    鄒容澤看他在後視鏡裏一秒三變的臉色,不禁再次放聲大笑。


    師傅雖然有點抗拒同性戀,但工作服務還是盡心盡力,他給鄒容澤羅列了一大堆長安的豪華酒店,最後是選擇希爾頓。由鹹陽機場向那裏去,需穿過半個城區。


    鄒容澤頗感興味地瞧著窗外的風景,一排一排垂柳。這是再普通不過的園藝樹,歐洲和美洲也有許多,但長安的柳樹特具一種東方情韻,而那又和江南的柳區別開來。長安的柳在白鹿原、在樂遊原,它們是碧玉妝成一樹高,也是一枝和雨送行塵,它們曼妙的枝條裏囊括了漢唐詩韻的一切風雅。


    “柳有離別意,折枝贈遠人。”


    房靈樞跟他談過柳樹的含義。


    分別之前,他想在德州的老家種一棵樹:“也許等到你回來,它就會開花結果了。”


    他本意是種一棵果樹,櫻桃或者柑橘,房靈樞卻說:“種柳樹吧。”


    那含義聽上去有些悲傷,柳樹隻意味著相思,而不意味著歸來。


    已經兩年多了,不知道他老爹在德州把那棵柳樹照顧得怎麽樣。


    含著一點酸澀,一點惆悵,他在平穩行駛的的士上,又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


    非正式的。


    鄒容澤第一次約他,肯定不是去洛杉磯了。他是約他去圖書館討論作業。


    整個過程水到渠成,房靈樞下課來問他問題,鄒容澤解釋了一會兒,房靈樞倒跟他爭上了。


    “即便能推測出心理動機,怎麽確定自己和嫌疑人的心理模式是一致的呢?”


    鄒容澤於是耐心地站在走廊上,給他長篇大論地解釋了一通,這長篇大論裏包含了一點刻意的表演,因為他發現這個男孩兒的眼睛實在是很漂亮,燦若明星。


    第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雙眼睛,真是熠熠生輝,它躲在眼鏡後麵,像冬夜的星子躲在薄雲後麵,整個教室裏的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向mr鄒,因此這雙眼睛猶如萬千星海之中最閃爍的那一顆,它令整個夜空都黯然失色。


    望著這雙眼睛,憑誰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多說兩句話,因為它那麽專注地盯著你!


    講到尾聲的時候,偏偏又接到電話,叫他回去辦公室,有個小案子。


    “這周末吧。”kevin說:“就在這邊的圖書館,我開車來接你,有幾本非常適合你的文獻,我帶著你來看一下。”


    對上帝起誓,這句話動機絕對純良,沒有誘騙的嫌疑,隻是他說完這句話,房靈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有點不知所措,顯然想要答允,但又有點兒畏懼。他望著kevin,不卑不亢地問道:“這是否有點兒冒昧?”


    這一句是用英語說的。


    “我跟您都不大熟……太打擾了。”


    這一句是用漢語說的。


    鄒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不由得脫口而出:“要是這次你肯赴約,那麽今後我們就會非常熟了。”


    這一次,就含著赤裸裸的調情的意味了。


    這真是慚愧,kevin想,我對他有點失了分寸,隻是不知他是否能夠領會,但願他別看出來。


    “謝謝老師。”


    這個baby face臉紅紅地跟他道謝。


    kevin走下樓去,不覺抬頭去望樓上的窗,房靈樞真的站在那裏,也在看他。兩人四目相接,都吃一驚,又都笑起來。


    他向baby face揮揮手。


    房靈樞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露出兩個小虎牙,可愛極了。


    時隔多年,他回想那時那刻的天光勻淨,那天是否春日?抑或已經進入盛夏?好像那座樓下還挺立著許多枝葉扶疏的花樹,那上麵開滿了熱烈的花。


    是什麽花,記不清了,他隻覺得那時刻充滿莫名的芳香,微風裏全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情懷。


    那一路上,鄒容澤心猿意馬,感覺自己墜入愛河。


    周末的時候,他居然不自覺地裝扮上了,領帶換了輕快的顏色,免得和這個學員拉開年齡的差距,外套也務求不要死板,但也不能太過於輕浮。


    走出門去,他想了又想,折回身去,又灑了一點古龍水。


    他在路上開始不由自主地分析這個年輕的學生,這孩子恐怕還沒有談過戀愛,鄒先生在心裏想,他跟所有早熟的孩子差不多,要扮出很成熟的樣子,什麽事都謹慎處置,甚至還懂得欲擒故縱——但他可能對我有點兒好感,而且他性格大膽,這是非常容易交朋友的性格——跟我,也合得來。


    轉過一個路口,他又津津有味地想,這個小房先生,算是培訓班裏最優秀的學生。他學習十分刻苦,這是否意味著他沒有談戀愛的心思呢?


    那些亞洲來的學生裏,總有那麽一群人,他們埋頭苦幹,心無旁騖,來留學就是為了海綿吸水,他們對整個美利堅的了解就是學校、圖書館、公寓和超市。鄒容澤琢磨道,他會不會也和這些亞洲學習狂一樣,根本不打算來一段異國浪漫呢?


    “不,這可不一定。”他否決自己:“作為聰明的刑偵工作者,就得什麽都明白,什麽都知道。要是連感情都不嚐試一下,那就是對情感知識的無恥放棄。”


    以小房先生的聰明才智,一定有餘力在學習之餘再學戀愛,並且,以他的好學之心,也一定不會拒絕在人生愛情上再來一課。


    鄒容澤搖頭擺尾地坐在駕駛座上,搞定了這一番分析,感覺十分得意。


    至於他為什麽非要分析房靈樞有沒有談過戀愛、是否想談戀愛,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他的住處去往房靈樞的公寓,需要兩小時車程,走到一半,下起大雨來。kevin隻好放慢了車速,又打電話給房靈樞,叫他不要呆等。


    房靈樞電話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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