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不敢拿鑰匙,讓司機拿著,司機也不敢上前,兩個人推推搡搡,房靈樞看得心急,一把接過鑰匙:“你們趕緊走!”


    求之不得,兩個人抱頭鼠竄。


    梁旭不容他耍花招,就在他接過鑰匙的瞬間,梁旭對天鳴槍,場麵一片混亂,整個大樓都是尖叫。


    “拿過來,還有十五發。”梁旭重新將槍口對準房靈樞:“扔過來。”


    “你先鬆開人質!”


    “把車門打開,發動好,鑰匙扔過來。”梁旭說:“你的槍,先扔掉。”


    房靈樞不肯動。


    “槍扔掉。”梁旭重複道:“我不傻。”


    已經沒有任何時間可以再讓房靈樞拖延,他隻怕梁旭拿到鑰匙會無差別掃射。現在他已經對梁旭的人格沒有任何信任了。


    交出鑰匙,就是交出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不交鑰匙,也是要把梁旭逼得發狂。


    房靈樞依言打開車門,發動車子,這是全自動越野車,無需插入鑰匙,梁旭拿鑰匙,大概隻是怕上了車被人鎖在車裏,至於他為什麽會對這輛車如此了解,房靈樞已經沒有時間盤算了。


    他下了車,重新站回原位,舉槍過頭,緩緩下蹲,把槍丟出三步開外。


    就在這個動作的同時,他望向梁旭懷裏的人質——人質居然沒有昏倒,他也望著房靈樞。


    房靈樞不知他是否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他以目示意,示意人質準備掙脫。無論梁旭有多大的神功,他接過鑰匙的一瞬,總要鬆開一隻手。如果他鬆開拿槍的手,那麽房靈樞就可以近身搏鬥,如果他鬆開拿刀的手,那麽人質就可以直接逃脫。


    人質兩眼一片茫然的眼淚,他盯著房靈樞,緩緩地、緩緩地,他眨了一下眼睛。


    好孩子,你他媽窩囊一世好歹聰明一時,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接好了!”房靈樞大喊一聲,鑰匙淩空飛過,樓上所有人都舉目望向這把褐色的、方形的車鑰匙,而房靈樞已經就地滾開,抓回了手槍!


    他亦在心中祈禱,祈禱梁旭是用拿刀的那隻手去接。他不怕梁旭開槍,因為四麵已經沒有人了,人都在射程之外的樓上,麵前這個人質,隻要他能跑過來,房靈樞就可以用身體為他遮擋。


    ——誰也沒有想到,梁旭按著人質,輕輕後退,他用口準確地銜住了鑰匙!


    而他依然沒有鬆開人質。


    房靈樞舉著槍,梁旭也依然舉著槍,兩人四目相對。


    梁旭銜著鑰匙,再度勾起唇角。


    這一次不是冷笑,而是房靈樞最熟悉的溫厚笑容。他似乎覺得這樣很圓滿、也很順利,沒有傷著房靈樞,也不必殺任何人就能達成目標,所以他真正鬆快地笑了。


    對房靈樞來說簡直嘲諷力max。


    房靈樞心中已經大罵他一萬個回合了。你他媽真是有本事,以為是擼管手沒了你還有嘴是嗎?!


    更意外的事在後麵。


    就在這一瞬,梁旭接過鑰匙的瞬間,或許是因為拿到鑰匙全身放鬆,白蓮花忽然扳過他的手,機智萬分地奪下了匕首!


    房靈樞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拿下匕首的,隻看到他矮身一抖,用力一掙,匕首已經從梁旭手裏到他手裏了。


    生死關頭,兔子急了也咬人,房靈樞簡直想給他點一萬個贊!


    再也不叫你白蓮花了,你是勇敢機智的好少年啊!


    這小白兔大概可能是把一輩子的腎上腺素都用在這一刻了。


    梁旭自己大約也沒有想到,他有些怔住,所以剎那之間也沒有開槍。房靈樞用力拉過人質,把他護在懷裏,又轉身推他:“趕緊跑!他有槍!”


    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掩護,人質被他護在身下,如果梁旭開槍,那他有絕對的把握擋下這一槍。樓上一片吶喊,全是人在拿手機錄像,而人質像是嚇呆了,一動不動。


    真不虧你長了一張小受臉,這小姑娘似的欲哭無淚是鬧哪樣?


    行了,你也就這點出息了,能逃出來是你爹媽積德。房靈樞在心裏啐了一聲,一把抓起人質就要向後扔,而人質死死抱著他的腰,巋然不動。


    房靈樞氣得想罵人,又要看著梁旭,梁旭居然還沒上車,房靈樞當機立斷就要向梁旭開槍,就在這一刻,人質忽然從他背後舉起了匕首。


    沒人看清這一刻發生了什麽,手起刀落隻是一瞬間,人質向保護自己的警察,搏命刺了下去。


    房靈樞根本沒有料到他會刺出這一刀,人質怎麽會向他捅刀?


    是的……他應該想到,他早該想到!


    這個孱弱的少年力氣並不大,而他恐怕用盡了全身力氣來捅這一刀,匕首劃過房靈樞的脖頸,刺向手臂,房靈樞來不及去看自己哪裏受傷,潛意識裏,他還殘留著要保護人質的念頭,因此他根本無法對這個病兔子下手,他忍著疼痛,試圖格開人質,向梁旭開槍。


    這一槍沒有擊中,卻真的讓人質受到了驚嚇。四麵八方全是尖叫聲,這一次,人質沒有任何猶豫了,他用力撲向房靈樞,一刀,又一刀,兩刀全捅在心口。


    “走啊!”他拚死按住身下的警察,回過沾滿鮮血的臉,向梁旭大聲呼喊:“別管我!你快走!”


    第18章 命運


    我們的人生, 總是糾纏著錯綜複雜的命運, 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命運像交織在我們體內的血管, 像我們不斷蔓延的毛髮, 像呼進又呼出的一年四季流轉的空氣——它包裹著我們的心髒, 它剪不斷、理還亂,從生到死, 它開始了就仿佛永不停止, 而它停下了卻又仿佛永無挽回。


    它是這樣無法選擇,從來隻由命運來選擇人生, 人生總是無力選擇命運。


    可是命運又這樣迷人, 它像繁盛的春花, 喜歡開在野地裏,也像啁啾的黃鶯,喜歡藏在密蔭裏。它總在我們最失望的時候,給一點甜美的希望, 也在我們最黑暗的時刻, 給一點光明的指引。


    是的, 命運是這樣難以捉摸,可又難以放棄。總有些拋不下的、捨不得的、離不開的、忘不了的,它像春來必歸的燕子,一定帶著春意回來,也像秋去列陣的雁群,必定帶著時光離開。


    無論是多艱難、多渺小的人生, 命運都要有情亦無情地向你伸出手,那手上托著你命裏的奇蹟,命運用這個奇蹟來誘惑你,告訴你,你得走下去。


    走下去。


    於梁旭、梁小兵、又或者是張小兵而言,命運再度向他奉上奇蹟的那一刻,大約就是遇見羅曉寧的那一天。


    他出生在一個以貧困聞名的縣城裏,因為偏遠且缺少教育,他的母親不可能憑美貌成為演員或模特,他的父親也沒有機會成為網紅男神,但他們是十分恩愛的一對璧人,這是縣城裏都公認的。和許多偏遠地區的年輕人一樣,他們結婚很早,並急於傳宗接代,張小兵的出生當然是喜上加喜,因為他是一個男孩子。


    他出生的第二天,祖父就去世了,這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太吉利。於是他的祖母理所應當地去為這個孫子算了一卦。


    “這孩子天煞孤星,命太硬了。休說克父克母,他是娶妻克妻,生子克子,凡他命裏親近的,都得九死一生。”算命人說:“要得有個妹妹,陰陽調和,指不定就能化解戾氣。”


    占卜的結果讓全家人都受到了驚嚇,大家罵了一會兒,覺得不太可信,可是半信半疑地,婆婆還是催著媳婦再懷一個。


    這是計劃外生育,為了躲避罰款,他們搬到鄉下去住了。張小兵果然命很硬,第一個妹妹被他剋死在腹中。


    他們不甘心,幹脆在村裏建了自建房,想盡辦法,又懷了第二個。


    第二個孩子也流產了,仔細一看,還是女孩。


    現在沒有人懷疑張小兵的命格了,父母對他感到畏懼,祖母也沒法真心實意地疼愛他。但他們還懷著親情和希望,加之捨不得這個唯一的男丁香火,於是再接再厲,決不放棄。直到張小兵十一歲這年,他務農多年的母親終於又懷上了第三個。


    祖母嚴厲地告誡他:“離你老娘遠一點,她肚裏這個要是再沒了,你就別在家呆著了!”


    那時張小兵最喜愛、也是唯一的遊戲,就是捉迷藏。


    他的捉迷藏和別人不太一樣,他可以長時間地蹲在一個地方,耐心地等著,等到該吃飯了,他就興高采烈地跑出來了。


    他的遊戲永遠可以得到勝利,因為根本沒有人來找他。


    他永難忘記那最後一次的捉迷藏,他因為去摸母親的肚子而挨了打,因為肚裏的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張小兵十分無趣,吃了晚飯,他就躲在櫃子裏——一個誰也想不到的、放舊鞋的矮櫃。


    就在這個櫃子裏,他親眼目睹了全家人的遇害,所有人,都死了。


    終其一生,他也無法忘記兇手在房間裏留下的背影,他對著屍體,發出笑聲,那是一種癲狂的大笑,好像快樂極了,又痛苦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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