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靈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麵扯開領帶,一麵委屈巴巴:“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呀,我叫你半天!”


    旁邊一堆大媽在爆笑圍觀。


    梁旭皺著眉把他拉到一邊:“什麽事?”


    你說什麽事啊?打遊戲的時候你對我溫柔又體貼!進了局子你就翻臉不認人?


    房靈樞要鬧了。


    “吃個飯好不好?我請你吃晚飯!”


    梁旭毫不領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別這樣嘛!”房靈樞勾肩搭背:“幹嘛搞得好像不認識一樣啊?我們好歹一起打過通宵的!過夜的朋友對不對!”


    “不要這樣說話,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學,你這樣就不對了。”房靈樞扇著汗:“知恩圖報四個字你懂吧?剛才幫你作證的是誰?還你清白的又是誰?你不能拔diǎo無情用完就蹬呀?”


    什麽叫拔diǎo無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時間對不上詞兒,隻好說:“你小聲點,丟人死了。”


    房靈樞滿意地笑了,這次他聲音小了:“按理說,應該你謝謝我,請我吃飯,我不訛你,我們aa製,好不好?”


    梁旭抿著唇,不說話。


    “啊……就當報答你帶我上段啊!劍聖!劫神!走嘛!”


    梁旭對他的死皮賴臉無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誌怎麽能穿著製服出去吃飯?小房同誌不要麵子嗎?小房同誌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藍襯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換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簡直要被他打敗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這警察到底要不要臉啊,擺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靈樞笑著跑了,熱風裏傳來他蜜裏調油的一聲“好!”


    他在更衣室裏折騰了半天,就差沒化妝出鏡了。


    半小時後,房靈樞艷光四射地出來了,頭髮打理過,香水也噴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門口的槐樹下,安靜地等著,他沒玩手機,隻是寧靜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個初戀中的大男孩。


    房靈樞向他跑過去。


    梁旭被他一身噴香弄得退後三步:“你可真會打扮。”


    “那當然啦,我根本沒想到你會答應我一起吃飯。那我當然要認真打扮一下啊。”房靈樞眼睛亮閃閃的:“上次見你我就特別後悔,應該跟你要個微信的。我一直記著你呢!”


    “……”


    這到底是個什麽人?說娘炮吧他也不怎麽娘炮,說是個男人也太騷包了,鋼筋直男如梁旭也聞得到對麵漫天繚繞的基佬氣息了。梁旭不知道該怎麽評價眼前這個花蝴蝶,他憋了一會兒,求饒地問:


    “到底想幹什麽啊?”


    “哇,我折騰一圈兒,你居然這麽問我!”房靈樞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學,我一身正氣幫你作證,精心打扮求你吃飯,你說我是為什麽呀?”


    他沒等梁旭答話,隻是放低了聲音,湊近了梁旭的耳朵:“當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給他嚇得一直往後退,噗通一聲撞在樹上了。


    房靈樞放聲大笑:“你還當真了呀?”


    梁旭無話可說,也被他氣笑了。


    房靈樞不肯鬆開他的手,隻是明快地笑道:“大學還沒畢業吧?走,哥哥帶你吃飯飯。”


    還特麽“吃飯飯”,你怎麽不去撞車車?


    梁旭感覺自己上了一條不得了的船。


    他們倆在去哪兒吃飯這個問題上墨跡了一會兒,房靈樞先道:“你家住明德門?我家也在那邊,咱們那邊兒好像有個茶餐廳吧,叫一米陽光,蠻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陽光不在明德門。”


    話一出口,他仿佛打了個寒噤,縮住了口。


    房靈樞卻沒在意,隻是“哦”了一聲,又撓頭:“那吃什麽呀?想找個離網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們再去打兩把,我跟你講,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說了,他們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帶我虐死他們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們還有時間玩遊戲?”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靈樞伸了個懶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時間做,下班時間就得放鬆自己,我還不想過勞死呢。”說著他又往梁旭臉上湊:“你看我的皮膚,自從幹了這一行,天天敷麵膜都沒用!風吹日曬的難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靈樞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臉上了,他隻好架住這位雄性警花:“很白、很細,你好好說話。”


    他們倆並肩走在路上,誰也看不出他們年齡有差,因著房靈樞的娃娃臉,倒顯得梁旭像個大哥哥。


    長安的夕陽落在他們身上,是一片潔淨的昏黃。


    吃飯的時候,梁旭又忍不住問起房靈樞的工作:“你們這樣下班就玩,案子什麽時候才能破?”


    “急個屁啊?”房靈樞擦嘴:“中國政府的辦事效率你懂的,這案子上頭說了,必須二級警司才能參辦,聽著高大上,其實隻會拖慢速度。”說著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關心這種事了。


    梁旭溫和地拿開他的手。過了一會兒,又問:“你好像也對政府挺不滿意。”


    房靈樞不以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會覺得失望。我從美國回來,當初也是對這個工作充滿希望,但是你懂的,兩年下來什麽希望都磨成老油條了。”他手托下巴:“兩年了,我一個海歸,連二級警司都不是,連參辦你案件的權力都沒有,隻能打雜。要不是今天機緣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裏呆滿二十四小時。”


    談到正經話題,他看上去就不那麽造作了,有種侃侃而談的自信風度。


    梁旭不知“二級警司”到底是何級別,隻是同情亦欽佩地看他。


    房靈樞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滿意啊,辦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著想,你看你爸的賠償案,到現在都沒審下來。”


    梁旭的臉色一瞬間陰晴變換。


    房靈樞隻是瞧著他,不說話。


    過了許久,梁旭“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靈樞這句話觸怒了梁旭,飯畢之後,梁旭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今天不打遊戲了……我不想玩了。”


    房靈樞頓時一包眼淚:“不是說好的嗎?”


    梁旭搖搖頭:“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房靈樞的謊扯得麵不改色:“我輪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開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個嫌疑人,這樣不太好。”說著,他走開幾步:“回家了……大哥,謝謝你今天的作證。”


    他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房靈樞,心裏一直叫他“打遊戲的”,此時隻好以“大哥”相稱。


    太打擊了,房靈樞巨委屈,被拒絕也就算了,還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東的天空,梁旭轉過身,慢慢向外走了。他聽見一陣小跑的腳步,是房靈樞追上來,在他身後問:“梁旭,你是不是……嫌棄我呀?”


    梁旭莫名地轉過頭來。


    房靈樞遠遠地站在他後麵,說了一句什麽,他沒聽清,於是隻好走近兩步,方聽見他說:“挺多人嫌我娘炮。說我像gay。”


    路燈照在他身上,原本個子就不高,黃巴巴的燈照下來,更顯得可憐。


    梁旭有點無措:“不是……你隻是愛漂亮。”


    房靈樞低著頭:“我其實沒什麽朋友,別人不太喜歡我,是我死乞白賴纏著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軟了:“別這樣說。”


    “那我能要你的電話嗎?”


    梁旭點點頭:“嗯,明天我再陪你出來玩。”


    房靈樞巴巴地記了他的電話,又加了微信,抬起頭來賣可憐:“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過牛了……”


    梁旭對這個警花毫無辦法:“好吧,就打一會兒,不保證能贏啊。”


    房靈樞高興了,他一把摟過梁旭:“那咱們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隻怕推開他要傷了人家的自尊心,隻好口頭強調:“普通朋友。”


    他們在網吧玩到十點半。


    梁旭回家了,房靈樞獨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車還停在大院裏,得開回家——梁旭看上去是個喜歡保護弱小的人,開車會讓他感受到兩人年齡和社會地位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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