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洛陽,複說江都。


    隋煬帝駕坐江都揚州,不問天下大亂,隻顧荒淫益甚。宮中更為百餘宮室,各盛供張,實以美人,日令一房美女為主人。


    江都郡丞趙元楷掌供酒饌,皆力奉迎。煬帝與蕭後及其幸姬曆就宴飲,酒卮從不離口;從姬千餘人眾,亦常在醉鄉。


    然而楊廣畢竟乃是聰智之帝,明知天下危亂,隋朝已不能久存,故而擾不自安。退朝之後則幅巾短衣,策杖步遊,遍曆台館,非夜不止,汲汲顧景,唯恐不足。


    此夜置酒台閣,隋煬帝與蕭後共飲,忽仰視天文,便謂蕭後道:星犯帝座,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後,且共樂飲耳!


    因令杯杯斟滿,盞盞喝幹,當晚沉醉扶歸。次日將近午時方醒,起身更衣,然後引鏡自照,扭動脖頸,顧謂蕭後道:好頭頸,誰當斫之?


    蕭後驚問:陛下何發此不吉之語?


    煬帝笑道: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複何傷!


    此時中原已亂,南北信使不通,再無告急折報到來。煬帝無心北歸,欲以丹楊為都,倚此保據江東,詔命群臣廷議。


    內史侍郎虞世基等仰承帝意,皆以偏安江南為善;右候衛大將軍李才極陳不可,奏請車駕急還長安,借以號令諸郡勤王,掃蕩群魔。因與虞世基忿爭半日無果,憤憤而出。


    門下錄事衡水人李桐客奏道:江東卑濕,土地險狹,內奉萬乘,外給三軍,民不堪命,恐長此以往,亦將至散亂。


    禦史聞此,便彈劾李桐客出言不遜,謗毀朝政。


    於是公卿皆懼,阿諛奏道:江東之民望幸已久,陛下過江撫而臨之,此大禹之事也。


    楊廣見再無人反對,乃命修治丹楊宮闕,徙都於此,以效東晉偏安故事。其後未久,果如李桐客所言,江南之民無力供應天子君臣糜費,以及數十萬大軍糧草,江都漸漸糧盡。


    從駕驍果衛將士多為關中人,久客思鄉,見天子並無西歸之意,多謀叛歸。郎將竇賢率部西走,煬帝遣騎兵追及斬之,而其後逃亡者猶不能止。


    虎賁郎將司馬德戡領驍果軍屯於東城,便與好友虎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密議:“今驍果衛皆欲逃亡,不能止也。我欲言之,恐先受誅;若是不言,事發後亦不免族滅。又聞關內淪沒,李孝常據華陰反叛,天子已囚其二弟。我輩家屬皆在關中,能無此慮乎?


    二人聞而皆懼,便問:計將安出?


    司馬德戡:驍果若要逃亡,我等休要阻止,不如與之俱歸故鄉便了。


    二人皆都撫掌讚道:此計甚善,甚合我意!


    密謀已定,轉相招引朝中同鄉。於是便有內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李覆、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勳士楊士覽等,皆與司馬德戡同謀,日夜相約,更於大庭廣座公開討論叛逃之計,完全無所畏避。


    有宮人內侍聽見眾人之議,遂入內稟報蕭後:外間人人欲反。


    皇後道:既如此,汝可奏於天子。


    宮人言於皇帝,楊廣反而大怒,以為非所宜言,即命推出斬之。


    蕭後歎道:天下事至此,無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憂耳!


    虎牙郎將趙行樞與將作少監宇文智及交厚,乃與其外甥楊士覽密謀逃亡。二人複約司馬德戡來見宇文智及,告曰:我等約定,三月十五月望之日結黨西遁,公謂如何?


    宇文智及:主上雖然無道,兵馬猶在,威令尚行。卿等此番亡去,正如竇賢前車之鑒,徒取其死耳。既公等同心叛者已有數萬之眾,何不便就此共舉大事,以成帝王之業?


    司馬德戡等聞此,皆以為然。於是趙行樞、薛世良、宇文智等公議,皆推宇文智及之兄右屯衛將軍許公宇文化及為主,準備弑君造反。


    眾人結約盟誓,具署名單,持之往告宇文化及。


    字幕:宇文化及,本姓破野頭,代郡武川縣鮮卑族人。北周上柱國宇文盛之孫,左衛大將軍宇文述長子。


    宇文化及為人凶殘陰險,又貪婪驕橫,依仗父親權勢胡作非為,不遵法度。常騎高頭大馬,領家丁挾弓持彈,狂奔急馳於長安道上,城中百姓稱為“輕薄公子”。


    楊廣為太子時,宇文化及為宮廷護衛;後累遷為太子仆,與楊廣關係更加密切。多因收受賄賂而被罷官,但由於太子特別寵愛,是以很快便又恢複官職。


    後因宇文士及尚娶隋煬帝長女南陽公主,攀上皇親,宇文化及更加目中無人,淩辱公卿百官,視為家常便飯。隋煬帝即位,授宇文化及為太仆少卿。因其橫行不法,險被殺頭,南陽公主求情,才免死罪。


    宇文述死後,隋煬帝念及舊情,又用宇文化及為右屯衛將軍,宇文智及為將作少監。


    司馬德戡既蒙宇文化及承諾願意為首,因而大喜,乃使關中人許弘仁、張愷二人進入備身府中,向其所識同鄉將士揚言:陛下聞說驍果軍將欲叛逃,便命宮中多釀毒酒,欲借享會將士為名,將爾等關中人盡都鴆殺,獨與南人留此。


    驍果軍聞而皆懼,轉相告語,不一日傳遍軍營,眾將謀反益急。


    許弘仁與張愷見目的達到,還見司馬德戡,以實報之。司馬德戡便悉召驍果軍吏,諭以弑君造反,引眾還歸故鄉之事。


    眾將皆都言道:唯將軍之命是從!


    司馬德戡便即分兵派將,命先盜取禦廄馬匹,以防皇帝逃走;又命驍果營中諸將暗地厲兵秣馬,約定當晚行事。關乎數萬人性命,必保萬無一失。


    是日將夕,俱按分工,各自行動。


    元禮與裴虔通徑赴直閣,專主殿內之事;唐奉義引軍把住城門,與裴虔通相互通知,諸門皆不得下鍵落鎖,以供諸軍出入方便。


    將至三更,司馬德戡於東城召集兵馬,得數萬人眾,命一起舉火,與城外相應。


    隋煬帝正與蕭後及宮妃酣飲,望見東城一派火光,且聞宮外人聲喧囂,便問發生何事。裴虔通見問,隨口應道:是草坊失火,外人共往救之,故此喧嘩。


    煬帝信以為然,繼續飲酒作樂。


    此時宇文智及與孟秉於城外聚集千餘人,劫持候衛虎賁馮普樂,隨即分布兵馬,把守通衢巷口。燕王楊倓察覺有變,便趁夜色穿過芳林門側水道而入禁苑。


    行至玄武門外,忽遇驍果衛,密列刀槍。楊倓急中生智,佯作中風之狀,詭辭說道:臣猝然中風,命懸俄頃,請入內麵奏天子,使命禦醫療治。


    裴虔通見其渾身濕透,顯是自水道潛入,便命執拿,囚於空室。


    天色未明,東城眾軍皆至內苑。司馬德戡授以裴虔通兵權,使分派驍果衛以代諸門衛士。


    裴虔通引數百騎至成象殿,卻被宿衛發覺,傳呼有賊。裴虔通複引兵還,命獨開東門,驅令殿內宿衛者令出宮。宿衛見刀槍加身,不敢反抗,皆投兵仗而走。


    右屯衛將軍獨孤盛值宿宮中,便問裴虔通:卿帶何處兵馬入宮?形勢如此奇異!


    裴虔通照實說道:事勢已然,不幹將軍之事;將軍慎毋妄動,便無性命之憂。


    獨孤盛開口大罵:叛國逆賊,是何物語!


    不及被甲,便引左右隨從十餘人持戈拒戰,終為亂兵所殺。


    又有千牛獨孤開遠,率殿內數百侍衛衝至玄武門外,叩閣請命:今宮內兵仗尚全,猶堪破賊。陛下若親出臨戰,人情自然安定;如若不然,禍至臨頭矣!


    哪知煬帝已然大醉睡臥,呼叫半天,竟無有應。軍士見無人應,於是漸都逃散。稍時叛軍大至,擒執獨孤開遠,司馬德戡義而釋之。


    曆史真相:宮禁森嚴,遇此突變,怎地並無一人率眾拒敵?原來隋煬帝亦恐發生內亂,早選驍健官奴數百人,置於玄武門,謂之給使,以備非常。此數百宮衛皆為勇士,待遇優厚,至以宮人賜之為妻,以使為皇帝賣命。宮衛首領亦選親信,乃是司宮魏氏。但宇文化及卻早買通魏氏,使為內應。是日魏氏矯詔,悉將宮衛調出,故而事發之際,竟無一人在者。


    司馬德戡等人引兵自玄武門直入內宮,到處來搜。煬帝早已酒醒,易服逃入永巷中西閣躲藏。裴虔通與元禮進兵排左閣,魏氏自內開門引入永巷。


    裴虔通便問:陛下安在?


    魏氏搖頭,答曰:不知。


    裴虔通見天色將明,一時驚慌失措,背上汗出。忽聞門聲響處,見有一個美人出來,以手指之。校尉令狐行達叫道:必在於其處也!


    遂依其美人指向,拔刀直入其室,果見天子便在其內。


    煬帝靠窗而坐,閑閑問道:卿帶刀見駕,欲殺我邪?


    令狐行達奏道: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還耳。


    因扶皇帝下閣,來見諸將。煬帝下至平地,扭頭看到裴虔通,乃是自為晉王時親信左右侍衛,不由一陣傷心,問道:卿非我敵人乎!何恨而反?


    裴虔施禮道: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欲奉陛下西還京師耳。


    煬帝點一點頭,溫言說道:朕方欲西歸,正為上江米船未至。今卿等既然如此著急,便與汝同歸故都可也!


    裴虔通跪倒謝罪,因勸天子入臥,自己勒兵守於門外。再複半個時辰,朝陽東升,平明至旦,孟秉率領甲騎往迎宇文化及,請其入宮主持大事。


    宇文化及戰栗不能言,便與孟秉乘馬入宮,路上凡有人來謁見,都先據鞍俯首,口稱罪過。及至城門,司馬德戡引諸將迎謁,引入朝堂,齊都列拜階下,口稱丞相。


    裴虔通聽到前麵景陽鍾響,便知宇文化及已經坐朝,乃喚醒天子,跪奏道: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須親出慰勞。


    煬帝猶豫不出,裴虔通遂進其侍從馬匹,逼帝乘之;隋煬帝嫌其鞍勒弊舊,裴虔通更易新馬,帝乃乘之以出。


    眾驍果衛見裴虔通執轡挾刀,擁天子出離宮門,俱都驚喜鼓噪,驚天動地。煬帝驚怖,便問:裴世基何在?


    驍果衛馬文舉順口答道:已被臣等梟首矣!


    煬帝由是不敢還口。眾人引帝還至寢殿,裴虔通、司馬德戡等人皆都拔劍出鞘侍立。煬帝歎道:我何罪至此,使卿等露刃於天子之前?


    馬文舉答道: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死於矢刃,弱女皆填於溝壑。四方黎民喪業,天下盜賊蜂起;又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


    煬帝思索片刻答道:我實負百姓良多,至此悔亦無及;至於爾等,榮祿兼極,皆蒙我厚待,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


    司馬德戡答道:陛下尚欲嚴懲元凶乎?普天同怨陛下,又何止一人為首!


    此時宇文化及率眾臣來至,使封德彝曆數天子罪狀。封德彝一時拚湊不及,便將祖君彥為李密所撰檄文朗朗誦之。


    煬帝怒道:卿亦乃士人,何必在此拾人牙慧!


    封德彝聞言,赧然而退。煬帝愛子趙王楊杲年方十二,時在帝側,見明晃晃刀劍閃光,心中害怕,號慟不已。裴虔通不耐其煩,舉劍斬之,血濺禦服。


    馬文舉見血濺寢宮,便欲上前,斬殺楊廣。


    煬帝怒目喝道:逆賊大膽!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速取鴆酒來!


    馬文舉等擾攘不許,宇文化及便命令狐行達將煬帝扯離座中,舉刀欲砍。


    煬帝說道:不取鴆酒倒也罷了。但自古無有斷首天子,許我全屍,你等便無弑君大罪。


    於是自解腰中練巾,授予令狐行達。馬文舉見此上前,與令狐行達合力,將煬帝縊殺。


    畫外音:隋煬帝乃是天下少有聰智之君,當初便自知必及於難,故常以罌殼貯藏毒藥自隨,並謂所幸諸姬:“若賊至,汝曹當先飲之,然後我飲。”但及司馬德戡等人作亂,回顧內侍索藥,左右內侍並皆逃散,竟不能得,最終落得被縊殺下場。


    蕭後聞說天子已死,遂與宮人撤除漆床板為棺,將煬帝與趙王楊杲殯於西院流珠堂。


    煬帝死後,宇文化及膽量頓壯,由此升殿高坐,議與群臣諸將,命薦煬帝諸子中賢者,欲奉其為君。


    司馬德戡道:天子此前每出巡幸,常以蜀王楊秀自隨,今囚於驍果營,立其為帝可乎?


    眾人皆道:萬萬不可!正因其父子情重,蜀王若得為帝,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且宜殺其全家,不可令其留存於世。


    宇文化及轉思有理,乃命殺楊秀及其七子。又殺齊王楊暕及其二子,又殺燕王楊倓,隋氏宗室、外戚,無論少長,皆都殺死。殺到紅眼,最後隻剩秦王楊浩。


    宇文智及與秦王素來交結甚厚,且多次蒙其周全免罪,急忙止住,並向兄長耳邊略訴數語。宇文化及稱善,乃命非但留下秦王性命,且與眾臣請至金殿,立為皇帝。


    秦王楊浩死裏逃生,連念阿彌陀佛,由衷感謝宇文智及一力成全,卻謂曾料到,宇文氏是以自己作為跳板,此後必然過河拆橋。


    宇文化及既殺諸王,便命殺內史待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秘書監袁充、右翊衛將軍宇文協、千牛宇文皛、梁公蕭钜等,及其子孫,一個不留。


    裴蘊臨刑之時,眼望虞世基,恨恨說道:謀及播郎,竟誤人事!


    虞世基低頭歎息而已,一言難發。


    鏡頭閃回,司馬德戡等將要舉事之前。


    江陽縣長張惠紹得知消息,因而馳告裴蘊。裴蘊大驚,便與惠紹密謀,欲作矯詔,征發郭下兵馬,以收宇文化及等人,就而兵扣玄武門,援救煬帝。


    二人議定,便密遣心腹往報虞世基,使其齎詔,急調郭下之兵。裴世基卻懷疑告反者不實,抑而不許。未料便在當晚,宇文化及等叛亂果發,救之不及。


    裴蘊聞報天子已被縊殺,因而仰天悲歎,痛斷肝腸,故深恨虞世基誤事。


    字幕:裴蘊,河東聞喜人,南陳朝都官尚書裴忌之子。


    裴蘊以門蔭入仕陳朝,起家於直閣將軍,出任興寧縣令。隋滅陳之戰後,曆任上儀同、開府、直棣等州刺史。


    隋煬帝楊廣即位後,拜為太常少卿,遷民部侍郎,複遷禦史大夫。參與攻打遼東,並隨駕遊幸江都。自擢授禦史大夫,便與裴矩、虞世基同掌機密。裴蘊善伺天子人主微意,若是皇帝欲怪罪之人,則曲法順情,鍛成其罪。倘是皇帝欲包庇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放。


    煬帝因此便將大小之獄都交付給裴蘊審理,憲部大理莫敢與奪,必稟承裴蘊進止,然後決斷。裴蘊極善機辯,所論法理口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


    楊玄感造反之時,煬帝遣裴蘊鞠推其黨羽,裴蘊領會上意,皆以峻法治之,所殺戮者多達數萬人,隻要多少有所涉及,並皆籍沒其家,由此獲財頗豐。


    煬帝大為稱善,因此賞賜裴蘊奴婢十五口。


    司隸大夫薛道衡因忤帝旨獲譴,裴蘊奏道:薛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見詔書每下,便腹非私議,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源其情意,深為悖逆。


    煬帝讚道:我少時與此人行役,彼輕我童稚,便與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自知罪當誣惣。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


    於是便借裴蘊誣告,就此誅殺薛道衡。


    煬帝問蘇威討遼之策,蘇威詭答:今者之役,不願發兵,但詔赦群盜,自可得數十萬。遣關內奴賊及山東曆山飛、張金稱等賊首別為一軍,出遼西道;河南賊王薄、孟讓等十餘賊頭並給舟楫,浮滄海道,必喜於免罪,競務立功,一歲之間,可滅高麗矣。


    煬帝聞言不懌道:我親征猶未能克,鼠竊安能濟乎?


    蘇威出後,裴蘊奏道:此老大不遜,天下何有許多賊盜!


    煬帝大悟道:老革多奸,將賊脅我。欲搭其口,但隱忍之,誠極難耐。


    裴蘊因知煬帝本意,遂唆使張行本誣奏蘇威罪惡,煬帝命交付裴蘊推鞫,奏應處死。煬帝說道:兩朝老臣,未忍便殺。


    遂將其父子及孫三世除名。裴蘊為加強自己權勢,令虞世基奏罷司隸刺史以下官屬,增置禦史百餘人。於是引致奸黠,共為朋黨;凡興師動眾,京都留守,及與諸蕃互市,皆令禦史監之。賓客附隸,遍於郡國,侵擾百姓,帝皆弗知。


    宇文化及等人作亂之時,虞世基同宗虞汲頗有先見之明,便對世基子符璽郎虞熙說道:事勢已然,吾將濟卿南渡,同死何益?


    虞熙卻道: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決矣!


    刑殺裴世基之時,其弟虞世南抱兄世基號泣,請以身代之,宇文化及不許。


    時有黃門侍郎裴矩,預知將有叛亂發生,故此厚待宮中府中廝役,又奏請煬帝為驍果衛將士娶妻,以減思鄉之念。及司馬德戡作亂,驍果衛將士便皆說道:非幹裴黃門之事。


    既而宇文化及至,裴矩又主動迎拜馬首,故得免死。


    誅殺隋朝重臣之時,宇文化及因蘇威不預朝政,下令免死。蘇威由是主動前往參見,宇文化及曲加殊禮,更任命蘇威為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因當時傀儡皇帝楊浩行繼位登基大禮,百官皆至朝拜,惟有給事郎許善心不至。


    其侄許弘仁為武賁郎將部下直長,馳告叔父:天子已崩,宇文將軍攝政,闔朝文武鹹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終,何預於叔,而低回若此?


    許善心大怒,堅不肯行。許弘仁見叔父如此固執,反走上馬,涕泣而去。


    其前腳剛走,宇文化及之使後腳便至,將許善心擒至朝堂。宇文化及念其乃為名士,又無重罪,既而當場釋之。


    許善心聞而轉身便走,並不叩拜新帝楊浩。宇文化及怒道:此人大為負氣!


    複命禁衛擒還,推出殿外殺之。其母範氏時年九十二高齡,撫柩下葬不哭,並對旁觀者道:能死國難,吾有子矣!


    葬罷兒子,範氏因絕食十餘日而卒。


    又說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事變當日清晨,竟還不知天子已被縊殺,兀自冠戴整齊,將欲早朝。行至途中,便被叛軍抓獲,方知煬帝已死,遂仰天歎道:我身為大臣,擔負重任,卻不能肅清奸黨,以致國家落到如此境地。除抱恨於黃泉,夫複何言!


    於是堅執不肯附逆,更拒絕參拜新君。宇文化及聞之,遂將來護兒殺害。


    來護兒自幼便卓犖不群,大異常人。伯父在南梁為官,侯景之亂時被同鄉陶武子殺害。伯母常提及此事,來護兒記在心裏,成年後便欲為伯父報仇。


    陶氏宗族數百家,財力雄厚,來護兒毫不畏懼,趁陶家舉辦婚事時扮作賓客闖入府中,手殺陶武子,以其首級祭奠伯父。當時陶府賓客盈門,竟無一個敢上前阻止者。


    隋朝建立,來護兒在瀛州任職,離任之時,百姓極力挽留,以致多日未能出境。隋煬帝讚道:當初天下未定,卿為名將;今天下太平,卿又是良守。


    複說被宇文化及所殺秘書監袁充,字德符,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袁充自幼愛好道術,善於占候。初仕陳朝,曆任秘書郎、太子舍人、員外散騎常侍。隋朝建立,出任蒙、鄜二州司馬,領太史令。


    常迎合隋文帝心意,謊稱天文,參與廢黜太子楊勇之事。隋煬帝即位,又自稱天象取媚,得到賞賜萬計,遷內史舍人。更從攻高麗,累拜朝請大夫、秘書令。


    其後隋煬帝初罹雁門之厄,心不自安。袁充卻假托天文,上表陳述七項嘉瑞,說明是突厥將亡,陛下危而後安之應。


    此書奏上,煬帝大悅,超拜袁充為秘書令,親待逾昵。此後煬帝每欲征討,袁充皆都預先知之,乃皆都假托星象,附會天道,以獎成帝意。


    雖然隋煬帝待其為腹心,當朝在位大臣卻皆都切齒痛恨,以為大患。宇文化及便借殺逆為名,並誅袁充,時年七十五歲。


    死於此難者,另有右翊衛將軍宇文協,代郡武川鮮卑族人,安德縣公宇文靜禮之子;千牛宇文皛,字婆羅門,宇文靜禮第三子,隋文帝楊堅外孫,母為廣平公主;梁公蕭钜,乃梁明帝蕭巋之孫,南海王蕭珣之子。


    然後複說蕭皇後下落。


    字幕:蕭皇後,隋煬帝正妻,出自蘭陵蕭氏,梁武帝蕭衍後代,西梁孝明帝蕭巋之女,生母是為張皇後。


    蕭氏出生於二月,江南風俗認為二月出生子女不吉,遂由蕭巋六弟東平王蕭岌收養。蕭岌夫婦收養蕭氏不滿一年,便雙雙去世,蕭氏轉由舅父張軻收養。


    張軻家境貧寒,因此蕭氏雖然貴為公主,亦隨之操勞家務。


    開皇二年,隋文帝夫婦為次子晉王選妃於梁國,因諸公主占卜皆不吉,於是從張軻府中迎回蕭氏,占卜為吉,冊為晉王妃。


    蕭妃婉順聰慧,知書達禮,又精通醫術,頗知占候,故深得隋文帝夫婦歡心以及丈夫楊廣寵愛。在為晉王妃期間,先為楊廣生下長子楊昭,即為元德太子;又生次子楊暕,繼生長女南陽公主。楊廣坐鎮江南時,晉王妃及梁朝皇室出身為其助力不少。


    晉王楊廣決心奪嫡時,王妃蕭氏全力支持。


    楊廣欲與心腹郭衍商討奪嫡之計,又怕無故往來招人非議,便借口晉王妃蕭氏為郭衍之妻治病,郭衍夫婦方能往來江都。


    每當獨孤皇後派遣宮人前往探視晉王夫婦時,王妃往往便與宮人同寢共食,借以討好獨孤皇後。楊廣終於如願以償被冊封為太子,蕭氏亦隨之成為太子妃。


    楊廣登基時三十七歲,蕭皇後三十九歲。隋煬帝即位後多有失德,蕭皇後婉諫無果。楊廣數次下江南,蕭皇後必定隨行。對於的暴政,蕭皇後不敢直述,作《述誌賦》委婉勸戒。


    江都政變,楊廣被弑,蕭皇後帶其幼孫及皇室諸女,被宇文化及帶到聊城。


    閃回結束,書歸正本。宇文化及既殺楊氏宗族及煬帝生前重臣,遂以蕭皇後詔令為名,擁立秦王楊浩為帝。雖立為天子,卻使居別宮,隻頒詔敕書而已,且以衛兵日夜監守。


    宇文化文遂自稱大丞相,總領百揆,以二弟宇文智及為左仆射,宇文士及為內史令,裴矩為右仆射。


    因司馬德戡首倡宮變,敘為頭功,故封溫國公,食邑三千戶,加光祿大夫,使仍統本兵。又以左武衛將軍陳棱為江都太守,總管留守。其餘眾將,各有升賞。


    宇文化及既為丞相,便以皇後及六宮作為禦營,宇文化及在內辦公,儀仗侍衛都依照皇帝規模,供養皆與隋煬帝相同。每日便如帝王一般,麵南坐於帳中理政。


    若有人奏事,宇文化及便即默然無語;直到散朝之後,才取出群臣上報啟狀奏疏,與親信近臣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張愷等人商量處理。


    其後未幾,唐奉義進言:眾軍之所以發動變亂者,因欲回歸關中之故也。今大事雖定,其怨未息。恩相當啟駕返京,此處不可牽延。


    宇文化及信以為然,宣布返駕長安。命搶掠江都人船隻數千艘,取道彭城,由水路向西而行。因折衝郎將沈光驍勇,命其統領給使營。


    行至顯福宮,虎賁郎將麥孟才、虎牙郎錢傑議於沈光道:我等受先帝恩典,今為弑君賊驅使,有何麵目見人?倘誅殺此獠,死亦無憾!


    沈光聞言流涕道:此亦我所願也。


    於是麥孟才聯合舊僚,率領數千部下,準備出發時襲擊宇文化及。


    未料內中有人將此消息泄露,宇文化及連夜召來司馬德戡,命其誅戮麥孟才等人。沈光聽到營外人馬喧囂,知道事泄,馬上率部襲擊宇文化及營帳,碰著內史侍郎元敏,一刀殺之。司馬德戡領兵入營,殺沈光、麥孟才,並沈光手下數百人。


    叛亂既定,宇文化及乃率六宮百官,及十萬軍馬繼續前行。


    前到彭城,人報前麵盜賊頻發,水路不通。宇文化及又命沿途搶掠百姓車、牛,得二千餘輛,命用來運載宮女、珍寶;長槍鎧甲及武器裝備,全都由士兵背負前行。因為山遙水遠,道路艱險,三軍疲累不堪,怨氣大發,並對司馬德戡等推舉宇文化及為主,極為不滿。


    司馬德戡聞知三軍怨恨之語,便對趙行樞說道:公真是害我不淺!當今正處治平亂世之時,定須傑出才幹雄主,方能底定乾坤。宇文化及無能糊塗,隻會依賴一群宵小,較之被弑天子,何止天壤之別!今隻愛惜美女珠寶,不恤將士,三軍倘若嘩變,我將奈何?


    趙行樞麵現赧然,說道:我等軍權在手,若廢除此賊,又有何難哉?


    宇文化及雖然無能,但卻不傻。當時察覺三軍之怨,便借平定沈光叛亂之機,重新部署諸將,使親信家將分別領兵,並升司馬德戡為禮部尚書,就而奪其兵權。(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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