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一統,中原底定。


    此時雖有禿發保周率鮮卑族眾占據張掖,內蒙古有契丹、庫莫奚、烏洛侯、室韋、柔然及突厥等族,但皆無能與北魏對抗。


    太武帝接受寇謙之建議,改元為太平真君。此後又應寇謙之所請,親至道壇受符籙。自此北魏曆代皇帝即位時,都至道壇受符籙,成為規製,作為鮮卑拓跋部統治漢族依據。


    因長期戰亂,境內始平,魏主令實行安集策均分田畝,並頒行戶籍製以限製流民。


    天師寇謙之至平城以前,朝廷多信佛教;太武帝崇奉新天師道之後,尚對佛教並無惡意。後多見僧尼不守清規,傷風敗俗,遂至怨恨,下令禁止僧俗來往。


    太平真君六年,又發現長安佛寺僧人與反魏胡人蓋吳有牽連,且搜出大量兵器軍備,太武帝由此暴怒,下令誅殺長安沙門,次年更下詔令各州郡守殺僧毀像,禁民信佛。由此北魏佛教受到毀滅性打擊而衰敗,史稱其事為“太武滅佛”。


    滅佛之事皆侍中崔浩大力為之,天師寇謙之對滅佛不甚熱心,甚至反對,常謂崔浩道:今天師道教己為國教,佛教己無力相爭,則何必排佛?我新天師道廣納百川,亦吸收不少佛教義理;道佛融合,可以共處,又何必你死我活耶!且昔日老子西去化胡,則釋迦牟尼亦老子化身耳。我國中今以太子拓跋晃為首,鮮卑貴族皆崇佛抑道;公若排佛過於激烈,勢必導致政局不穩,反不利於道教。此間利害,公其三思而行之。


    崔浩自恃大權在手,又欲施用儒家思想治國,以削鮮卑貴族勢力,故屢諫不聽。


    寇謙之見崔浩徒逞一時之快,料必終會招致殺身之禍,複思靜輪天宮功役萬計,至終年不成,便生遁世之意。


    皇太子拓跋晃言於太武帝:國師寇謙之欲以無止之時,為不可能辦成之事,費損財力,疲勞百姓,恐其不可乎?


    太武帝始對天師道懷疑,亦稍抑之。寇謙之明知內情,且見門下新老弟子貪圖享受,無所長進,自己年過八十,道教後繼無人,遂覺力不從心。


    這一日,寇謙之自謂大限將至,於是召集萬餘弟子,對眾言道:當我在世之日,爾等尚可求得榮華富貴,則我一旦去世,這靜輪天宮真難修成耶!


    太平真君九年,寇謙之在尚未完工之靜輪天宮裏悄悄仙去,享年八十三歲。


    鏡頭閃回,補敘太武帝滅佛原因。


    尚書令劉潔久典機要,恃寵自專。太武帝準備攻打柔然,劉潔則說:蠕蠕遷徙無常,前者出師勞而無功,不如廣農積穀,以待其來年。


    太武帝複問計於崔浩,崔浩說道:往擊蠕蠕,師不多日,劉潔等各欲回還。後我軍南還之時,方知去賊隻有三十裏,是劉潔等之計過矣。夫北土多積雪,至冬時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時潛軍而出,必與之遇,則可擒獲。


    太武帝從其言,分兵四路進攻柔然。


    劉潔恨太武帝不用其言,聞太武帝與諸將期會鹿渾穀,便故使諸將誤期不能齊至。太武帝欲單獨攻擊,劉潔又行阻止,讓太武帝等待諸將。


    太武帝在鹿渾穀等候六日,諸將仍不至,柔然卻已遠逃,追之不及。


    太武帝回軍之後,劉潔又以軍出無功,請太武帝治崔浩之罪。太武帝說道:隻因諸將失期,遇賊不擊,崔浩何罪也?


    崔浩暗中搜集證據,將劉潔陰謀之事以告,太武帝大怒,命將劉潔夷滅三族。


    劉潔死後,抄其家產,得財資巨萬。太武帝每言及此事,無不咬牙切齒。


    太平真君六年九月,關中盧水胡蓋吳叛亂,太武帝親征。次年正月至東雍州,攻打叛軍薛永宗城壘。


    太武帝問崔浩:今日可擊賊否?


    崔浩說道:薛永宗未知陛下自來,人心安閑,北風迅疾,宜急擊之,須臾必碎。若待明日,恐其見官軍盛大,必夜遁走,則追之不及矣。


    太武帝納其言,率軍進攻,次日圍其壘,大敗賊軍,薛永宗與家人皆赴汾水而死。


    翌日,太武帝從汾陰渡河,至洛水橋。聞蓋吳在長安以北,太武帝認為渭北無穀草,便問崔浩:蓋吳在長安北九十裏,渭北地空,穀草不備。孤欲渡渭南西行,何如?


    崔浩說道:蓋吳營去此六十裏,乃賊魁所在。夫擊蛇之法,當須破頭,頭破則尾豈能複動?陛下宜乘勢先擊蓋吳,一日便到。平蓋吳之後回向長安,亦一日而至。愚謂宜從北道,若從南道,則蓋吳徐入北山,卒未可平。


    太武帝未從其計,沿渭水南岸西進,抵達戲水。蓋吳果然散入北地山,軍無所克,太武帝大為後悔。後以崔浩輔東宮之勤,賜繒絮布帛各千段。


    太武帝二月至長安,發現佛寺中藏有兵器,便懷疑僧侶與蓋吳通謀作亂。


    令清查寺院財產,又發現許多釀酒器具及大量財物,皆為州郡牧守、富人寄存,同時搜出僧侶藏匿婦女以恣淫樂地下窟室。


    崔浩趁機勸太武帝殺盡天下僧侶,焚毀全部佛經、佛像。


    太武帝聽信崔浩,遂下令在全國滅佛。太子拓跋晃崇信佛教,預先走漏消息,使許多僧侶得以逃脫,大批佛經、佛像得以保留。


    由此太子及舉朝信佛公族家屬,無不痛恨崔浩。


    閃回結束,書接前文。


    宋人顏白鹿私入魏境,詐稱宋青州刺史杜驥使其來歸降魏,太武帝信以為真,命崔浩給杜驥寫信,並令永昌王拓跋仁、高涼王拓跋那率兵往迎,攻宋冀州刺史申恬於曆城。


    杜驥遣其司馬夏侯祖歡等率兵救曆城,魏軍遂攻兗、青、冀三州,至清水以東而還。


    崔浩以漢人身份最受皇帝寵信,自然成為鮮卑貴族打擊目標。崔浩對鮮卑貴族亦不客氣,還企圖按照漢族世家大族思想,分別氏族高下,欲大整流品,明辨姓族。


    表弟盧玄勸道:創製立事,各有其時。北朝中漢官樂為此者,詎有幾人?兄宜三思。


    崔浩不從,從而得罪眾多鮮卑貴族。太子拓跋晃監國,崔浩專製朝權,薦冀、定、相、幽、並五州數十人,皆為郡守。


    太子道:先征之人,亦州郡之選,在職已久,勤勞未答。宜先補郡縣,以新征者代為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


    崔浩固執己見,終使所薦者任職。


    中書侍郎高允對東宮博士管恬說道:崔公其不免乎?苟遂其非而校勝於上,將何以堪!


    太武帝命崔浩續修國史,崔浩對全書損益褒貶,折中潤色,續史名曰《國記》。著作令史閔湛、郗標建議刊刻於石,同時刊刻崔浩所注《五經》。


    於是在天壇東三裏處營造碑林記之,方圓一百三十步,用工三百萬才告完成。


    《國記》秉筆直書,盡述拓跋氏曆史,詳備而無避諱,而石碑樹立通衢,立刻引起往來行人議論。鮮卑貴族無不憤怒,先後到太武帝前告狀,指控崔浩有意暴揚國惡。


    太武帝命收捕崔浩及秘書郎吏,審查罪狀。


    崔浩被捕後,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至太武帝親自審訊,乃惶惑不能應對。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己亥,太武帝誅殺崔浩。


    行刑之時,幾十個衛士爭相往其身上撒尿,一邊呼聲嗷嗷。秘書郎吏以下皆被殺,清河崔氏、姻親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都被連坐滅族,史稱“國史之獄”。


    不久,太武帝北巡陰山,後悔誅殺崔浩。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


    鏡頭轉換,按下北魏,複說南宋。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臨川王劉義慶招聚文學之士,近遠必至。


    東海郡人鮑照字明遠,以辭章精美而聞名鄉裏,前來臨川進謁劉義慶,欲貢詩言誌展露才誌。卻遭王府門官鄙薄道:卿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


    鮑照勃然言道:千載上有英才,異幹沉沒而不聞者,安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


    遂貢詩言誌,終被劉義慶賞識,奏請文帝用為中書令、秣棱令,遂成佐國之臣。


    親信劉湛等力圖擁劉義康為帝,趁文帝病重時稱應以長君繼位,賄賂朝中重臣。次年文帝病愈後聞知此事,即令兄弟之間生隙。


    文帝於是誅殺劉湛等人,並將劉義康外調江州刺史。隨後授任江夏王劉義恭司徒、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封殷景仁為尚書仆射。


    此年有郡守上報祥瑞,稱建康山間出現鳳凰飛舞,眾鳥群附,宋帝遂命築鳳凰台。


    元嘉十九年,劉宋數路大軍攻仇池,氐王楊難當逃入魏都平城,後仇池國乃滅。


    元嘉二十二年,武陵王劉駿出任雍州刺史,是南朝派皇子重鎮襄陽之始。


    此年少林寺始建,因位於嵩山少室山腳下密林之中而得名,是為禪宗祖庭。


    突厥族祖先以阿史那為姓、以狼為圖騰,原本居住葉尼塞河上遊,於此年南遷到高昌國北山,亦即今吐魯番西北天山中,並掌握冶鐵技術。


    太平真君六年,北魏王朝擊敗鄯善土著,攻破焉耆城,先後設立鄯善鎮、焉耆鎮。


    吐穀渾慕利延敗退於闐,殺死於闐王,占據於闐國。


    此年阿提拉成為匈奴君主,掌權後馬上發動針對北歐及東歐大規模戰爭。盎格魯撒克遜人為躲避匈奴人,逃亡到英倫三島,日耳曼和斯拉夫人部族戰敗,紛紛投降。阿拉提匈奴帝國疆域一度東到裏海,北到北海,西到萊茵河,南到阿爾卑斯山。


    魏太平真君七年,太武帝拓跋燾滅北涼、平蓋吳、驅柔然,一統江北,威震華夏。


    於是準備與南朝劉宋決戰,先後發動司、冀、幽、定四州十萬人,修築長城東起上穀,西至黃河,綿延一千餘裏。稱為“嵌上塞圖”,以環護平城。


    二月,發大兵十五萬,以永昌王拓拔珪仁、高涼王拓拔那為將,南下青、兗二州。


    宋文帝聞之大驚,遂詔任侍中、領太子右率蕭思話為帥,北往迎敵。


    蕭思話遣將至彭城、滑台一帶布防,並急調秦、梁諸軍東下,欲與北魏決戰。因聞報魏軍兵犯青州,急調南泰山太守蕭承之,升任右軍將軍,屯駐濟南,往阻魏軍兵鋒。


    是年老將蕭承之已六十五歲,聞命率兵起行,進入濟南,把守黃河。


    不幾日,北魏聚集大軍於濟南城下,在城北黃河岸邊紮下營寨。蕭承之知道寡不敵眾,便令士兵隱蔽起來,大開城門。


    部下皆大惑不解,問道:賊眾我寡,將軍奈何輕敵之甚?


    蕭承之從容答道: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複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公等未知當年張遼守合肥、文聘守江夏時耶!


    諸將聽命,於是皆在城頭虛布旌旗,大開城門,在城外擺列陣勢以待。


    北魏軍士看到這種情形,懷疑城中有重兵埋伏,於是不敢攻城,引軍撤退至河北。濟南城保全,諸將盡皆拜服,問主帥魏軍退兵原因。


    蕭承之說道:我以孤軍守此孤城,情況危殆,魏軍所忌者,恐我援兵大至,前後夾擊。我若閉門以守,彼必以為外無救兵,則必奮力強攻,濟南在劫難逃矣;故隻好故弄玄虛,欺哄敵軍,亦乃行險之計,不可以此為鑒也。


    其後不久,老將蕭承之病故,享年六十五歲。蕭承之臨終之前再演空城計神話,迫使北魏退兵,得保濟南及青、兗二州,宋人無不以為佳話美談。


    兩國遂隔黃河相持,暫時休戰。


    宋揚州刺史徐湛之因廣陵城舊有高樓南望鍾山,於是加以修整,更起風亭、月觀、吹台、琴室,果竹繁盛,花藥成行,招集文士極盡遊玩之能,適為一時之盛。


    南邊烽火暫息,北方狼煙複起。


    此時柔然處羅可汗吐賀真在位,與北魏關係惡化。北魏進攻,吐賀真率眾遠逃,複遭高車王攻擊。


    吐賀真雖不敢惹北魏,豈容昔日藩屬欺侮?遂調集精銳將高車王包圍,厚達數十重。


    高車王率部掘長壕固守,雙方相持數日,處羅可汗遣將挑戰,均不能勝。


    吐賀真見高車王以如此少數人馬掘壕固守,忽然懷疑有詐,對部將說道:高車王如此堅強,必是等待大軍來援,圍殲於我。傳令全軍,晚間撤圍而走,不可違誤。


    眾將遵命,遂於當夜率軍遠遁。


    曆史真相:重圍九層之下,高車王走投無路,焉有不堅守之理?倘若吐賀真將重圍開其一口,待其逃竄時複以精騎逐之,豈不大獲全勝?卻因對方堅守不屈,而將自己嚇跑,也真可令人心醉神迷。柔然與高車之戰,也便成為古代戰爭史上不解之迷。


    高車王見處羅可汗忽然退兵,雖然莫名其妙,但見此良機豈能不追?遂率部直追九日九夜,終將處羅可汗驅出漠南,並虜獲柔然軍大量輜重。


    太武帝又兵分三路北伐漠北,處羅可汗複大敗遠竄,魏軍擄掠人畜百萬以歸。


    至此,北魏疆域北至大漠,西至隴右,東北至遼河,南至江淮,達到鼎盛之至時期。


    元嘉二十六年,尚書吏部郎袁淑上疏:檢玉岱宗,今其時也。奏請陛下封禪泰山。


    宋文帝準奏,遣使履行泰山舊道,詔命學士山謙之起草封禪儀注。後因北魏入侵,六州荒毀,未能成行。


    二十七年春,宋文帝決定利用夏季河渠水盛之機大舉北伐,問計於朝中諸臣。


    左軍將軍劉康祖進言:當我大軍集結北行,恐盛水期已過,不如明年早發。


    文帝聞奏,心中不悅。


    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出班奏道:陛下請聽臣一言。我朝承平日久,諸將多年未經大戰,且士卒不習戰事,久疏訓練,不可興兵一也;近年來隨先帝征伐之故舊老臣相繼凋零,後繼無有良將,不可興兵二也;江東士卒向處水鄉,皆以水戰為其擅長,守國有餘而攻戰不足,不可興兵三也。魏軍皆精騎善射,我北伐與其戰於曠野,是舍我之長以暴己短,馬步不敵,為日已久,不可興兵四也。陛下急於北伐,將恐重辱王師,難以得誌。且一旦失利,必引敵寇南來,得不償失,惟請陛下思之。


    宋文帝愈發不喜,反駁道:北虜所恃唯馬,今夏水浩瀚,河水流通,泛舟北指,則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複拔。克此二戍,館穀吊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間,城守相接,虜馬過河,便成禽也。


    太子劉劭出班跪奏:請陛下嘉納沈卿雅言,北伐之事不可遽行。


    宋文帝一無所納,決意即刻進軍。


    至此滿朝文武再無人提出異議,爭相獻策。彭城太守王玄謨最為積極,極力慫恿。


    宋文帝大為振奮,對眾臣道:朕聞王玄謨之言,頗有封狼居胥之誌也。


    左衛將軍蕭思話出班諫道:今魏軍掃平北涼,滅除柔然,銳氣正盛,誠不可與其爭鋒,尚請陛下養士備伍,厲兵秣馬,來年再戰為佳。


    宋文帝不聽,遂不用蕭思話為帥,使其替代王玄謨鎮守彭城,即以王玄謨為先鋒,分派諸將分三路北伐。此時王玄謨已六十歲,欲效蜀漢老將黃忠,欲建奇功,留名於史。


    字幕:王玄謨,字彥德,太原祁縣人,曹魏大司空王淩後裔。


    宋文帝共起大軍二十萬,下詔派將:命輔國將軍蕭斌為帥,江夏王劉義恭節度諸軍。王玄謨為寧朔將軍,領兵五萬,任北伐先鋒。


    王玄謨引兵昂然北上,但所率部隊軍紀鬆弛,一路上任意殺戮搶掠,大失民心;又固執拒諫,致使將士離心,不聽調遣。


    前至滑台,王玄謨率宋軍主力圍攻,但卻久攻不下。


    部將獻計,宜趁北魏援軍未至全力攻城,擊其一角,破城後以據險阻敵援軍。


    王玄謨不聽諸將勸告,先以一半軍圍攻滑台,卻分一半軍掃清外圍村鎮,借機殺良冒功,搜刮民財。結果劉宋王師大失人心,且頓兵堅城之下日久,一再喪失攻城良機。


    秋九月,魏太武帝率軍大舉南下,南渡黃河,軍至滑台,令向宋軍發起攻擊。


    王玄謨殺良冒功是個行家,打起仗來卻是十足草包,兩軍兵仗剛接,便即一敗塗地。部下將士因恨其此前不納眾諫,此時亦皆不肯用命,反身便逃,宋軍由是大潰。


    閏十月,西路宋軍勢如破竹,一舉攻占弘農。薛安都等軍大敗魏洛州刺史張是連提,繼而攻占陝城,同時宋軍龐法起部攻占潼關。


    西部宋軍大勝,使關中義軍處處蜂起,四山羌胡鹹皆請奮,北魏關中搖動,宋軍北伐形勢極為有利。不料便在此時,王玄謨滑台敗訊傳來。


    西路北伐軍由此陷入絕境,退路斷絕。


    諸將聞說先鋒失機,隻得引軍東下,盡失輜重,反勝為敗。魏軍因而驅兵往南大進,隨後追襲,以每日一百餘裏速度推進,連戰連捷,南朝將士及百姓死傷無數。


    王玄謨至此全軍覆沒,大敗而回,單騎還歸中軍,來見三軍統帥蕭斌告罪。


    蕭斌得知五萬步騎皆失,不由驚怒欲狂,欲殺王玄謨。


    沈慶之固諫:大帥息怒,不可意氣行事。


    蕭斌:兵敗失機大罪,不斬奈何!


    沈慶之:區區一個王玄謨,殺之何惜。但於此三軍將潰之際,殺戮先鋒大將,必然引起軍心混亂,將士離德,誠望大帥慎思之。


    蕭斌以為有理,於是命將王玄謨推回,說道:若非沈將軍為你講情,本帥豈肯相饒。今再予你五千軍,前往駐守碻磝古渡。若使魏軍渡河,定斬不赦。


    王玄謨至此愧悔難當,隻得領了將令,去守黃河。


    挨至來年正月,江夏王劉義恭認為碻磝不易守把,下令王玄謨撤回曆城。王玄謨便似待死之囚得了敕令一般,不由大喜,急領兵撤退,也不設防,亦不令人斷後。


    魏軍聞宋軍撤防,急急渡河而追。王玄謨複又大敗而回,折兵過半。


    宋文帝聞報,詔命隻將其罷免官職,並未重處。


    拓跋燾既渡黃河,數路大軍直指建康。宋將薛安都、曾方平、劉康祖等人竭力死戰,雖救護了一些軍隊和城池,但抵擋不住北魏大軍功勢,節節敗退。


    魏軍很快攻打到長江北岸,大拆民房,砍伐蘆葦,聲言要造船渡江。建康城內居民驚駭,紛紛將家中值錢之物放進籮筐裏荷擔而立,隨時準備城破時逃命。


    宋文帝劉義隆至此不由心中大悔,率領眾臣登上石頭城,眼望北岸,憂色滿麵道:若我檀道濟尚在,豈容北寇如此猖獗耶!


    雙方相持許久,魏軍補給不濟,皆心生退意。魏主太武帝恐宋軍渡江來襲,便令三軍皆列於江岸,晚上沿江舉火以示威嚇,其後遍燒民舍退兵。


    次年春,魏軍回軍途中到盱眙城,宋臣臧質急令扯起吊橋,號召軍馬皆上牆守城。


    拓跋燾兵臨城外,命人在城下向臧質喊話,說魏帝欲嚐南國美酒,令彼開城投降。


    臧質冷笑不止,令軍士往廁中盛來兩大壇屎尿,從城上吊下,附書送給魏主。


    拓跋燾大怒,命在城外築起長圍,斷絕城內水陸交通,並運東山土石填平護城河。


    臧質絲毫不懼,調撥城內器械,並毀民房運其土石上城,設計堅守。


    拓跋燾派釣車、衝車四麵攻打,令兵士輪番肉搏攻城,後立鮮卑督戰隊,士兵前後皆死。最終魏軍殺傷萬計,死屍堆積與盱眙城牆同高,仍被臧質率領軍民打退,堅城三旬不撥。


    至來年春天,正是疫病頻發時節,魏軍水土不服,大批病倒。


    魏主怕宋朝水軍自淮入海,與彭城軍隊匯合夾擊,便命燒掉攻具退走。回師路上,魏軍殺傷當地人民不可勝計,將南朝嬰兒穿在槊上,揮舞盤旋為樂,所過郡縣,赤地無遺。


    而魏軍也因盱眙之戰陣亡,或因感染時疫不治,致使人馬死傷過半,得不償失。


    魏主隻帶一小半軍馬還都,由此家家哭喪,國人怨聲載道。


    太武帝南征之時,使太子拓跋晃監國。太子慎思明察,不用父親所遺老臣,尤其信任屬下仇尼道盛及任平城二臣,事無大小盡皆委之。


    當時國中有太監名叫宗愛,深受太武帝拓跋燾寵信,本性險暴,又且貪婪,經常冒用皇帝名義違法亂紀,無所不為。因此屢被仇尼道盛斥責,以至相互忌恨。


    有道是惡人先告狀,待太武帝拓跋燾回來,宗愛便捏造太子官屬罪名,說東宮諸臣聞魏軍在南方大敗,皆欲趁機謀反,擁太子奪位。


    太武帝本來憂慮國人怨憤自己,心中有愧,由是聞言大怒,不問青紅皂白,立命處斬道盛等人,太子屬下多名官員因此連坐處死。


    太子拓跋晃大為驚懼,未知因何得罪父皇,其後即因憂懼而卒,時年僅二十四歲。


    過後不久,拓跋燾平靜下來,複又追念起這位嫡子好處,常常落淚思憶,因而懷疑是中了宗愛離間之計。


    宗愛天天伺候在太武帝身邊,知其心思,深懼這位性情暴躁之君終必追究前事,將太子死因推罪於己。為保己命,宗愛決定先下手為強,鋌而走險。


    於是便選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宗愛帶人潛入永安宮,於睡夢中將太武帝暗殺。可歎!拓跋燾威名卓著、不可一世,死時年僅四十五歲,臨終竟然不知自己死於何人之手。


    元嘉二十九年,公元四五二年。


    太監宗愛殺死魏太武帝,複矯皇太後詔令,殺東平王拓跋翰,迎立拓跋餘,是為魏文成帝,改元承平,尊太武帝拓跋燾廟號為世祖,大赦天下。


    文成帝即位,封十四歲馮氏為貴人,十八歲時複立為皇後。同年立兩歲兒子拓跋弘為皇太子,並依“立子殺母”規矩,拓跋弘生母李貴人被賜死。


    魏文成帝即位後,宣布廢除禁佛令,佛教在皇室及貴族支持下迅速複蘇,北朝佛教文化藝術在這一時期空前興盛。


    九月,河南國吐穀渾慕利延死,樹洛幹之子拾寅繼位,在遠離魏軍之伏羅川建築都城,同時臣服於北魏和南朝劉宋,被兩國同封為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平王。


    此時吐穀渾東部雖被北魏王朝占領,但西部卻擴展到柴達木盆地,以及塔裏木盆地東南部,仍據地千裏,堪稱西北部大國。


    當時匈奴遠遷歐洲,鮮卑之盛至此達於巔峰。


    畫外音:公元四五三年,匈奴王阿提拉在其婚宴當晚去世。此後匈奴各部爭奪領導權,時有衝突發生。曾經縱橫蹂躪中東歐洲數十年,令人聞之色變之匈奴帝國從此分崩離析,終至默默無聞。其後亞伐入侵歐洲浪潮興起,匈奴族便同時在世界曆史舞台上消失,化為塵煙。雖然匈奴作為一個種族終在西方消失,但其對於人類影響遠未泯滅。匈奴西遷,不但為蒙古草原逃難者準備了後路,且為遠征者提供了極具誘惑力之目標歸宿,導致一次又一次由東向西之民族大遷徙。其後先是柔然,而後突厥,而後蒙古,那一陣陣由遠而近,急促而激烈馬蹄之聲,又敲碎幾多歐洲人和平安寧之夢。


    鏡頭轉換,按下北魏,複說南宋。


    宋文帝欲報兵敗之仇,詔命蕭思話代替武陵王劉駿為持節、監徐兗青冀四州、豫州梁郡諸軍事,拜為撫軍將軍、並領兗、徐二州刺史。


    此後不久,忽聞北魏太武帝死訊,宋文帝大喜,遂再謀北伐,問計於群臣。


    青、冀二州刺史劉興祖進言:陛下兩度對北用兵不克,皆因全借水軍,進兵過緩,不及北兵精騎聞警,來援之速。此番北伐,愚謂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以北,民入尚豐,兼麥已向熟,因資為易。向義之徒,必應趨赴。若中州震動,黃河以南自當消潰。臣請發青、冀七千兵,遣將領之,直入其心腹。若前驅克勝,河南眾軍宜一時渡河,使聲實兼舉,並建司牧,撫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軍都,因事指揮,隨宜加授,畏威欣寵,人百其懷。若能成功,清壹可待。如依為臣之計,若不克捷,亦不為大傷。


    別駕崔勳之附奏:陛下,臣謂劉刺史此言甚善。何者?其一,冀州以北居民眾多,夏麥大熟,就地取糧養軍甚易。其二,河北百姓百餘年來苦於胡人暴政,心懷忠義之士南望王師望眼欲穿,若聞漢族南兵來伐,必然迅速響應,征軍不難。如此河北中原震動,黃河以南地區自然崩潰。其三,我既占領中山及冀州之地,除用兵守城之外,則還有二千餘人。朝廷再調集三千士兵,命一上將軍統之,和青、兗二州名門望族,以蓋柳津直接衝擊中山;申坦率領曆城兵士約有二千,隨後進發。統計南北兩軍,大概有七千餘人,則衝入敵人心腹,調集租稅,征集糧車,供應我軍後勤不難。若使前鋒順利,張永及河南各軍便應同時過河,使兵聲同起,冀、幽二州俱下,則勢如破竹也。


    宋文帝隻是誌在收複河南,聞此一統天下宏圖大計,不由連連搖頭,意似不信。


    劉興祖又道:二州既下,陛下即可設立州府官吏,安撫依附民眾,江南大軍便可分兵而進:複使定州刺史攻取大嶺,冀州刺史進向井陘,並州刺史屯駐雁門,幽州刺史塞守軍都,相州刺史防衛太行,因敵情變化而變,隨時授官賜爵。此北部郡守向來畏懼我大宋聲威,心向恩寵,人人有奮進之心。渡河之時再大量任命官吏,使分駐所占北地州縣,無有不成。


    劉義隆見二人慷慨激昂,亦受其情緒感染,遂問眾臣:卿等以為如何?


    宋國朝中將軍皆無北伐之誌,見皇帝此問,皆搖頭道:倘依二公所言,我等深入敵境,冒險長驅而進。一旦蹉跌,悔不及矣。前朝桓溫便是明鑒,陛下慎思。


    崔勳之大怒道:中原誌士皆盼王師北歸,願誓死為國效力,壯誌難得,因何不用?劉使君之千古奇策,決非同於當年魏延向武侯孔明所獻奇襲子午穀冒險之計,實乃萬全之略。如果能夠成功,統一天下便有希望;若不能成功,全軍退回便是,又有何損害?


    可惜此計,決非雄才大略之主不能行之。劉義隆誌望見識均不及此,故未敢采納。


    曆史真相:若論劉興祖此計氣勢恢宏,確實孫吳之論,比之劉宋屢次北伐用兵之道,不知高出多少。需知宋文帝兩次北伐之時,皆逢河南饑荒,原野並無糧食可取,敵人堅守不出,則絕非旬日之內所能攻拔。如此極易造成糧盡兵退,功敗垂成。今北魏太武帝剛死,國內大亂,又值酷夏,若聞邊警,諸將亦必無心遠救。其關內所留兵馬,才夠守衛己城而已,亦無力分兵救應他處。劉宋若趁此突發奇兵直搗中山,且就麥熟取糧於敵,再占據敵人河北險要城鎮,則可事半攻倍。可惜宋文帝不聽此妙策,便即錯失千載良機。


    宋文帝拒絕劉興祖兵出河北之計,隻欲恢複河南,乃命蕭思話北出彭城,進攻確磝。蕭思話領命,遂統領揚武將軍、冀州刺史張永眾軍沿河北上。


    青州刺史蕭斌奏道:臣請申坦代任建威將軍,濟南、平原二郡太守,鎮守曆城;令任仲仁為申坦副將,進至黃河,與蕭思話兩麵合擊,以保必勝。


    宋文帝準奏,即命張永依計而為。張永遂使司馬崔訓,建武將軍、齊郡太守胡景世率領青州軍隊,前來與申坦會合。


    七月,蕭思話到確磝,修治三條進攻道路,宋文帝派員外散騎侍郎徐愛至營督戰。


    蕭思話派兵遣將,當下兵分三路:使張永、胡景世從東路進攻,申坦、任仲仁從西路進攻,崔訓從南路進攻。


    宋軍本來預期必勝,未料魏國守軍早有防備,夜晚自地道而出,燒毀崔訓了敵戰車及蛤蟆車,又燒毀胡景世了望戰車及攻城器具;回軍時複又毀壞崔訓進攻道路。


    宋軍無法攻克確磝,蕭思話馳馬城前,觀察地勢不利,於是下令撤圍,回到曆下。


    於是便以兵敗之罪,命殺崔訓,將張永、申坦關押。此後徐愛宣布文帝詔令,命蕭思話班師暫回清濟,再圖進討。


    蕭思話解除徐州刺史,改任冀州刺史。不久又被江夏王劉義恭彈劾,免除官職。


    畫外音:宋文帝劉義隆在位長達三十年,創立“元嘉之治”盛世,政績斐然;但用兵確實並非其長,故此三次北伐均未建功。但若縱觀其對外軍事活動,亦非一無是處。北伐雖然不成,但南禦林邑國之役,則是可圈可點,永留史冊。


    鏡頭閃回,補敘南征林邑之役。


    林邑國在東晉時多次侵擾交州,尤以永和、義熙年間為最。


    劉義隆在位時,林邑對中國一麵朝貢,一麵寇邊。林邑王範陽邁野心膨脹,更於元嘉十年要求劉宋將交州交給自己,劉義隆予以拒絕。此後林邑屢屢騷擾,十數年邊患不止。


    宋文帝終至無法容忍,遂派龍驤將軍交州刺史檀和之、振武將軍宗愨討伐林邑。


    範陽邁佯裝恐懼,上表願降,欲施以緩兵之計,待機再發。


    文帝此番偏不肯聽他,令宋軍繼續進發,於元嘉二十三年一舉攻克林邑北部重鎮區栗,擒斬區栗王範扶龍,並將城中十五歲以上軍民全部活埋,築成京觀。


    其後宗愨等乘勝追擊範陽邁,攻克林邑都城典衝(今越南茶蕎),範陽邁逃走。林邑國一戰而亡,宋軍滿載戰利品撤回。


    劉義隆此役大獲全勝,令南朝劉宋國威遠播。林邑雖於其後複國,但恭順朝貢,此後三百餘年再無侵略中國記錄。


    閃回結束,書歸正文。


    字幕:元嘉三十年,宋都建康。


    南宋太子劉劭與始興王劉浚聽信女巫嚴道育之言,欲為謀亂,殺其父宋文帝以代。


    太子劉劭生母是文帝皇後袁氏,早因嫉妒潘淑妃受寵,自己被皇帝冷落,怨恨而死。因此劉劭雖被立為太子,其實深恨潘淑妃母子。


    劉浚乃潘妃所生,字休明,小名虎頭,少好文籍,姿質端妍。因見劉劭太子之位已穩,擔心將來受禍,便對太子傾意奉承,處處與其交好。


    劉劭不知其暗懷鬼胎,自是誠心結納,引為心腹。


    劉浚與異母姊妹海鹽公主淫亂,文帝得知,遂殺死海鹽公主母親蔣美人,以為警告。劉浚於是大為憂懼,遂與太子劉劭共為巫蠱,利用女巫嚴道育詛咒文帝。


    事情敗露,宋文帝並未懲罰二人,反向潘淑妃感慨此事,令其勸告己子,休再為此荒唐之事。劉浚不聽母勸,將女巫嚴道育接回家中藏匿,其事複又敗露。


    文帝發怒,痛責劉浚,潘淑妃亦哭勸責罵。


    劉浚不聽其母良言,決定謀亂,即向劉劭造謠:皇帝有廢太子之意,宜先下手為強。


    太子信以為真,於是二人勾結,唆使嚴道育在含章殿前埋下玉雕人像,上刻宋文帝生辰八字,再次施以巫蠱之術。東陽公主婢女王鸚鵡及其情夫陳天興,黃門郎慶國亦有參與。


    劉劭提拔陳天興為宮中禁軍隊主,被文帝盤問,劉劭、劉浚與王鸚鵡為防追查,又殺陳天興滅口。黃門郎慶國擔心自己也被滅口,就將巫蠱之事報給宋文帝知道。


    宋文帝立即下令收捕王鸚鵡、嚴道育。嚴道育與王鸚鵡雖然最終逃脫緝拿,但禁軍卻在其家中找到劉劭、劉浚所書數百張咒詛之言,又將玉像挖出,呈獻皇帝。


    麵對造逆鐵證,劉劭、劉浚二人恐懼無言,隻能一直認罪,伏地求饒。(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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