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血雨腥風。


    趙王劉曜大殺巴氐降俘,徐庫彭及部眾五千餘人成為刀下之鬼,長安城血流成河。


    巴、氐各族人義憤異常,於是奮起反抗,共推巴氐歸善王句渠知為首,起兵反趙。羌、氐、巴、羯三萬餘人盡皆響應,由是關中大亂,前趙局勢危殆異常。


    劉曜大悔,隻得釋放遊子遠,詔命為車騎大將軍,都督雍秦諸軍事,領兵前往平叛。


    字幕:遊子遠,馮翊大荔人,初隨漢主劉淵起事,拜為光祿大夫,頗具智謀膽略。


    遊子遠奉詔受職,先不檢點兵馬出京,再次叩拜進言:臣謂陛下宜宣布大赦,並采用赦免從犯、瓦解各族首領之計,分化起義諸部,然後進兵鎮壓。


    劉曜此時言聽計從,一一照準施行。


    遊子遠於是趁機進兵,先攻破據守陰密之巴氐句氏。複引得勝之兵,擊滅隴右氐羌首領虛除權渠;再用當年諸葛武侯平蠻攻心之策,分化諸路叛軍。


    隴右氐羌部族由此心服,盟誓再不反叛。遊子遠就此穩定關中,並遷徙巴、氐部眾二十餘萬人,皆都安置於長安周圍,派官吏監督管理。


    趙主劉曜大喜,敕封遊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其後劉曜又親征巴、氐渠帥楊難敵,遷楊難敵部將楊韜等萬餘戶於長安,又平定奉州陳安叛亂。關中既定,劉曜引兵趁勢西進,開始大舉用兵涼州,來征張茂。


    鏡頭轉換,按下關中,複說涼州。


    畫外音:建興六年,涼州刺史張寔不奉司馬睿太興年號,自立涼國政權,史稱前涼。次年正月,南陽王司馬保自稱晉王,拜張寔為征西大將軍、儀同三司,張寔陽奉陰違,並不推拒。不久陳安背叛司馬保,率氐、羌之眾進逼上邽,司馬保被迫遷往祁山,複被劉曜逼迫遷到桑城,欲投奔張寔不果,憂急而死,手下萬餘人逃奔涼州。


    張寔由此自恃地形險要偏遠,驕縱恣肆。


    建興八年,張寔之弟張茂入宮,來見其兄告變:大涼國將變生肘腋,皇兄知之乎?


    張寔:何人如此大膽?


    張茂:便是皇兄心腹之將,中護軍將軍閻涉、牙門將軍趙仰。


    張寔:你怎得知?


    張茂:兄長不知,早有京兆人劉弘,擅長旁門左道之術,客居在我涼州天梯山上,傳道授徒。我國內從其受道者有一千餘人,皇兄左右之人,亦多有暗中崇奉者。閻涉、趙仰皆為劉弘同鄉,暗中密謀殺害兄長,奉劉弘為主,幸被小弟得知,故來密報。


    張寔:如此怎好?


    張茂:請誅劉弘,其禍自消。


    張寔信以為然,遂命牙門將史初引兵五千,前往天梯山拘捕劉弘。


    未料史初引兵剛剛出城,閻涉等便懷藏凶器入內,將張寔殺死在外寢,時年五十歲。


    史初兵到天梯山,隻一戰便擒劉弘,押回京城。朝臣公議,以妖言惑眾之罪將其割舌,後於姑臧城街市處以車裂,並誅殺劉弘黨徒數百人。


    此時因為張寔被刺,眾臣複議儲君人選。


    左司馬陰元等人以為張寔之子張駿年幼,無力執政,於是推舉其弟張茂繼位。


    張茂推讓再三不得,於是承即兄業,自稱涼州刺史、西平公;複下敕令大赦境內,任兄子張駿為撫軍將軍,上諡張寔為昭公。


    便在此時,邊關急報姑臧城內:趙主劉曜出兵,前來征伐我涼州!


    涼州軍民數十年不經戰事,聞說匈奴大軍來伐,不由為之震怖,一夕數驚。


    此後哨馬不斷報來:劉曜大軍二十萬長驅進入西河,臨河紮營,百餘裏內鍾鼓之聲沸河動地,自古軍旅之盛,未有斯比。


    張茂自知己非趙軍敵手,遂急遣使臣,盡搜府庫,以牛羊、金銀、女妓、珍寶、珠玉及涼州特產,貢獻至劉曜軍營,犒勞趙國六軍將士,並向趙國稱藩為臣。


    劉曜此時亦無把握平滅涼州,於是借坡下驢,準受其降,並署任張茂為西域大都護、涼王等職,旋即還師長安。


    鏡頭轉換,按下前趙,複說後趙。


    字幕:太寧二年,後趙司州刺史石生攻殺前趙河南太守尹平,更掠新安縣五千多戶。


    自此兩趙之間頻發戰事,河東及弘農兩郡淪為戰場。


    次年,西夷中郎將王騰刺殺並州刺史崔琨,以並州之地軍民歸降前趙。


    與此同時,東晉司州刺史李矩、穎川太守郭默等因為屢敗於後趙石生,亦都遣使依附前趙,請劉曜為其報仇雪恨,


    劉曜準納其降,便以劉嶽為將,發兵大舉進攻後趙。


    劉嶽不是石虎對手,一戰而敗,更遭後趙生擒及坑殺部兵九千餘人。繼而王騰亦被石虎攻滅,李矩被擊敗南奔東晉,大量部眾卻歸降後趙。


    數戰之後,前趙連連失利,後趙主石勒遂盡有司、豫、徐、兗四州之地。


    石勒屢勝前趙,於是勵精圖治,分置各官。以將軍支雄等主持胡人詞訟,並禁胡人不得欺淩漢人。又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時始用天子禮樂。


    又大封功臣,升任張賓為大擬法,總理朝政;石虎為驃騎將軍,都督諸軍,賜爵中山公。張賓際遇優顯,群臣莫及,反而謙虛敬慎,屏絕阿私,以身帥眾,入則盡規,出則盡美。


    石勒即霸並州之地,每欲歸鄉省親,以彰顯榮耀。張賓以大王不宜輕離京都諫阻,石勒虛心納諫,於是使人悉召武鄉耆老故舊皆赴襄國,大排筵會,饗宴父老。


    父老聚齊,禮拜山呼,口稱殿下千歲。


    石勒與眾人敘論年齒而坐,不論官職貧富,對坐歡飲,語及平生,無不快活。因遍覽眾人,不見舊時鄰居李陽,於是問道:某鄰家郎李陽乃壯士也,今日何以不來?


    父老笑答:殿下未發跡時,常與李陽爭家後麻池,迭相毆擊,今日其焉敢前來討打?


    石勒大笑:漚麻相爭,乃布衣之恨。今孤崇信於天下,寧仇兒時一匹夫哉!


    於是使人速召李陽前來與會。李陽至府叩拜請罪,石勒扶起,呼酒酣虐,引臂笑道:孤昔日極厭卿之老拳,卿亦飽嚐孤之毒手,今日可謂一笑泯恩仇。


    於是賜李陽甲第府宅,拜為參軍都尉。又以金帛給賞父老,厚遣而歸。


    大會父老已畢,石勒便遣使者到大棘城,與鮮卑慕容部渠帥慕容廆通和,欲為友邦。


    慕容廆拒絕石勒之請,反將來使押送到建康,交付東晉朝廷。


    晉元帝司馬睿命將後趙使者斬首,以慕容廆對朝廷忠慎之故,亦遣天使與遏者同歸大棘城,詔拜慕容廆為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封遼東公。


    石勒聞知大怒,即派宇文鮮卑首領乞得龜為主將,引兵來攻慕容廆。


    慕容廆聞說石勒來伐,絲毫不懼,便遣親子慕容皝為大都督,大將裴嶷為右部督,幼子慕容仁為左翼督,出城迎戰。


    兩軍交鋒,激戰十餘回合,慕容鮮卑便大敗宇文乞得龜,盡俘其眾;並乘勝拔其國都,收繳資財物品數以億計,遷徙數萬戶部族而回。


    鏡頭閃回,補敘慕容廆經營部落過程。


    西晉元康四年。慕容廆為鮮卑五部盟主,因聞大棘城傳說乃為“顓項之墟”,故遷都於此,建立封國;教導百姓從事農桑,法製仿效晉朝,並改遊牧為定居農耕。


    晉惠帝永寧二年,兗、豫、徐、冀四州發生水災,幽州亦受影響,饑民遍野,慕容廆便命開倉振災。為嘉獎慕容廆禦民有方,晉惠帝司馬衷特褒賜命服。


    太安元年,鮮卑宇文部酋長宇文莫圭害怕慕容部坐大,派弟宇文屈雲率軍進攻慕容廆。


    慕容廆避其主力,反擊重創別部將領宇文素延。


    宇文素延因而羞憤難當,複引兵十萬圍攻大棘城,城內部眾皆懼。


    慕容廆鼓勵眾將:宇文素延雖然人多,但軍無法製。各位隻需奮力作戰,勿需憂慮。


    遂分兵派將,親自領軍出擊,再度重創宇文素延,追擊百裏,俘斬萬餘人。宇文部下大將孟暉率眾數千家歸降,慕容廆大喜,以其為建威將軍。


    永嘉元年,慕容廆自稱大單於。


    永嘉三年,遼東太守龐本因私仇殺東夷校尉李臻。邊塞鮮卑素連、木津等假托為李臻報仇乘機作亂,攻陷諸縣,殺掠士庶。


    校尉封釋殺了龐本,函其首級前往請和,素連、木津不從其請,為亂不止。


    新任遼東太守袁謙到任,率軍討伐,屢戰失利。


    隻因亂軍連年劫掠,百姓流離失所,來投慕容部者接踵而至。


    慕容廆之子慕容翰對其父道:自古以來,凡有所作為之君,無不憑借勤王而成就大業。今素連、木津驕橫跋扈,晉軍覆沒,百姓任人宰割,為害無有甚於此者。彼以報複龐本為名,實欲乘機為寇,封釋殺龐本請和不允,以至毒害更深。如今遼東傾陷已近兩年,中原亦大動幹戈,朝廷諸州軍隊屢敗,大人勤王仗義,正當其時也。


    慕容廆:依我兒之見,我當如何勤王?


    慕容翰:若依孩兒愚見,父親應明責素連、木津之罪,聯合各郡義軍討之。則上可複興遼塞國土,下可並吞連、津二部,彰明忠義於晉室,我國且得私利。


    慕容廆深以為然,乃從其建議,即率騎兵征討素連、木津,將二賊斬殺。


    二部軍民盡皆降服,慕容廆將其全部遷於棘城,設立遼東郡而歸。


    建興元年,晉懷帝司馬熾在平陽蒙難。大司馬王浚秉承帝旨,任慕容廆為散騎常侍、冠軍將軍、前鋒大都督、大單於,慕容廆推辭不受。


    晉湣帝司馬鄴即位於長安,遣使任慕容廆為鎮軍將軍,昌黎、遼東二國公。


    建武元年,晉元帝司馬睿承製,授慕容廆假節、散騎常侍、都督遼左雜夷流人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慕容廆亦皆謙辭不受。


    征虜將軍魯昌進言:今兩京傾覆,天子蒙難,琅琊王定居江東,實為人心所向。明公雖雄踞北地,但諸部依然興兵作亂,不遵王化者,因主公官職非由君王任命也。主公今應遣使與琅邪王通和,勸其繼承大業,其後傳布帝命伐罪,則其誰敢不聽!


    慕容廆從之,遂遣長史王濟從海上前往建康,力勸司馬睿登基。


    元帝繼位,派謁者仆射陶遼至大棘城,授慕容廆為平北將軍、大單於,慕容廆拜受。


    慕容廆虛心納賢,流亡士族庶人大多攜帶家小來附。慕容廆遂命設立各郡統管流民,以冀州人歸冀陽郡,豫州人歸成周郡,青州人歸營丘郡,並州人歸唐國郡。


    同時下令各級官吏推舉賢才,皆都考核之後委以政務。


    遂下敕令:以河東裴嶷、代郡魯昌、北平陽耽為謀主;北海逢羨、廣幹遊邃、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東裴開為心腹大臣;渤海封弈、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蘭陵繆愷文章才能出眾,位居樞要;會稽朱左車、泰山胡毋翼、魯國孔纂德高望重,引為賓友;平原劉讚對儒學無所不通,引為東庠祭酒,命世子慕容皝帶領貴族子弟拜師受業。


    慕容廆理政閑暇,亦常親臨學堂聽課。於是國內詩頌之聲隨處可聞,禮讓之風大興。


    平州刺史、東夷校尉崔毖自謂名望之士,以為慕容廆強留流民,居心叵測,遂暗中勾結高句麗及宇文鮮卑、段部鮮卑等,商議消滅慕容廆,瓜分其地。


    太興元年,三國聯合討伐慕容廆,來攻大棘。諸將聞說,紛紛請戰。


    慕容廆道:高句麗、宇文、段部三國酋長因信崔毖不實之詞,貪求一時之利而來,烏合之眾而已,我定敗之。然其軍方合,鋒芒正銳,欲求我速戰,我若迎擊,便中其計。我需穩住陣腳以待戰機,三國定會心生疑惑,互相猜疑。待其軍心沮喪,我再出擊,必勝無疑。


    於是下令,閉門不戰。越旬日,三國攻城不下,軍心疲憊。


    慕容廆派使者送牛送酒,前去犒賞宇文部,並揚言於高句麗與段部鮮卑之眾。二國懷疑宇文部與慕容廆勾結,遂各帶兵退歸本國。


    宇文部大人宇文悉獨官怒道:我當獨並慕容廆國土,何需別人來分一杯羹耶!


    於是引兵而進,逼近城池下寨,連營三十裏。


    慕容廆說道:時機至矣!


    於是挑選精兵,馬上派將:慕容皝為先鋒在前,慕容翰引精銳奇兵為左右翼,直搗宇文部軍營;某自率中軍以為合後,大開城門,排列方陣向前推進,此戰必勝。


    宇文悉獨官自恃兵眾,不設防備,見慕容廆軍前來,方才率兵抵擋。


    前鋒兵刃相接,正在難解難分,慕容翰忽率精騎衝入宇文部軍營,放起火來。


    宇文部眾軍震恐紛亂,隨即大敗,宇文悉獨官隻身逃命,士眾悉數被慕容部俘獲。慕容皝至其中軍望台,得皇帝玉璽三紐,還城交於父王。


    慕容廆不受,因派長史裴嶷送到建康,獻與晉元帝司馬睿。


    崔毖聞說三國之兵或退或敗,恐被慕容廆所恨,派兄子崔燾前至大棘城,假裝祝賀。


    三國使者也前來請和,皆伏地跪拜稱罪道:前番來攻大棘城者,並非我等本意,皆乃崔平州從中挑撥使之然也。


    慕容廆遂問崔燾:既是你叔父教三國前來消滅我,今見我勝,因何假作來賀耶?


    崔燾見陰謀泄漏,心中恐懼,跪拜於地,坦白服罪。


    慕容廆親筆修書,使崔燾回報崔毖:某為使君計,降為上計,逃為下策,唯使君決之。


    崔毖不願歸降慕容廆受辱,於是棄其家室,隻引數十名騎兵逃往高句麗。慕容廆即命諸子引兵前往平州,盡降城內士眾,將崔燾等眾官家眷遷到棘城,以賓客禮節相待。


    次年,高句麗侵犯遼東,欲為崔毖報仇,被慕容廆派軍打敗。


    段部鮮卑段末波始建其國,慕容廆派慕容皝襲之,攻入都城令支,繳獲名馬寶物而返。


    裴嶷從建康回來,帶回晉元帝詔命:封慕容廆為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束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進封遼東郡公,食邑一萬戶,常侍、單於等一並如故;持皇帝所賜世代丹書鐵券,受命統轄海東一帶,設置百官,設平州守宰。


    慕容廆喜而拜受,此後屢與東晉太尉陶侃通信,盛讚東晉君正臣賢;並稱陶侃實乃海內之望,表示願為東晉大舉北伐時北應。


    閃回結束。石勒聞說慕容鮮卑受東晉之封,發兵來伐,大敗而歸。


    鹹和八年,晉朝應慕容廆北伐之請,元帝詔命朝議。


    未有定論,哀報已至建康,報說慕容廆突然去世,享年六十五歲。東晉朝廷聞之大為惋惜,遣使贈慕容廆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號襄公。


    鹹康三年,慕容皝自稱燕王,史稱前燕,追諡慕容廆為武宣王。


    鏡頭轉換,按下前燕,複說代國。


    卻說中原大亂,早有探馬報與代王鬱律:晉湣帝司馬鄴為漢昭武帝劉聰所害;劉聰不久病死,其子劉粲即位,卻被國丈靳準弑殺,靳準複被劉曜所誅。劉曜僭位為帝,都於長安;石勒稱王於襄國;晉元帝建國於建鄴,改稱建康。天下一鍋粥,前所未有之大亂也。


    代王聞報大悅,對群臣說道:天下大亂,中原無主,豈非天其資我為用乎!


    言猶未了,便有近臣奏道:前趙王劉曜遣使前來,請和大王結為唇齒之邦;後趙王石勒亦遣使至,求與大王結為兄弟之國。


    代王笑道:孤正欲去到中原,到時免不得要與其大戰一場,豈肯與彼等締和?


    命斬兩國之使,下令全國講武練兵,欲出兵南下,搶奪中原花花江山。


    字幕:拓跋鬱律,鮮卑族,拓跋力微之孫,拓跋弗之子,拓跋猗盧之侄。


    拓跋猗盧在位,拓跋鬱律率軍援助並州刺史劉琨,擊敗匈奴鐵弗部劉虎和鮮卑白部。


    拓跋猗盧死,拓跋鬱律繼任,西取烏孫故地,東並勿吉以西,稱雄北方。


    伯母祁氏乃猗迤之妻,因忌憚拓跋鬱律勢強,乃令其子拓跋賀傉陰結代王左右將佐,至夜至內宮,將拓跋鬱律執而殺之,自立為代王,統領鬱律部眾。


    宮內事變之時,拓跋鬱律次子什翼犍幼小,尚在繈褓。


    其母王氏聞知兵變,將幼兒藏於衣底褲中,趁亂逃出宮去,暗自禱告上天及列祖列宗:蒼天及列祖若欲存留代王一脈,則使此子休要啼哭。


    說也奇怪,王氏出宮,直至回到母族娘家,什翼犍始終不哭,悄無聲息。至家解其內褲看時,見那孩兒睡得正香,鼻息微聞。


    什翼犍由此得免大難,在外祖家長大成人,終得複國奪位。


    鏡頭轉換,按下代北,複說江南。


    字幕:東晉永昌元年,前趙光初五年,後趙四年,晉鎮東將軍王敦舉兵謀反。


    王敦字處仲,因避永嘉之亂南下,依其從弟王導,為琅琊王所重。揚州刺史劉陶病逝,王敦遂被命為揚州刺史,並加廣武將軍,不久又進拜左將軍、假節、都督征討諸軍事。


    當時司馬睿被推為諸侯盟主,承製任命官吏,江州刺史華軼卻不肯從命。司馬睿遂命王敦與曆陽內史甘卓、揚烈將軍周訪共討華軼,擒而殺之。


    永嘉六年,巴蜀流民杜弢作亂,由湘州北上,席卷荊州、江州,威脅揚州。王敦進屯豫章,命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訪共討杜弢。


    荊州刺史王澄因平亂失利而遭免職,調赴建康。因途經豫章,前去拜訪王敦。王敦與王澄不睦,竟以勾結杜弢為名,將王澄殺死。


    建興三年,陶侃討平杜弢之亂。王敦因為統帥,進拜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封漢安侯,可自行選置刺史以下官吏。


    陶侃欲回鎮荊州,來向王敦辭行。


    王敦忌其軍功,欲殺陶侃,但因忌憚其親翁周訪,終調任陶侃為廣州刺史。


    建武元年,司馬睿稱晉王,次年稱帝。王敦進拜大將軍,加侍中、江州牧。當時杜曾仍在荊州作亂,王敦遣部將朱軌、趙誘征討,均被杜曾擊敗。王敦即上表自請貶職,被免去侍中,後又請辭江州牧,終被授為荊州刺史。


    琅琊王氏因為功臣,在東晉朝中權勢極盛。王導內掌朝政,王敦外握兵權,王氏子弟皆位居要職。司馬睿漸生忌憚,由此重用丹陽尹劉隗、尚書令刁協等,逐漸疏遠王導。


    王敦對此極為不滿,君臣之間嫌隙漸生。


    太興三年,梁州刺史周訪病逝,湘州刺史甘卓調鎮梁州。王敦趁機請求以親信陳頒接任湘州刺史,以牽製荊州。


    司馬睿不願湘州再被王敦控製,劉隗亦諫奏宜遣心腹重臣出鎮湘州,以防王敦。司馬睿遂以宗室司馬承為湘州刺史,複給王敦增加屬官、賞賜羽葆鼓吹等儀仗,以作補償。


    太興四年,司馬睿複從刁協奏議,將揚州諸郡僮客恢複良民以備征役,又以戴淵、劉隗出鎮合肥、淮陰。名為抵禦後趙石勒,其實防備王敦。


    王敦致信劉隗表示修好,卻被劉隗拒絕。


    王敦大為惱怒。於是置酒大會部將,漫罵劉隗無禮至極,並謂長史謝鯤道:劉隗乃帝側奸臣,我欲發兵,剪除君側奸惡,卿以為如何?


    謝鯤答道:劉隗果是禍胎之始,然城狐社鼠,豈能為患?待其出離帝京之時,遣一末將即可擒之,何至於加兵於帝都,以背弑君之謗乎?


    王敦怒道:某謂君為高士,聞公此言,實乃庸才耳,不達大體!


    謝鯤見其不從己諫,於是告罪而出。


    王敦與諸將飲酒至醉,詠魏武帝曹操樂府歌《短歌行》道: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並以如意擊打身側唾壺為節,致使壺邊盡為缺口。


    由是諸將皆知,王敦已心懷異誌,欲效曹操,反狀已明。


    當年九月,江北哀書進京,奏報豫州刺史祖逖病逝。王敦聞而大喜,因見自己最為忌憚周訪及祖逖之二人全都去世,於是再無顧忌,決意舉兵入京。


    王敦日夜與心腹商議起兵,被從子王充之得知,不由大懼,苦思脫身之計不得。


    字幕:王充之,字深猷。少時即揚名於世,從伯父王敦以居。


    這一日,王敦又召心腹錢鳳、沈充在帳中夜飲,使充之列席相陪。


    王充之聽其三人話語漸涉軍政大事,於是佯作大醉道:侄已醉矣,求先睡臥。


    王敦隨口答道:你先回帳後床上去睡,我與二公說話,完畢便來。


    王充之便就歸於帳後,在涼床上倒臥。王敦見充之酒醉睡倒,於是問錢鳳道:“我欲引兵攻入建康,殺天子,盡誅不肯歸附之大臣,自即大位,卿謂如何?


    錢鳳對道:天下洶洶,胡人及諸侯無不心懷異望,欲得晉鼎。明公此時若不率先謀之,恐天下有此心者甚眾,則鹿失公手矣。今夕之策,宜早為之,則大業必成。


    再問沈充,亦是極力附和,慫恿即刻起兵。


    王敦於是意決,與二人相約:旬日之後,便可與我調兵,此時隻宜秘而不宣。


    二人領命,酒罷辭去,各去私下準備。


    三人夜議反叛之事,被王充之躺在涼床上,聽了個一清二楚,一字不漏。王充之大驚,暗自忖道:若是伯父見我聽知他們機密,又不從其反,則必害我命也。


    於是急思一計,手掏喉嗓,嘔吐滿床,衣服盡汙,然後閉目裝睡。


    王敦送走錢、沈二人,回至臥室,見充之呼呼大睡,滿床盡是所吐穢物,臭氣漲天。遂以為充之大醉,必不曾聞其謀,於是不疑,另尋他處去睡了。


    次日巳時,王充之假作醉醒,來辭其伯父:侄來此日久,今思家親,欲回去定省。


    王敦此時欲謀大事,亦嫌其礙事,於是順水推舟:你既要回,我便使人送你回京。


    遂喚十數個軍士,送侄子王充之回歸建康。


    王充之由此得以平安還家,便將伯父與部將謀反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父親王舒。


    王舒大驚失色道:我兄如此逆行,必至滅我三族!


    於是慌忙至丞相府,告知從兄王導。


    王導亦大驚道:茲事重大,可速奏於主上,以作抵禦準備,免我全族被其連累。


    於是兄弟二人連夜入宮,以王敦與錢鳳等所謀反叛之議,奏知元帝。


    司馬睿聞奏甚怒,說道:既是王敦謀反,可先興兵討之。


    王導諫道:反狀未明,陛下且自準備,嚴防以待。未可興兵動眾,以激其速反。


    元帝從其所奏,因令諸將調兵守護各處城池,日夜巡視,不可懈怠。


    永昌元年正月,王敦在武昌起兵。乃命諸葛瑤、周撫為先鋒,自與錢鳳隨後,發兵二十萬眾,揮師東進。卻先上疏天子,繼而檄告江南,列舉劉隗十大罪狀,以清君側為名。


    就說王敦檄文到於舂陵,驚動縣令易雄,不由大怒。欲替朝廷除此叛賊,恨無兵力。於是親作檄文,典數王敦所犯過惡,使人馳赴遠近州縣,號令起兵勤王,共討叛逆。


    王敦得獲其檄,勃然大怒道:豎子安敢如此無禮!


    即遣將軍魏乂,引兵五千來攻舂陵。舂陵一個小小縣城,怎敵得五千鐵甲精騎?未至半日城破,魏乂擒執易雄歸於大營。


    王敦執其檄文,怒問易雄:你一個小小邑令,怎敢發此謬言,誣蔑朝廷大臣?


    易雄慷慨答道:發自肺腑,有何避諱!隻恨某位微力弱,不能匡扶國難。王室如有被難之日,易雄又安用求生?休論你果是造反與否,請即斬我首,使為忠鬼,乃臣所願。


    王敦不欲就殺易雄,以坐實造反之名,遂道:孤起兵本意,乃清除天子身邊奸佞,豈是造反?此乃國家大事,非你區區邑令所能知者。


    易雄聽罷,冷笑一聲,也不告罪道謝,轉身就走,自回舂陵去了。


    王敦於是提兵大進,前至蕪湖,又複寫表疏,奏列刁協罪狀,一並請天子除之。


    司馬睿覽表大怒,問計於眾臣。


    太子中庶子溫嶠奏道:大將軍此舉亦似有據,但發傾國大兵以來,得無太濫乎?


    仆射周顗卻道:人主自非堯舜,豈能無過?安可所奏不準,動輒舉兵相威脅之!舉動如此,豈得尚雲非是犯上作亂耶?


    元帝深以為然,於是下詔明定王敦為大逆之罪,欲親率六軍與其決戰,並急調劉隗、戴淵自鎮所回軍,入衛建康。


    王敦兄王含時為光祿勳,聞訊叛逃,投奔王敦。


    王敦見朝廷已有準備,於是遣使前往梁州、湘州,約甘卓、司馬承一同進兵。


    甘卓回書允諾,但按兵不動,意在觀望。司馬承則囚禁來使,反而起兵討伐王敦。


    王敦大怒,遂命部將魏乂、李恒率兩萬兵馬進攻長沙。


    鏡頭轉換,便說長沙。


    譙王司馬承當時鎮守長沙,聞說王敦派魏乂、李恒率兵來攻,遂命主簿鄧騫:卿可到梁州勸說甘卓,請其起兵襲擊武昌,以救湘州之危。


    鄧騫向以辯才聞名江南,既奉譙王之命,遂至梁州府衙求見甘卓道:大將軍王敦起兵,以誅劉隗為名。劉大連雖然驕蹇,大失眾心,卻非有大害於天下。王敦以其私恨而興兵犯闕,非是造反而何?此乃忠臣義士盡節赴國,勤王靖難之時。明公既受任方伯,昔陳敏之亂時,先順賊而後圖之,論者既謂公懼其逼迫而思變亂,已為天下所詬。今宜奉譙王舉義伐罪,乃桓、文之功,公其舍而不為乎?


    甘卓聞此,便欲從之。


    參軍季梁諫阻道:昔隗囂跋扈,竇融保西河以奉光武,終受其福報。今主公但當按兵不動,坐待其變可也。若大將軍得勝,必委主公以方麵大員;若不獲捷,大將軍伏誅,朝廷亦必以主公代領其位。主公則何憂不能富貴,而釋此廟勝之安,非決存亡於拚死一戰?


    甘卓聞之不語,複又猶豫。


    季梁話音未落,鄧騫大怒,趨前慨然斥道:光武帝因是創業之初,故隗、竇二人可以從容顧望,觀其勝敗而擇之。今將軍之於本朝,絕非竇融之比;襄陽之於太府,亦非河西之固。假使王敦攻克劉隗,還師武昌,再增石城城之戍卒,斷絕荊湘之粟,則將軍尚望何所歸耶!今大勢握於他人之手,而曰我處於廟勝之態,某未之聞也。且為人臣者,國家有難之時坐視不救,於大義何在!以將軍之威名,杖節鳴鼓,以順討逆,兵克武昌直若摧枯拉朽耳。武昌既定,將軍據其軍實,招懷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之克關羽之大功也。


    甘卓聞言,施禮謝道:若非先生見教,則孤失其妙算,複談何廟勝哉。


    於是意決,傳令發兵往攻武昌。


    王敦聞知,急命參軍樂道融去遊說甘卓,勸其止兵,休為敵國。


    樂道融因忿王敦悖逆不臣,至梁州後卻反說甘卓:王敦背恩肆虐,舉兵向闕,此乃大逆之罪也。使君即受國之厚恩,而欲與之偕反,則生為逆臣,死為愚鬼,不亦惜哉!某為君之計,莫若偽許應命,而引兵馳襲武昌,則彼叛軍不戰而自潰矣。


    甘卓至此意決,遂傳檄各郡,列數王敦罪狀,率所部十萬大兵,前往進攻武昌。又遣使前至廣州,密約陶侃發兵勤王。


    陶侃應之,即遣參軍高寶率兵一萬,北進武昌,同伐王敦。


    武昌城中諸將傳聞甘卓及陶侃兩路兵大至,各自驚懼,大部奔散。王敦大慌,忙遣使向甘卓求和,請其罷兵退回梁州。


    甘卓再次猶豫,行至瀦口,便停軍不進。


    卻說魏乂、李恒,奉了王敦之命,領兵來攻湘州漢所長沙。當時長沙城池不完,資儲又乏,聞說大軍來伐,不由滿城皆驚,人情恐怖。


    諸將皆勸譙王司馬承道:長沙城廓不完,兵甲不堅,糧草不敷,人心渙散。殿下不若南下往投陶侃,或退據零陵固守為上。若此時沉吟不決,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司馬承大怒:我豈可貪生懼死,為奔敗之將!事若不濟,亦使全城百姓知我忠心。


    乃據城固守,不肯棄民而逃。


    魏乂、李恒兵臨城下,陣斬守將虞望,複將長沙團團圍住,四麵攻打。


    此時劉隗與戴淵已奉天子之詔,相繼引軍趕回建康。遂與刁協一同向司馬睿奏道:王敦造逆,其弟王導尚在城內,若與其兄內應外合,則朝廷大事去矣。不如先斬王導等京中琅邪王氏族眾,然後出城迎敵。


    司馬睿念及王氏擁立之功,遲疑不決。


    王導亦聞劉、戴回京,必當奏請天子盡誅王氏,於是大恐,急率從弟中領軍王邃、左衛將軍王廙、侍中王侃、王彬及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日至台城詣闕待罪,跪倒午門以外。隻是皇帝司馬睿整日與近臣商議禦敵之策,無由得見。


    時值仆射周顗奉詔入朝,經過午門。


    王導即呼其名道:伯仁兄!我今以百餘家口相托,累公說與天子,望憐而救之。


    周顗好酒,來時已經酒醉七分,又因元帝呼喚甚急,黃門在前引路,於是不顧其呼,直入殿中見駕,先議軍情。


    其後趁議論軍情間隙,周顗想起王導午門之托,遂秘奏天子:司空王導因聞其兄王敦謀逆,率領兄弟宗族二十餘人,每日到闕下待罪,不敢見駕請脫。臣見王導平素忠誠,必無反叛之心,亦未必與兄同謀。陛下請思,若其與兄私有異誌,安肯與全家自陷於建康耶!望陛下念其當初草創之功,赦其如今無貳之愆。


    元帝頷首道:朕亦思王導無背叛之意,且具不二之心。


    遂納周顗之諫,詔命赦免王導全家之罪。


    周顗見天子答允赦了王導,於是辭帝出殿,其酒未醒。


    王導見周顗出來,又呼其姓字而問:伯仁兄,可曾替我於陛下麵前分辯?(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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