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盒打開,一套鳳冠霞帔閃現,綴滿金珠,極盡華麗。


    孔明眼角頓濕,以手撫摸良久。馬均又遞過一個小小錦盒,孔明卻不再打開,置於大盒之內,以鳳冠掩之,重新蓋上鎖了。魏延、薑維滿頭霧水,又不敢問。


    孔明鎖上錦盒,當即親筆修書一封,喚過長史楊儀:命你為使,連書信及此錦盒一齊送至魏寨,請大將軍司馬懿親自開拆。


    楊儀領命,率二十個部從出營而去。


    孔明見諸將皆有疑問之色,當即解釋:魏主使其三朝元老衛尉辛毗前來監軍,以皇帝詔命禁止諸將出戰,以疲我師,逼我退軍,其意甚明。我隻得施此下策,送女子巾幗服飾與司馬懿,並寄私書,以不堪言語辱之。其若盛怒出戰,則我再以八陣圍之,可一戰而勝也。


    薑維等聽罷,齊道妙策。魏延察言觀色,卻察覺丞相有些言不由衷,便即嘿然不語。


    楊儀到至魏軍大營,使門將通報,司馬懿便知必有要事,傳令進見。楊儀昂然而入,進帳施禮,向魏大將軍呈遞錦盒書信,說乃丞相孔明送都督大禮,拆開便知。


    司馬懿知道必有深意,當眾啟盒視之,見是一套巾幗華衣,並暗藏小盒一隻。因那鳳冠霞帔是父親當年奉命監製,立時認出是唐妃加冕時所穿,不由大驚,卻不露聲色。


    又拆視其書,變了臉色,遞給辛毗,強笑道:打仗便打仗,當場辱我,這是為著何來?辛公請看,孔明視我為婦人耶!


    辛毗不解,看那書中說道: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避刀箭,與婦人何異!今送巾幗華衣至營,公如不敢出戰,可再拜而受,以後就穿此衣,休著公服。倘恥心未泯,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可也。


    辛毗看畢,心中大怒,忽醒此為激將之計,便即笑道:某看此衣甚是華麗,可拿回去送與尊夫人穿戴,夫人必喜而納之。這孔明倒是個趣人!


    司馬懿暗罵:老東西!需是沒罵到你的臉上。


    隻可收了,重賞楊儀,在大帳設酒相待。飲酒之間,司馬懿不問軍情,亦不說應戰之事,隻閑問道:孔明寢食可好,公事煩簡若何?


    楊儀:丞相夙興夜寐,責罰二十杖以上皆親自過問。所啖之食,日不過數升。


    司馬懿長歎一聲,顧謂諸將: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楊儀辭去,司馬懿亦回贈一個錦盒:是與孔明回禮,雖不比鳳衣貴重,亦請笑納。


    辛毗等以為必是回敬嘲諷諸葛亮物什,也不見怪。


    楊儀即回五丈原大營,見了丞相,具說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並不嗔怒,隻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絕不提起軍旅之事。於是呈上錦盒,說是司馬懿回禮,不知何物。


    孔明歎道:辛佐治在營,休說巾幗女衣,即是辱罵曹操祖宗,仲達也不能出戰矣!


    楊儀辭出,孔明開盒視之,是兩塊臥龍令牌。賭物懷思,憂慮成疾,漸不能起。


    至晚,司馬懿回歸寢室,自錦盒內找到小盒,打開看時,果是少帝劉辯私人玉璽。


    司馬懿不禁熱淚長流,暗道:他既以玉璽、後服相贈,看來心意已決,要將推翻曹魏江山、替獻帝報仇重任,轉付於我;至於興複漢家江山之事,也就到此為止。史侯兄長,你看錯我也。某世為漢臣,豈效曹丕行此篡逆?但有一口氣在,定要還我大漢河山!


    反來複去,一夜未眠。


    是夜,孔明亦是夜不成眠。因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


    於是複入大帳。喚來薑維:我見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我命將不能久矣!


    薑維大驚:如此奈何?丞相若有不測,則蜀漢危矣!


    孔明:獲罪於天,無可禱也。某逆天行事,征戰半生,殺人何止百萬?今漢祚將終,實乃天數,不可違也。我平生所學,著成二十四篇,內有八務、七戒、六恐、五懼之法。我遍觀諸將,無人可授,獨你可受我術。切勿輕忽!


    說罷令書童拿出所著之書,親手付予,薑維哭拜而受。


    傳畢兵書,便令薑維一旁侍立,又命近侍去喚馬岱入帳,附耳低言,授以密計;馬岱領計,知是丞相遺囑,暗自流淚而出。


    孔明安排調度已畢,連夜扶病寫表,派驛使星夜前往成都奏報後主,言說自己病篤難起,恐不久於人世,請急派天使前來大營,親領自己遺囑。


    後主覽奏大驚,手足無措,急命尚書李福星夜至祁山軍中問安,兼詢後事。


    李福領命,趲程趕赴五丈原大營,入見丞相,先傳後主之命,再問安否。


    孔明執手流涕:某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幸中道喪亡,虛廢國家大事,得罪天下。我死後,公等宜竭忠輔主,國家舊製,不可改易;我所用之人,亦不可輕廢。兵法皆授與薑維,他自能為國出力。某有遺表,請楊儀代奏天子。


    李福唯唯,應諾不止。孔明囑罷,胸悶氣喘,一時昏絕。


    薑維急去別帳,請來神醫華佗,救之複醒。


    李福哭問:某奉天子命,問丞相百年後,誰可繼任大事?


    孔明微微點頭道:可繼我大任者,蔣公琰宜也。


    李福又問:公琰之後,誰可繼之?


    孔明答道:費文偉可繼之。


    李福又問:文偉之後,誰當繼者?


    孔明搖頭,瞑目不答。


    李福見此,以為丞相已經進入彌留,無力回答,於是領了遺言,匆匆辭去。


    孔明待李福去後,命人扶起,勉強冠帶升帳,大會文武。見諸將齊至,仰天長歎道:今先帝召我,不得不去。列公,再不能與爾等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此其極!


    文武聞言,一齊拜倒在地,不敢放聲大哭,隻得飲泣,竟致有昏厥者。


    孔明即喚楊儀,以臨終遺表授之,分付道:此表乃某遺奏天子,你回成都後代某奏聞。諸將隨我征戰多年,皆忠義之士,多負勤勞,堪可委用。我死之後,須依舊法緩緩退兵,不可急驟。你深通謀略,不必多囑;薑伯約智勇足備,可以斷後。


    囑罷,忽然垂首不言。華佗令樊阿探其鼻息脈象,樊阿泣道:丞相已薨矣。


    是夜天愁地慘,月色無光,孔明奄然歸天。


    薑維、楊儀遵依丞相遺命,不敢舉哀,依丞相所遺之法盛殮,安置龕中,令心腹將卒三百人守護;隨傳密令,使魏延斷後,各處營寨一一退去。


    鏡頭轉換,渭北大營。


    當天夜晚,魏征西大都督司馬懿在帳外夜觀天文,見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方流於西南,墜於蜀營之內,三投再起,隱隱有聲。


    司馬懿大驚失色,自語道:孔明又在做甚麽驚世發明耶?


    身旁一人答道:某亦懂天文星相之學。將星既墜,諸葛亮死矣!何不發兵急戰?


    回頭看時,卻是欽差使者衛尉辛毗。司馬懿搖頭:墜而複起者三,卻是為何?諸葛亮有役使鬼神之能,說不得顛倒天象,又是誘敵之計。小心總無差誤,待某令人去探。


    於是回帳,即令夏侯霸暗引數十從騎,往五丈原山僻哨探。


    鏡頭閃回,祁山蜀營。尚書費禕來至魏延營帳,傳遞丞相死訊,以及遺囑退兵之令。


    魏延歎道:丞相不聽某勸,耗死在此,非惟天意,實在人為。何人代理丞相大事?


    費禕:丞相將軍中一應大事,盡托楊儀;用兵密法,授與薑伯約。此兵符乃楊儀所發之令,因其懼見將軍之麵,故命在下送來。


    魏延大怒道:某乃先帝親封漢中太守,鎮北將軍。丞相每欲親統大軍,某方以漢中太守讓之,自領涼州刺史,永為北伐先鋒。今丞相雖亡,某自率大兵往攻司馬懿,亦能成功。豈可因丞相一人亡故,而廢國家大事耶?楊儀不過一介長史,從不知兵,安能當此大任?他隻宜扶柩入川安葬,休來幹涉某軍機大事。


    費禕勸道:丞相既死,再戰不吉。依丞相遺令,教且暫退漢中,不可有違。將軍若要再北伐時,可上表天子,自請為帥,總督漢川兵馬,豈不是好?


    魏延正在怨恨孔明,聽不進費禕好話,勃然大怒道:丞相當時若依我計,說不得取長安久矣!我今官任前將軍、南鄭侯,安肯與長史斷後!


    費禕知道再勸無用,於是暗歎一口氣道:將軍說的是,委是丞相安排有誤。然不可輕啟內訌,致令曹軍恥笑。待某往見楊儀,以利害說之,令彼將領兵大權讓與將軍,何如?


    魏延依言,怒氣稍息,將費禕親送至帳外,叮囑再三:勿要將總督軍馬璽印取來。


    費禕滿口答應,告辭魏延出營,急到大寨來見楊儀,轉述魏延之意。


    楊儀氣憤憤地說道:某早對丞相說過,魏延必有異誌。即其不奉命,此事不必費公兩麵為難。我自寫表上奏天子,說其背反;自令薑伯約斷後可也。


    於是也不聽費禕勸說,當即寫表上奏魏延反情,請費禕先回成都,轉呈後主;自己領兵扶柩先行,令薑維斷後,徐徐向漢中而退。


    魏延在寨中等了整整一天,不見費禕回覆,心中疑惑,令心腹往五丈原大寨打探消息。不久心腹回報:後軍乃薑維總督,前軍大半退入穀中去了。


    魏延大怒:楊儀豎儒安敢欺我!費禕也跟著前來哄我。我回成都,必殺此輩小人!


    即寫奏表:楊儀竊奪丞相兵符,私自退兵,必是與司馬懿勾結,欲引魏兵入寇漢川。臣今孤軍斷後以當魏兵於斜穀,冒死以聞。


    令隨軍參謀騎快馬搶在楊儀之前,送去成都。即刻拔營起兵,從斜穀向漢中退卻,又怕魏軍趁勢自背後掩殺,便令後軍但過之處,皆燒斷棧橋木閣,以巨石斷木填塞道路。於是搶在楊儀之前,至棧閣道口,列軍以待。


    閃回結束。夏侯霸引軍至五丈原看時,不見一人,急回報司馬懿:蜀兵已經盡退。


    司馬懿跌足歎道:如此說來,孔明真死矣。可速追之!


    夏侯霸諫止:怕是孔明詭計,都督不可輕追。當令偏將先往,以探其有無埋伏。


    司馬懿暗道:你哪裏曉得,某這次必要看看,孔明是真死假亡,又不是前去攻殺。


    口中卻道:此番須我帶兵親行,眾將方敢努力上前。


    辛毗極力勸阻:天子有命,令不可出戰,都督不記得了麽?


    司馬懿嘿然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記是記得,此時卻顧不得了。


    遂升帳下令,引兵同二子一齊殺奔五丈原來。呐喊搖旗,殺入蜀寨時,果無一人。


    司馬懿跌足不已,顧謂司馬師、司馬昭:你二人急催兵趕來,為父先引軍前進。


    二子口中領命,心下卻暗道:父親向來惜命,今番怎麽忽然膽大起來?


    於是在後麵催軍前進,會合眾將。


    司馬懿引軍當先,追到山腳下,望見蜀兵不遠,乃奮力追趕。


    忽然山後一聲炮響,喊聲大震,隻見蜀兵俱回旗返鼓,樹影中飄出中軍大旗,上書一行大字:漢丞相武鄉侯諸葛亮。定睛看時,隻見蜀軍數十員上將,擁出一輛四輪車來。車上端坐之人綸巾羽扇,鶴氅皂絛,作道家打扮,正是孔明。


    司馬懿又驚又喜:孔明尚在!我輕入重地,又中他埋伏之計也!


    還要再上前細看,薑維挺槍從車後殺出,口中大叫:司馬仲達,我家丞相費盡心機,這番才將你誘出大營來也。魏國兵將聽著,你等又中了我丞相之計也!


    司馬懿哪裏敢跟薑維對陣?急兜轉戰馬,回頭就跑。魏兵魂飛魄散,棄甲丟盔,拋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奔走二十餘裏,見二子率眾將趕來,辛毗也在軍中。司馬懿叫道:又是孔明詭計,前麵有蜀軍全體埋伏於此。快走,快走!


    秦朗、夏侯霸、夏侯惠等半信半疑,畢竟不敢公然違抗軍令,隻得引兵回寨。


    司馬懿又不放心,暗使眾將引兵四散哨探。過了兩日,諸將引天水諸郡鄉民還報:蜀兵退入穀中,哀聲震地,軍中揚起白旗。孔明果然死了,止留薑維引一千兵斷後。


    司馬懿不信:我前日追敵,明明看見孔明坐在四輪車上,如何卻說已死?


    鄉民:前日車上所坐孔明,乃木人偶像也。


    司馬懿心中巨震,歎道:此因吾能料其生,不能料其死也!


    於是立即會齊眾將,複引兵追趕,已自不及。行到赤岸坡,路上見孔明安營下寨之處,各依陣勢整齊有法,遂讚歎道:孔明真天下奇才,我不如也!


    於是就此暗放蜀兵全軍退回漢中,引兵回到長安,分調眾將各守隘口,司馬懿與辛毗自回洛陽麵君。一路之上,坐在行軍車中,為史侯哀泣不止,錦褥盡濕。


    鏡頭轉換,漢中劍閣。


    楊儀、薑維引軍退入劍閣,下令更衣發喪,揚幡舉哀。蜀軍撞跌而哭,至有哭死者。


    前隊剛剛回到棧閣道口,忽見前麵火光衝天,喊聲震地,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首者正是大將魏延,單搦楊儀出來授首,並交出丞相軍符璽印。


    眾將上前,力勸息兵講和,先為丞相回漢中治喪要緊。


    魏延怒道:與你眾將無幹,休惹某惱發。隻教楊儀交出將印兵權,否則絕不罷休!


    眾將無奈,急報楊儀。楊儀自料不是魏延對手,即問薑維:似此奈何?


    薑維:王平向與魏延交厚,可使其先往退敵。


    楊儀即命王平率軍三千,去會魏延。王平引兵前來,對魏延揚聲道:魏文長!丞相命你斷後,你卻引兵先回,燒絕棧道,阻截大軍歸路,意欲何為?


    魏延在馬上施禮:子均,此事與你無幹,你且回去,隻喚楊儀來見我。


    王平不答,大聲喝斥魏延部將:丞相去世,屍骨未寒,你等以武力截柩,不論有何冤屈,也是造反,誅殺滿門重罪。蜀科軍律,你等難道不知?焉敢如此!


    諸將皆知錯在魏延,且家眷盡在成都,怎肯跟他造反?於是哄然而散,皆歸王平。


    魏延見此,無由分辨,長歎一聲:子均,某自長沙隨先帝以來,忠心耿耿,矢誌不二,公亦素知。今反罪已被楊儀坐實,某冤似海,是洗不清了。今隻得逃去西涼,與陛下另開一片國土,得功再回蜀漢。你回去成都,替某在天子麵前分辨,則感戴終生!


    說罷回馬,與子魏昌及數員舊部向西而逃。王平在馬上沉吟,反複品味其剛才數語。過了片刻,楊儀扶著丞相靈柩,率軍來到。因問王平:反賊魏延何在?


    王平:彼將部眾留下,父子向氐羌而去。想是懼罪,說立功後再來成都見駕。


    楊儀知五平與魏延長年並肩作戰,定是私放,此時不敢公然問罪,怕激起眾將之怒。於是回頭叫道:馬岱將軍,丞相臨終之時,是怎樣囑咐你來?


    馬岱猛醒,遂引部下一千精騎,向北急追而下。


    追出不到半個時辰,已見魏延父子及部從數騎,在前猶豫彷徨,不似懼罪亡命之相。


    馬岱見其是去南鄭而非氐羌方向,便知欲歸故宅府第,正在猶豫而已。於是更不信其有造反之心,遂在後麵揚聲大叫:文長慢走,某有丞相密囑要說!


    鏡頭閃回。孔明臨終之際,密囑馬岱:我死之後,你要密切監視楊儀、魏延,無論哪個因私仇而廢公事,率軍投魏或引魏兵入蜀,隻要發現端倪,立即斬之,不必先行奏聞。


    囑罷,又付以密旨:以此先斬後奏,後在天子麵前作為辨狀。


    閃回結束。魏延聽到馬岱呼喚,回轉馬頭。心中熱浪翻滾,便似受屈之人陡見父母,雖說大丈夫淚不輕彈,卻已流下兩行熱淚。


    魏昌以為是因馬岱前來追殺,父親怒極而泣;又見馬岱引一千鐵騎前來,不由錯會了意,於是提刀縱馬上前,喝道:有道是情留三分,便好相見。我父有何大罪,如此相逼?


    口中說著,舉刀向馬岱迎頭便劈。


    馬岱側身躲過,急呼魏延:文長,造反之罪尚未剖明,你怎敢誅殺國之大將!


    魏昌認準其是來擒拿父親,非但不停手,反而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離馬岱後腦勺。


    馬岱左躲右閃,數次遭險,不由怒發,再次叫道:反賊魏延,你究欲如何?


    魏延聽出馬岱話語中有相護之意,但見兒子不由馬岱分說,刀招緊急,不由惱怒交加,喝道:豎子,焉敢如此無禮!


    舉刀直奔兒子魏昌,要架開其手中大刀,救下馬岱,才好說話。


    馬岱見魏延舉刀而來,驚出一身冷汗,暗道:魏延武藝蜀中無敵,今父子兩個來並我一人,豈能引頸待死?罷罷罷,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想到此處,急撥戰馬,跳出魏延父子夾攻,繞到魏延背後,使出關興所教拖刀之計,順手對著魏延腦後就是一刀。


    魏延本是上前阻止魏昌,毫無防備,怎生躲得?隻聽咕嚕一聲,人頭落地,死不瞑目。


    便在此時,魏延之刀也已砍在兒子魏昌頸上,與父親兩顆首級同時落地。


    魏延那幾個部從圍觀,見主人父子皆死,各抽肋下寶劍,橫擔脖項,猛然一勒。


    可歎難得如此義仆,均殉主而亡,並無一求生。


    馬岱見狀,方猛悟魏延舉刀上前,是來相救自己,不料卻被自己砍了。不由哎呀一聲,跌落馬背,捧起魏延人頭,號啕大哭。


    部下諸將見此,也不由深為歎息,上前勸諫道:事已至此,哭亦無用,不如且回成都,將事情原委向天子奏明,待其聖裁。


    馬岱止哭,令將魏延父子及那幾個義仆,覓一高阜向陽之處掩埋,作好標記。又將魏延首級貯於木匣之中,攜之回報楊儀。


    楊儀走猶未遠,正翹首以待,見馬岱獻上魏延首級,不由哈哈大笑,將人頭傾倒於地,以腳踐踏踢弄,口中罵道:庸奴!某看你還能再作惡乎?


    馬岱及圍觀諸將見此,無不怒滿胸膛。隻因丞相靈柩見在,皆敢怒而不敢言。


    是夜紮營,楊儀將心腹末將喚至帳中,令持丞相符節,引五百軍前去南鄭,誅滅魏延三族。可恨楊儀!隻因素日口角之爭,便如此滅族以報,實是小人行徑,心狠手辣已極。


    鏡頭轉換,成都漢宮。


    尚書李福回報後主:丞相今已歸天,遺囑蔣琬承接重任,靈柩即將返回漢中。


    後主聞言大哭,叫道:相父棄朕而去,是天喪我也!


    侍臣扶入後宮,吳太後及夏侯皇後聞聽凶信,亦放聲大哭不已。多官無不哀慟,百姓人人涕泣,皆主動為諸葛丞相穿孝,多有孝滿百日,不去其帽者。


    後主連日傷感,不能設朝理事。忽報魏延表奏楊儀造反,劫奪丞相靈柩,欲引魏軍入蜀。蔣琬引群臣入宮啟奏,劉禪聞奏大驚,緊急升殿。


    因事關重大,吳太後亦臨殿上,與眾官商議楊儀反情。


    忽又報長史楊儀有緊急表到,卻奏魏延不遵丞相遺語,自提本部人馬先入漢中,放火燒斷棧道,欲劫丞相靈車,謀為不軌。


    吳太後聽畢問道:卿等所見若何?


    蔣琬奏道:楊儀不能容物,魏延恃功淩人。二人早就不合,多虧費禕遮護協調,方至各盡其用。今二人為爭兵權相互誣奏,臣敢保楊儀不反,實不敢保魏延無辜。


    董允亦奏:魏延自恃功高,常有不平之心,口出怨言。今丞相新亡,乘機為亂,勢所必然。若楊儀者,常在丞相身邊左右,今委其扶柩而回,臣料其必不背反。


    君臣正說之間,魏延、楊儀奏表又到,各陳是非,皆說對方造反。忽報費禕到京,入殿細奏魏延反情,不遵丞相遣命。


    後主因魏延係先帝心愛大將,猶不肯信,即下詔道:且令董允假節,到斜穀棧道釋勸,用好言撫慰,使其各歸來見朕,當麵分辨是非,不可互相攻殺。


    董允奉了後主勸解聖旨前來,未到南鄭,聞馬岱已斬魏延,與薑維合兵一處。


    楊儀見董允拿出詔旨,讀罷深為恐懼,急具表星夜奏聞後主,說讓馬岱斬殺魏延乃丞相遺囑,不幹為臣之事。


    後主見事已至此,難以深究,即降旨道:既已名正其罪,仍念前功,賜棺槨葬之。


    於是馬岱即引董允,找到埋葬魏延父子之外,起屍合首,以諸侯之禮給予厚葬。蜀漢諸將見此,憤恨齒寒之心方才稍舒。


    楊儀等扶孔明靈柩到成都,後主引文武官僚,盡皆掛孝,出城二十裏迎接,放聲大哭。上至公卿大夫,下及山林百姓,男女老幼,無不痛哭,哀聲震地。


    後主命扶柩入城,停於丞相府中,先接受滿朝文武及親眷故舊吊祭,然後治喪殮葬。


    諸葛亮其弟諸葛均,子諸葛瞻、諸葛企,侄諸葛望、諸葛謙等守孝居喪。


    後主還殿升朝,楊儀自縛入殿請罪。劉禪令去其縛,撫慰道:若非卿能依丞相遺教,靈柩何日得歸,魏延如何得滅。大事保全,皆卿之力也。


    遂加楊儀為中軍師。馬岱有討逆之功,即以魏延之爵封之。


    楊儀呈上孔明遺表,後主覽畢又哭,降旨依丞相臨終遺言,命葬於定軍山,不用牆垣磚石,亦不用一切祭物。擇本年十月吉日,後主親送靈柩至定軍山安葬。


    降詔致祭,諡號忠武侯;令建廟於沔陽,四時享祭。


    喪事即罷,蔣琬奏道:丞相新亡,臣聞東吳增兵巴丘;不論何意,陛下亦應為備,增益江州屯守。臣舉參軍、右中郎將宗預,字德豔,可使前去東吳報喪,探其動靜,再結盟好。


    後主從之,即命增兵三萬付於陳到,在江邊習練武侯八陣之法;又使宗預持哀報國書,徑到建業入見吳主孫權。


    宗預領命而往,以外臣之禮參拜畢,見吳主左右之人皆穿白掛孝,便問何人亡故。


    孫權:朕聞諸葛丞相歸天,每日流涕,且令百官盡皆掛孝。又恐魏人乘喪取蜀,故增巴丘守兵萬人,以為救援。我正欲遣使前往成都請教,卿主何故忽增江州之守?


    宗預:貴國東益巴丘之戍,與我主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勢宜然,俱不足以相問。


    孫權聽罷,破顏笑道:卿之辯才,真不亞於鄧芝。


    宗預頓首拜謝。孫權遂折箭設誓:朕若負吳蜀前盟,子孫絕滅!


    又命使齎香帛奠儀,隨宗預入川致祭。宗預同吳使還歸成都,入見後主,將吳國百官為丞相掛孝,又益兵巴丘以防魏人乘虛而入,折箭為誓,絕不背盟之事,一一報說。


    後主由此如釋重負,重賞宗預,厚待吳使去訖。


    遂依孔明遺言,加蔣琬為丞相、大將軍,錄尚書事;費禕為尚書令,同理丞相事;吳懿為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薑維為輔漢將軍、平襄侯,總督諸處人馬,同吳懿出屯漢中,以防魏兵。吳班因傷心丞相之死,染疾病故,追封驃騎將軍,綿竹侯。升鄧芝任前軍師、前將軍,領兗州刺史,封陽武亭侯,替李豐督領江州,與陳到共防東南邊境。


    孫權聞說鄧芝督領江州,更為放心,多次與其互致問候,饋贈豐厚。因寄書鄧芝,論魏延之死道:某前曾與費文偉言及,楊儀、魏延皆豎牧小人,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為禍亂,今果應孤論。然說魏延之反,亦是冤枉。其人過於自負,歎恨己才用之不盡,故諸葛卒後,蓋欲遣楊儀等文官護送丞相喪歸,自留渭南與司馬決鬥。其才不及諸葛,興複漢室之心,卻與孔明同也。則逞一朝之忿,而忘君國之大事,冀孔明死後以己代之,豈有背叛之理。貴國朝中人才本少,橫加魏延以背反罪名,長城自壞,楊儀之肉寧足食哉!


    鄧芝覽書,讚佩孫權斷事之明,長自歎惋,深引以為恨事。


    話外音:魏延久為漢中太守,善待士卒百姓,東川之民皆感其恩。雖以反叛罪遭誅三族,漢中之民卻不懼官府究問,各捐錢帛磚石,為其修蓋祠堂,年年致祭。


    蔣琬既為丞相,欲繼承孔明遺誌,上表請兵繼續北伐,但為楊儀等重臣反對,後主亦不願再動刀兵,故而作罷,魏蜀吳三國皆樂太平,兵戈不興。


    楊儀自以為年宦先於蔣琬,而位出其下;且自恃功高,未有重賞,便對費禕口出怨言道:昔日丞相初亡,我若將全師投魏,寧當寂寞如此耶!


    費禕正為楊儀陷害魏延而惱,又聞此言更是氣憤,乃具表密奏朝廷。後主大怒,命將楊儀下獄勘問,並欲斬之。


    蔣琬奏道:楊儀雖有妄言,但念其隨丞相多立功勞,當廢為庶人。


    後主從之,遂詔貶楊儀赴漢嘉郡為民。楊儀羞慚不已,自刎而死。


    按下蜀漢,複說曹魏。司馬懿回師洛陽,前來見駕報功。魏主曹睿聞說孔明已死,心花怒放,遂封司馬懿為太尉,總督全國軍馬,安鎮諸邊。


    又在洛陽賜予華宅一座,修建園林,甚是氣派。太尉府修造完畢,司馬懿即將全家亦搬到洛陽居住,與老妻張春華相見,互致久違。(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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