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漠,征塵滾滾。


    正當耿恭固守疏勒同時,焉耆與龜茲兩國聯手,攻打西域都護府。


    都護陳睦率兵以抗,因寡不敵眾,致令全軍覆沒。


    北匈奴單於聞說漢軍大敗,趁機揮師入塞,全力攻打柳中城,包圍戊己校尉關寵。


    於是車師再度反叛,與北匈奴一道進攻疏勒城。


    耿恭激勵士兵,進行抵抗,死守孤城不退。多虧時有車師後王夫人,其祖先本是漢人,經常暗中將軍情秘報耿恭,又供給漢軍糧食軍餉,得保孤城不失。


    幾個月後,漢軍糧食耗盡。耿恭命用水煮鎧甲弓弩,以其上麵獸筋皮革為食。


    耿恭與士兵以誠相待,同生共死,所以眾人全無二心;但死者日漸增多,最後隻剩下數十人尚有戰力,勉強挽弓持戈守城。


    北匈奴單於知道耿恭身陷絕境,不欲強力攻城,必欲生俘之,便派使者到城下招降。


    匈奴使者奉命到至城下,向城內高聲叫道:奉我家單於命令,前來召諭耿恭。將軍若肯歸降我匈奴,必被封做白屋王,並以單於之女妻之。


    耿恭:貴使所說,莫非有詐?


    匈使:兩軍陣前,絕無虛言!


    耿恭:既是如此,便請貴使登城相見。


    於是命令士兵,自城上垂下蘿筐。匈奴使者大喜,不疑有詐,下馬上有,坐入筐中,任由漢軍拉上城去。


    蘿筐升至城牆,匈奴使者出筐登城,口中叫道:耿將軍何在?


    耿恭接口道:耿恭在此!


    話出劍到,早已斬下來使頭顱,飛落城外。耿恭趁其屍身未倒,繼又摘下頭盔,接其脖腔中熱血飲之;複用炭火炙烤屍體,令諸將分食殆盡。


    城外匈奴使者從人見此,不由魂飛魄散,隻得揀起主人首級,哭報單於。


    北匈奴單於聞報大怒,下令增派援兵圍攻,但仍不能攻破城池。


    鏡頭轉換。與此同時,柳中城也被圍攻甚急,堪堪不支。


    守將關寵遣使殺出重圍,上書朝廷,請求發兵救援。


    未料便在此期間,永平十八年八月六日,漢明帝劉莊在雒陽東宮前殿崩逝,時年四十八歲,在位十八年。


    漢明帝駕崩,皇太子劉炟在父親靈前即位,時年二十歲,是為漢章帝。乃為父皇上諡號為孝明皇帝,廟號顯宗;並依先帝遺囑,薄葬於顯節陵。詔改明年為建初元年,尊馬皇後為皇太後。


    便在此時,關寵告急文書到京。


    同時西域都護奏報亦到京師:焉耆國圍攻西域都護府,殺害都護陳睦,西域都護駐軍二萬餘人,幾乎全軍覆沒。龜茲、姑墨等國也屢屢發兵,進攻漢朝屬國疏勒。班超與疏勒王忠互為犄角,首尾呼應,在盤橐城據守。


    漢章帝覽奏大驚,急命擊鼓升朝。議於群臣。


    司空第五倫進奏:西域都護既破,散餘漢軍不足一萬,此時不宜動用大軍前往援救。


    司徒鮑昱爭議道: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複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將士才各數十人眾,匈奴圍之曆旬不下,是其寡弱盡力之效也。依臣之見,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


    漢章帝:司徒鮑昱建議是也。詔拜駙馬都尉耿秉為征西將軍,率軍屯守酒泉;酒泉太守秦彭、謁者王蒙、皇甫援等,征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部,往救耿恭、關寵。


    諸將領命,緊急發兵西征,各依其職。


    字幕:耿秉,字伯初,大司農耿國長子,建威大將軍耿弇之侄,戊校尉耿恭從兄。秦彭,字伯平,扶風茂陵人,出身“萬石秦氏世家”,妹為明帝貴人,封開陽城門候。


    建初元年正月,秦彭將酒泉太守璽印交付給耿秉,接受征西大將軍令符,檄發張掖、酒泉、敦煌三路大軍,在柳中城外集結,進擊車師圍城部隊。


    當時雖然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但漢軍將士奮勇,盡力攻打;交河城一戰,漢軍斬殺匈奴騎兵三千八百級,又俘虜三千餘人,便告大捷。


    北匈奴驚慌而逃,車師國孤立無援,隻得再度投降東漢,柳中城之圍由是遂解。


    秦彭率軍入城,不見守將關寵,詢問幸存士兵:關將軍何在?


    軍士哭訴:隻因城中缺糧斷水旬日,關將軍不吃不喝,又殫精竭慮率眾禦敵,已於前夜不幸去世矣。死前留下遺命不得發哀,勿使匈奴人得知。


    秦彭慨歎不已,於是修書上表,為關寵請封。乃與柳中城守軍合兵一處,與王蒙、皇甫援等諸將商議下步行止。


    諸將皆謂:賊軍雖退,但依然勢大,我應見好即收,趁此引兵東歸。


    秦彭難違眾意,隻得聽從,吩咐部隊整裝,準備棄城撤軍。


    時有耿恭軍吏範羌來求冬裝,正在柳中城裏,因見士卒收拾行裝,不由大驚。經過詢問,聞說眾將皆欲東歸,如同五雷轟頂,遂直入中軍,來見秦彭。


    範羌:請問將軍,疏勒之圍未解,班將軍與我家耿將軍尚在困危之中,因何便欲退兵?


    秦彭:敵眾我寡,疏勒城深陷敵圍之中,我以數千之眾前往,譬如投羊飼虎,有去無回。


    範羌:我家主將耿恭,乃征西大將軍耿秉之弟,將軍忍其歿於異國他鄉耶?


    言罷,聲淚俱下。秦彭眼望諸將,諸將皆都低頭不語。


    秦彭:也罷,我便分出兩千精騎,交付於你,範將軍好自為之可以。


    範羌毫無懼怯,施禮領令,乃率二千騎兵經由山北之路前往疏勒,去接故主耿恭。


    進軍途中,好不艱難。眼見積雪丈餘,軍馬無法前行,眾軍皆生退意。範羌堅執不肯,哭求眾將,哀不自勝。眾軍為其忠義所感,遂鏟雪而進,直至精疲力盡,勉強到達疏勒。


    耿恭與十數部從困守城中,聽到城外兵馬之聲,以為北匈奴又來援軍,皆都大為震驚。


    片刻之後,一人縱馬直到城下,登上高阜,向城中喊道:城中守軍莫慌,我是範羌。今朝廷派來大軍數萬,來迎接耿校尉矣!


    城中聞聽,齊呼萬歲。


    耿恭見匈奴此時並未合圍,急命開門,迎接援軍入城。範羌入城下馬,拜倒耿恭麵前;耿恭急忙雙手相攙,眾人互相擁抱,痛哭流涕。


    範羌泣道:能與將軍再次相見,真是兩世為人!


    耿恭:賢弟冒死來救我等,足見忠義參天。然公所謂數萬大軍,卻在何處?


    範羌:某隻帶兩千人馬前來,哪有數萬大軍?兵不厭詐,是以此方恫嚇匈奴賊軍也。


    眾人聽罷,且笑且懼。範羌收攏部眾,見尚有千餘兵馬,遂命將隨身所攜糧食拿出,並在一處,打火造飯,與城中守軍共食。耿恭等已餓數日,至此方得飽食一頓。


    眾軍在城中宿歇一晚,次日侵早便起,打點突圍。範羌就軍中揀選出十數匹良馬,分給耿恭等人乘騎,便趁風雪漫天,敵人兀自不覺,一道出城東返。


    行未十裏,北匈奴哨馬發覺耿恭棄城東逃,還報首領。


    北部匈奴單於聞報驚怒非常,急派兵隨後追擊。


    漢軍邊戰邊走,迭經數戰,範羌所帶千餘兵馬損折殆盡,皆都命喪黃沙。


    耿恭所部官兵饑餓已久,從疏勒城出發之時,還有二十六人,沿途不斷折損,複又死亡過半。三月上旬,終於抵達玉門關下,回顧左右,隻剩下十三人存活。


    十三騎衣衫襤褸,鞋履洞穿,麵容憔悴,形銷骨立,令人觀之心酸下淚。


    耿恭忍住熱淚,吩咐從騎上前叫關。


    當時玉門關守將,乃是中郎將鄭眾,聞說耿恭到來,急命大開城門,率領全體部下出城迎接。於是相擁而泣,將十三騎迎入衙中,安排洗浴,更換衣帽。沐浴更衣已畢,鄭眾又設細宴招待,卻不敢令眾人飽食,惟精米熬粥,以充病腹而已。


    酒席之間,耿恭起身離席,望範羌頂禮再拜,複潸然淚下。


    範羌驚道:將軍何故如此?


    耿恭:若非範公,我十三人豈能再返故土!


    又向鄭眾拜道:若非將軍,我等既回東土,亦皆成枯骨矣。


    眾人聞此,無不流涕痛哭。


    字幕:耿恭與範羌等十三壯士還歸玉門之事,後有清人趙翼作《諸羅守城歌》曰:


    諸羅城,萬賊攻,士民堅守齊效忠。邑小無城祗籬落,眾誌相結成垣墉。


    浸尋百日賊益訌,環數十裏如蟻蜂。援師三番不得進,山頭連夕惟傳烽。


    是時矛戟修羅宮,陣為天魔車呂公。吼聲轟雷震遙嶽,噓氣滃霧迷高穹。


    孤軍力支重圍中,草根樹皮枯腸充。翾飛鳥雀不敢下,恐被羅取為朝饔。


    裹瘡忍饑猶折衝,壯膽寧煩蜜翁翁。百步以外不遙拒,待其十步方交鋒。


    一炮打成血胡衕,尺腿寸臂飛滿空。戈頭日落更夜戰,萬枝炬火連天紅。


    何當範羌拔耿恭,赴援艦已排黃龍。會有長風起西北,揚帆直達滄溟東。


    眾人飲食已罷,各歸館舍歇息,將養病體。鄭眾燈下援筆寫表,上書朝廷,其表略雲:


    戊巳校尉耿恭,以微弱兵力固守孤城,抵抗匈奴數萬大軍。經年累月,耗盡心力,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後殺傷敵人數以千計。可謂忠勇俱全,感天動地,未使漢朝蒙羞。臣等上奏,當賜耿恭顯爵,以激勵將帥。


    耿恭在玉門關休息數日,率其十三騎逶迤還都,回到京師洛陽,參拜新君。


    司徒鮑昱上奏,盛稱耿恭節操超過蘇武,應當封爵受賞。


    章帝準奏,於是下詔盡封十三人官職:任命耿恭為騎都尉,行軍司馬石修為洛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範羌為共縣丞。剩餘九人,都授予羽林尉之職。


    有司上報,耿恭母親在其子固守疏勒期間,就已患病去世,先已草葬。此番耿恭回來,當準其補行喪禮。漢章帝下詔,派五官中郎將饋贈牛酒,恩命解除喪服複職。


    西域戰事已罷,漢章帝念及外祖伏波將軍馬援前功,並為取悅養母馬後,欲給諸舅拜爵,並賜封國。太後聞之,堅執不允。


    時逢京師洛陽及兗州、豫州、徐州大旱成災,章帝下詔免除三州田租、芻橐,以國家存糧賑給貧民。朝中言官上奏:天災示警,是不封外戚之故,因此請依舊典,封贈帝舅。


    馬太後覽表,親筆書詔,命章帝明示眾卿。其詔略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邀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於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後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遊龍,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視禦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


    章帝省詔悲歎,複重請奏:今漢室複興,舅氏封侯,猶如皇子為王也。太後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且衛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諱,使兒臣長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時封贈,不可稽留歲月,徒遺後憾。


    太後複詔答道:吾反複念之,思令兩善之策。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竽帝承受天恩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後欲封王皇後之兄,丞相條侯進言因受高祖白馬之盟,外戚若無軍功,非劉氏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同邪?我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以願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溫飽耳。今祭祀則受四方之珍,衣食則蒙禦府餘資,斯豈不足,而必當得一縣乎?吾計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天下數遭變異,穀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皇帝必欲先營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我兒不可不順我意也。若待陰陽調和,邊境清靜之時,然後行子之誌。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複關政事矣。


    章帝見太後固執如此,不敢勉強給諸舅封侯,但依然尊崇皇舅馬廖,讓其兄弟都居於要職。馬廖掌權,傾心與達官顯貴交往,公卿士大夫爭相依附。


    司空第五倫見此,認為後族勢力太盛,於是秉直上疏進諫。其疏略雲:


    臣聞忠不隱諱,直不避害。不勝愚狷,昧死自表。近代光烈皇後,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歸國,徙廢陰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複權威,書記請托一皆斷絕。又譬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臣常刻著五臧,書諸紳帶。而今之議者,複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裁蒙省察。


    天子覽奏,留中不答。其後未久,章帝又任馬防為車騎將軍,準備出兵征討西羌。


    第五倫聞此,又上疏道: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後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難為意愛。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多賜財帛。篤為鄉裏所廢,客居美陽,女弟為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係論之。今來防所,議者鹹致疑怪,況乃以為從事,將恐議及朝廷。今宜為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複今防自請人,有損事望。苟有所懷,敢不自聞。


    奏疏屢上,並不見朝廷采用。


    鏡頭轉換,西域大漠,邊塞疏勒漢營。


    班超聞報明帝駕崩,乃命全軍掛孝,向東遙祭,長哭終日。尚未除孝,章帝詔書到至。


    天使至營,麵南宣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朝臣廷議,認為西域都護陳睦已死,朕憂班超獨處邊陲,難以支持,詔命班師回國。


    班超受命,收拾將歸。疏勒人聞此,舉國憂恐。


    疏勒都尉黎弇說道:漢使如離棄我等,疏勒定再被龜茲滅亡,我不忍見此!


    說罷,竟然拔刀自刎。


    班超聞訊,甚為感傷,為之流淚不止。但聖旨即下,不敢違拗,隻得狠下心腸,率部離開疏勒東行。前至於闐,隻見於闐王率其吏民早已出城,拜伏道旁。


    班超見此大驚,下馬相攙:大王快快請起,如此大禮,小子何以克當?


    於闐王大哭道:我等依靠將軍,如子附父,豈忍相棄!


    於闐國吏民聞此,亦都大哭,更有多人皆抱班超馬腿,挽留不放。


    班超見狀,自知於闐父老決不使自己東歸,由是答應不走。於闐王大喜,遂將漢軍請入城內,傾其所有,搬出牛酒犒軍。班超於是上奏漢帝,請留西域,完成立功異域宏願。


    信使入京,呈上班超奏疏。章帝覽奏,讚歎良久,詔複允之。


    班超既奉聖旨允可,在於闐歇兵旬日,便率部眾重返疏勒。


    當時疏勒兩城,在班超走後便重新歸降龜茲,並與尉頭國聯合,意圖叛亂。班超還歸疏勒,立即命將反叛首領逮捕,又率眾擊破尉頭國,斬殺六百多人,疏勒再次複歸安定。


    建初三年,班超征召各屬國士兵,得萬餘兵馬,一舉攻破姑墨國,斬殺七百人,龜茲再次陷入孤立。


    鏡頭轉換,按下西域,複說巴蜀。


    當詔允班超鎮撫西域諸國之時,漢章帝複調廉範改任蜀郡太守,治理益川。


    廉範入蜀就職,很快發現蜀郡之人最喜爭論,又好互相評論,無事生非。廉範常以純厚之道訓導,自己不受讒言入耳。


    成都物產豐盛,房屋裏巷狹窄,一旦失火,相延成災。前任郡守下令禁止百姓夜間活動,不許燃燭,以防止火災。但長夜漫漫,百姓仍舊偷偷活動,火災每天都會照舊發生。


    廉範體察民情,於是廢除原來法令,取消火禁,隻是嚴格要求,百姓必於家中天井院中以缸儲水,利於消防火患而已。


    百姓由此大感方便,遂編成《襦絝歌》滿城傳唱。其歌辭曰:廉叔度,來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無襦,今五絝。


    畫外音:廉範在蜀郡任太守數年,因觸法罷官,回到故鄉。廉範一生大都在邊境為官,常廣泛墾田,囤積糧食,全部接濟宗族朋友,家無餘財。


    建初元年三月,山陽、東平折報入京:本地大旱未已,複又突發地震,申請放賑。


    章帝覽奏,心中悲憫不勝,遂下罪己詔,並令山東各郡地方官開倉放賑,安撫災民。


    又下達求賢詔旨,令太傅三公、二千石以上官員及郡國守相,推舉賢良方正,與各郡國能直言極諫之士各一人。五月,詔將上林禁苑之地賦予貧民;又初次推舉孝廉、郎中寬博有謀略、能勝任地方行政者,使補任郡縣長吏及諸侯王相。


    同年,北匈奴皋林溫禺犢王率眾還居涿邪山。南匈奴單於聞訊,派輕騎與緣邊郡及烏桓兵出塞,共擊北匈奴還居者,斬首數百級。北匈奴三四千人,由此皆都投降南匈奴。


    便在此時,荊南郡守上書密奏:武陵漊中土蠻首領陳從等反叛,殺官奪城。


    漢章帝便問信使:此陳從是何人也,有此膽略?


    信使奏道:臣啟陛下,這陳從乃是武陵郡漊中桑植縣人,幼習刀弓,好行俠仗義,因被土家人擁為首領。


    章帝:既是行俠仗義之士,卻又因何反叛朝廷,殺官奪城?


    信使:自建武末年,漊中精夫相單程反叛被鎮壓後,朝廷對武陵土民製定稅賦:征收大戶人家每歲絹帛一匹,小戶人家兩丈貢布。地方官吏借此機會假傳聖旨,猥增數倍貢賦,致使土家人愁增賦役,因蒙酷刑者極眾。陳從故與鄉中猾民覃兒健、譚戎等人邑落相聚,揭竿而起,殺官攻府。今年春季,更率領土人山民三千餘眾,順漊水而下,一舉攻破零陽。郡守不敢隱瞞,故上報朝廷,請陛下委派能臣幹吏,並能征慣戰之將,前往平亂。


    章帝聞奏恚怒,便問三府重臣:今西域未平,荊南複起叛亂。國無餘軍,似此奈何?


    司空第五倫奏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命武陵郡守收買零陽蠻首五裏精夫,授以顯爵要職,以夷製夷可也。


    章帝聞奏大悅,詔命即按司空所奏施行。


    五裏精夫奉朝廷詔命,率四千部眾突襲零陽,殺土蠻義軍四百餘人,陳從英勇就義。


    武陵漊中蠻人逃入山中,複推覃兒健為首,攻燒零陽、作唐、孱陵,再次播亂荊南。


    次年春,朝廷調發荊州七郡及汝南、潁川刑徒吏士,共計五千餘人拒守零陽,複招募充中五裏蠻精夫所部四千人,再次進討漊中蠻。


    五年春,漢軍進至宏下,大破蠻兵,陣斬覃兒健,餘部盡降。


    鏡頭閃回。武陵蠻起初作亂之時,永昌西南夷也發生叛亂。


    建初元年九月,永昌郡哀牢王類牢在位,因事與漢朝永昌郡守令發生爭執。哀牢王不勝其怒,於是引兵襲取永昌城,誅殺守令,就此起兵叛漢,並乘勢攻伐巂唐城。


    太守王尋不能抵敵,棄城而逃,一直逃奔楪榆(今大理之北)。


    哀牢王又發步騎軍三千餘人再攻博南,一路焚燒民房,肆意劫掠。


    博南郡守向洛陽發書告急,漢章帝聞報大怒,詔命募發越雋、益州、永昌夷,以及駐守漢兵共計九千餘眾,進討哀牢國。


    建初三年春,邪龍縣昆明夷鹵承應募為將,率種人與諸郡兵進攻博南,大破哀牢叛軍。類牢終被誅殺,傳首洛陽。


    章帝封鹵承為破虜傍邑侯,賜帛萬匹。


    畫外音:哀牢國由傣族先民閩人建立,是有史記載以來第一個傣族政權,也是形成當今傣族重要載體。早在戰國時期,怒江與瀾滄江之間閩人邦國以“猛掌”為中心,組成聯盟國家,後逐漸向東、西、南三個方向擴展。司馬遷在《史記》中,將猛掌記作乘象國。其國至鼎盛時,東起雲嶺山脈,西到伊洛瓦底江,北抵青藏高原南麓,南達撣邦高原中南部。漢宣帝時征服雲南中部蠻族,中國始與猛掌接觸,由此將其稱作哀牢國。


    字幕:東漢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七十七個屬國,五十五萬多人歸附東土,朝廷於此設為永昌郡;至建初三年鹵承陣斬哀牢王類牢,其王族殘餘勢力便西渡怒江。數年後,怒江以西哀牢人名喚邑國者,在伊洛瓦底江東岸渡口達光重組聯盟國家,《後漢書》等漢文典籍將此國記作“撣國”。直至七百年後唐玄宗時,哀牢夷再次崛起,禮社江上遊哀牢夷蒙舍征服周邊小邦,入主洱海盆地,建立南詔國。


    閃回結束,鏡頭轉換。按下西南,複說隴西。


    建初元年,金城郡安夷縣吏搶奪卑湳種羌婦人為妻,為其夫所殺,然後遠遁。


    安夷長宗延率軍追出塞外,種羌族人又殺宗延,與勒姐、吾良二種羌部族聯合反叛。


    燒當羌豪強迷吾遂率諸種人俱反,打敗金城太守郝崇。又與封羌豪布橋聯合,合兵共率五萬人眾,進犯隴西、漢陽。


    漢章帝聞變,急下詔令:命傅育為護羌校尉,自安夷徙居臨羌;又派行車騎將軍馬防、長水校尉耿恭率領大軍,前往征討。


    字幕:馬防,伏波將軍馬援次子,明德太後之弟,當今天子舅父。


    二將領旨率兵西征,軍隊到達冀縣。


    哨馬來報:布橋等羌人圍攻臨洮甚急,請速發兵救援。


    馬防聞報,便與耿恭商議:既是如此,先去援救臨洮如何?


    耿恭說道:自當如此。但恐前途險遠,車馬不能並排行走,救之不及。


    馬防喚過兩名司馬副將:著你二人各領三百騎兵,分為前後兩軍,兼道而進,距離臨洮十多裏處屯住,分為兩處,成犄角形勢;趁夜虛設營柵,多樹旗幟,揚言大軍天亮進攻。


    副將聲喏,領命而去,分別依計行事。


    羌人自有哨探,見此情狀,急馳回報告布橋:漢軍猶如神兵天降,且人多勢眾,查點旗幟,怕不有上萬人馬?我等實在無法阻擋!


    布橋聞報大驚,計無可施。


    稍待片刻,隻見東方晨曦已現,霧鎖群山,隻聽鼓角大震,喊聲連天,霧幕中隻見影影綽綽,有無數漢軍騎兵奔馳而來。


    布橋驚慌,急命羌人解圍撤退,未料羌人沒有軍紀,約束不住,撤退轉為四散奔逃。


    漢軍二司馬副將隻在霧中呐喊,不敢窮追。過不多時,馬防率領大軍趕到,乘勢追擊,殺死羌人四千多人,最終解除臨洮之圍。


    臨洮守將開城迎入,將馬防請入府衙,感謝援救之恩。


    馬防遜謝,分派諸將四出,宣布漢朝天子威德,專以恩威信譽待人,休要多所殺傷。未過旬日,羌人燒當部落全部投降,隻有布橋等二萬餘人屯駐臨洮西南望曲穀,觀望風色。


    建初二年十二月,羌人在和羅穀打敗耿恭麾下司馬以及隴西長史,漢軍數百人戰死。


    馬防聞報不理,命三軍大張旗鼓在城中過年。諸部羌人皆都麻痹大意,不設防備。


    來年春天,馬防立即調兵遣將,三路兵出:派司馬夏駿率五千人從大路抄至羌人前方,以為疑兵;使司馬馬彭暗率五千人從小路疾進,攻擊羌人要隘;同時命令將兵長史李調等率領四千軍馬,繞到羌人西側,分兵合擊。


    三路漢軍一起攻擊,遂大敗羌人,斬獲一千多人,繳獲牛羊十餘萬頭。


    羌人退走,夏駿緊追不舍,反被羌人回擊打敗。


    馬防親自領兵趕來,戰於索西,再次大敗迷吾、布橋聯軍。


    布橋連戰連敗,被逼無奈,隻得率領部落萬餘人投降漢軍。臨洮、索西、迷吾等諸羌群龍無首,也都遣使前至漢營,向馬防獻質投誠。


    馬防準納諸羌之降,隨即命令征集壯丁民夫,修築索西城,遷隴西南部都尉駐屯於此,並全部恢複諸亭侯,以管理隴西羌民。


    由此諸羌之亂基本平定,馬防遣使報捷京師。


    漢章帝聞說帝舅建此奇功,大喜頒詔,命馬防班師回朝,耿恭留駐臨洮,鎮守隴西。


    耿恭遂引軍攻打各處尚未投降羌人部落,又陸續斬俘一千多人。


    於是羌人勒姐、燒何等十三個部落共數萬羌人,全部都向耿恭投降。


    畫外音:耿恭自前番死守疏勒孤城,終引十三騎回歸玉門,便既名揚塞外;今又立功隴右,更是威震西涼諸羌。


    當時軍中有臨軍謁者,向與國舅馬防交厚,並嫉妒耿恭軍功。因知耿恭曾因上書奏事冒犯過馬防,此時便秉承馬防意思,上書朝廷。其書略雲:


    長水校尉耿恭自恃戰功,在隴西不留意軍事,有割據自立之意;又在前番接受天子命令留守詔旨之時,心懷不滿,口出妄言。請詔付有司,審其罪狀。


    漢章帝覽奏,信以為實,命將耿恭召回朝廷。


    耿恭奉詔入京,立被逮捕入獄,詔付廷尉鞠審。最終審明並無大罪,但仍被罷免官職,遣送原籍為民。可歎耿恭征戰一生,立功無數,隻因得罪監軍謁者,最終老死家中。


    國舅馬防回朝,被任命為車騎將軍,兼城門校尉之職如故。


    畫外音:馬防位高受寵,朝會之時與九卿座不接席;弟馬光亦受重用,從越騎校尉升任執金吾。建初四年,馬防受封穎陽侯,馬光封許侯,兄弟二人食邑各六千戶。後因章帝臥病,馬防入宮協助醫治,又擁平定西羌戰功,於是增加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戶。


    馬防自知功高蓋主,多次上書辭職,但都以特進返第而止。


    是年皇太後馬氏病重,章帝命馬防為光祿勳,馬光為衛尉。馬防每提政策建議,多被采納,建初五年冬便依其諫,開始實行臘月迎氣樂。


    建初七年,馬防因病請求退休,詔命賞賜故中山王田地房舍,以特進返第。馬防兄弟地位尊貴,購買京畿肥田,又大造宅第台觀,樓閣連片,布滿街區,規模可比郊祀廟祭。又四方賓客雲集,京兆人杜篤等數百人常為食客,刺史、太守、縣令多出自門下。


    馬防又養眾多馬匹牲口,向羌胡收租,被禦史奏報天子。漢章帝漸漸不喜,多次下詔責備,防範限製,因此國舅權勢漸減,門客漸少。


    鏡頭轉換,按下馬防,複說騎都尉秦彭,建初元年升為山陽太守。


    秦彭在任期間,以禮義教育百姓,不用刑罰,推崇儒學,提倡教育。


    每到春秋饗食習射,秦彭總是整頓官員升降及賓主揖讓禮儀。又為百姓製訂四條訓誡,用以確定父子、兄弟、夫婦、長幼之間禮儀秩序。遵守奉行教化者,就提拔為鄉三老,常在八月送以酒肉作為勉勵。官員犯罪,免其官職黜退而已,不使受辱。


    期年之後,百姓都心懷仁愛,不相欺犯。


    秦彭又命開墾稻田數千頃,每到農事親自測量地畝,劃分肥瘠,列為三等,分別記在公簿,收藏縣府。由是猾吏不敢妄為,無法藏奸。


    章帝聞知,命將秦彭所行製度推行全國,並將其條文分發三府,後向各州郡縣下達。


    秦彭在山陽任職六年,調任穎川太守。在任期間,常有鳳凰、麒麟、嘉禾、甘露等祥瑞在郡內到處出現。漢章帝視察每到穎川,總賞給錢糧,優遇殊寵。


    建初四年夏,漢章帝冊立皇子劉慶為皇太子,大加賞賜臣民,且大封子弟為王。


    傳旨官: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敕封明帝之子巨鹿王劉恭為江陵王,弟汝南王劉暢晉封為梁王,常山王劉昞為淮陽王。封皇子劉伉為千乘王,劉全為平春王。罷免車騎將軍馬防職務,晉封司徒鮑昱為太尉,南陽太守桓虞為司徒。封三位國舅馬廖、馬防、馬光為列侯。


    三位國舅起初推辭不受,其後各自接受封爵,辭退官位回家。


    建初四年夏末,馬太後漸漸危重。因不信巫醫,於患病期間多次敕令禁止禱告祭祀。六月三十日,太後逝世,終年四十一歲,諡號為明德皇後,與漢明帝合葬在顯節陵。


    太後駕崩之後,漢章帝牢記遺訓,愈加勤政,由是出現“明章盛世”,天下太平。


    冬十一月壬戌,漢章帝采納議郎楊終奏議,仿西漢石渠閣會議辦法,詔命將朝野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及諸生、諸儒集會白虎觀,講義五經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製問難,侍中淳於恭奏,章帝親臨現場,裁定對錯,決定取舍。


    此番集會,史稱為“白虎觀會議”,邀集名儒、諸王,參加者有魏應、淳於恭、賈逵、班固、楊終等宿儒大賢,一同考詳諸子百家及六經同異,連月始罷。


    太史班固奉旨,對會議內容加以總結,纂輯成《白虎通德論》四卷,又稱《白虎通義》,作為官方欽定經典,刊布於世。除征引六經傳記外,雜以讖緯,將今文經學、各種逸文與讖緯糅合;定“三綱六紀”,並將“君為臣綱”列為三綱之首。


    字幕:白虎觀會議,是為中國曆史上第一次高規格學術會議,以其特有曆史價值,成為中國倡導學術自由之裏程碑。


    漢章帝對經學文章懷有極大興趣,因此器重班固,常召入皇宮侍書。章帝每次外出巡守,亦總讓班固隨行,獻詩詞歌賦助興。朝廷每有大事,也讓班固列席,參與公卿大臣討論。


    班固雖以知識淵博得到皇帝重視,但念及父子兩代才華橫溢,卻不能名顯於世,自己年屆四十,仍不得升遷,便提筆寫成《答賓戲》一文,抒發苦悶,以及奮鬥不息感慨。


    《答賓戲》文寫就,章帝讀之大加讚賞,提拔班固為玄武司馬。班固又作《典引》,述敘漢天子威德,評價司馬相如及司馬遷文功。以四句為主,形成後來四六駢句文風雛形。


    建初五年,班固弟班超上書皇帝,提出平定西域各國主張。章帝覽表大悅,便問:不知朝中更有何人敢赴西域,相助班超建功?(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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