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彩霞滿天。齊都臨淄城頭,旗幟皆成紅色。


    齊宮之內,大夫鮑國趨步上階,俯耳低言,私謂齊景公道:魯定公重用孔仲尼為相,國中大治。孔子之父叔梁紇,當年乃是萬人之敵,號稱魯國三虎之一,曾力托偪陽國千斤閘門,誰人不知?孔丘文武兼備,非但見識廣博,人所不及,武功亦不下於其父。魯國世為齊之姻親,且又今非昔比,主公切勿以其家臣之故,得罪孔丘。


    齊景公:若依上卿之計,為之奈何?


    鮑國:若依為臣之計,不如擒執陽虎,而歸其田,以結孔子,齊魯和好如初。


    齊景公信以為然,便傳詔令,命至館舍執擒陽貨,以獻孔子。


    未料陽貨甚是精明,早暗伏家仆伺於宮外街角,見宮內禁衛軍出,急撒步如飛,往館驛中來報家主。陽貨聞知,知道大事不妙,急從後門潛出,穿小巷馳出西門,連夜奔宋。


    宋公愛惜陽貨之勇,遂納其降,並使其帶領部眾,居於匡邑。


    時隔未久,陽貨卻又舊病複發,在匡邑作威作福,肆意虐待匡人,如待奴隸。匡人激起公憤,欲謀殺之。複被陽貨提前聞知,於是隻得複奔晉國。晉卿趙鞅收留,命為家臣。


    齊景公既驅陽貨,乃使人致書魯定公,約為夾穀山乘車之會,以通兩國之好。


    魯定公得書,即召三家大夫商議。孟孫無忌建議不可輕往,季孫斯力主要去,叔孫不置可否。定公納季孫氏之議,即召孔子保駕前往,並以相禮之事屬之。


    孔子奏道:前去會盟亦無不可。但敵友未明,請具左右司馬,以防不虞!


    定公從之,乃使大夫申句須為右司馬,樂頎為左司馬,大夫茲無還為主將,各率兵車百乘從行,離會所十裏下寨。


    既至夾穀,齊景公幕於壇右,魯定公幕於壇左,各遣使致意,約定來日會盟。當時齊國兵衛甚盛,而魯軍皆在十裏之外,申句須、樂頎遂緊隨孔子,以觀事態發展。


    齊大夫黎彌以善謀著稱,乃私奏景公道:齊、魯為仇,非止一日。臣觀孔丘,知禮而無勇,不習戰伐,主公不如趁明日會禮,使萊夷假做樂工,拿住魯侯,逼其請成可也。


    景公信以為然,便命黎彌暗約萊兵,來日依計行事。


    次日一早,齊、魯兩君集於壇下,揖讓而登。齊以晏嬰為相,魯以孔子為儐,二人各從其主,登壇交拜,互致玉帛酬獻之禮。


    齊景公道:寡人有四方之樂,願與魯君共賞。


    不待魯定公應答,便令萊人上前。號令傳出,即見萊夷三百餘人,雜執旍旄、羽袚、矛戟、劍楯,口中呼哨,蜂擁而至。


    孔子見此驚覺,立即起身,趨立於景公之前,舉袂擋住萊夷,朗聲言道:齊魯皆乃禮儀之邦,安用夷狄之樂?請命去之!


    晏子不知黎彌之計,亦正色奏道:孔相所言,乃正禮也,請主公止其夷狄之樂!


    齊景公未料晏子出麵相阻,不由既羞且慚,急麾令萊夷,退下台去。


    黎彌見萊夷被齊侯打發下台,知道挾持魯國君臣之計不成,乃生二計,召喚本國優人:汝等上台奏樂,可歌《敝笱》之詩。


    齊優聞命,遂登台獻《敝笱》之詩。孔丘側耳,詳聽其辭道:


    敝笱在梁,其魚魴鰥。齊子歸止,其從如雲。


    敝笱在梁,其魚魴鱮。齊子歸止,其從如雨。


    敝笱在梁,其魚唯唯。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魯定公及孔子聞之,齊都色變。原來此詩大有來曆,乃敘述當年文薑與其兄淫亂故事,羞辱魯國至甚。


    孔子按劍而起,張目大喝道:匹夫敢戲諸侯,其罪當死。申句須、樂頎何在?


    二將時在台下衛護,聞言一左一右,飛步上壇,於齊優男女二隊中,各執領班一人,當下斬首,血灑盟台。齊優餘人驚怖異常,連滾帶爬,下台逃走。


    齊景公見識到孔子手段,心中駭然。因見孔仲尼雙目如電,掃射過來,一時無言以對,隻得找人頂罪,乃召過黎彌,當麵厲聲斥責。


    齊景公:孔子相其國君,所行皆是古人之道。汝偏使寡人誤入夷狄之俗,是何道理!


    黎彌惶恐謝罪,無辭可對。


    晏子見狀,心中已經明白十之八九,遂趁機進言道:臣聞小人知其過,謝之以文;君子知其過,謝之以質。今魯有汶陽之田三處,其一曰歡,乃陽虎所獻;其二曰鄆,乃昔年所取,以寓魯昭公者;其三曰龜陰,乃先君頃公時,仗晉國之力索之於魯者。主公何不以此三田還於魯君,以謝今日之過?而齊、魯之交,自此固矣!


    景公聞罷,雖然心有不舍,亦隻可點頭,即遣晏子親自主持其事,致三田於魯。


    三田中之汶陽之田,原是昔時魯僖公賜與季友者,今日名雖歸魯,實歸季氏。以此季孫斯心感孔子今日出力,特築城於龜陰,名曰謝城,以旌表孔子之功。


    於是齊、魯交好,君臣盡歡,隻黎彌兩麵得罪,內外受窘。


    當時盟會已畢,兩國君臣歡飲台下,有人來報:齊國南境忽來一隻大鳥,約長三尺,黑身白頸,長喙獨足,鼓雙翼舞於田間,飛騰望北而去。


    齊景公引以為怪,便問孔子:向聞先生博學,不知可識此物為何?


    孔子毫不思考,順口答道:此鳥名曰商羊,生於北海之濱。天欲大雨而舞,所見之地,必有淫雨為災。齊、魯接壤,不可不預為之備!


    季孫斯聞聽,傳令預戒汶上百姓,提前修堤蓋屋,以防大雨。


    於是罷會還國,未過三日,果然天降大雨,汶水泛溢。齊國邊民受災甚重,而魯民卻都有備無患,幾乎無甚損失。由是皆以孔子為神,自此呼為“聖人”。


    由是孔子治魯,定公與三桓皆都虛心聽之。乃立綱陳紀,教以禮義,養其廉恥,故民不擾而事治,三月之後,風俗大變。曲阜市中鬻羔豚者,不飾虛價;男女行路分別左右,不至於亂;路有失物,恥非己有,無肯拾取者;四方之客,一入魯境,皆有常供,賓至如歸。


    國人大悅,乃歌頌大司寇孔仲尼道:袞衣章甫,來適我所;章甫袞衣,慰我無私。


    此歌傳至齊國,晏嬰笑謂齊景公道:魯國大治,我可染其周公之風也。


    景公點頭稱是,傳令擺酒,在殿中大宴眾卿。飲酒至酣,景公興致大起,漸漸失態,因知晏嬰最重禮儀,遂即席請求道: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


    晏子蹴然改容,起身言道: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勇多足以弑其君,而禮不便也。禽獸以力為政,強者犯弱,故曰易主。今若去君臣之禮,則是禽獸之聚也。群臣以力為政,強者犯弱,而曰易主,君將安立哉?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之故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以此而雲,禮絕不可無也。


    景公聞說,隻得罷宴。


    晉平公謀劃攻齊,派大夫範昭出使臨淄,以探虛實。


    齊景公盛宴款待,酒酣耳熱,賓主均有幾分醉意。


    範昭借離席敬酒之機,伸手掇過齊景公所用之杯,一飲而盡,複又還置景公麵前。


    晏嬰冷眼旁觀,厲聲命令侍臣:棄此酒杯,為主公換之!


    範昭大慚,宴罷辭歸。回國之後,乃向晉平公奏道:以臣觀之,今非伐齊之時也。


    晉平公:卿因何而言此?


    範昭:臣飲齊侯之酒,探其君臣反應,則被晏嬰識破。此臣之所謂比之堂上,禽將戶內,拔城於尊俎之間,折衝席上者也。齊有賢臣如此,伐之難勝。


    晉平公信以為然,遂罷伐齊之念。


    孔子聞而讚道:不出樽俎之間,而折衝千裏之外。


    (成語“折衝樽俎”典故,便是源來於此。)


    齊景公率其眾卿,到紀國故地遊玩。當地人在枯井內得一金壺,呈獻國君。景公就手把玩,見壺內有朱砂文書:無食反魚,勿乘駑馬。


    景公讚道:善哉是言!無食反魚,是厭其腥也;勿乘駑馬,是嫌其不能遠徒也。


    晏子時在旁側,索壺細觀,然後卻道:臣謂不然。無食反魚,是謂民力不可使盡;勿乘駑馬,是謂不可使小人在側也!


    景公笑道:紀國既有此書,則因何滅亡哉?


    晏子答道:其亡有因。臣聞君子得其至理名言,必懸於大門之上。紀國有此良言,卻置之於壺,不亡則何?


    景公大讚:妙哉是論!


    又有一次,齊景公率同相國晏嬰、大夫艾孔、梁丘據前往牛山遊覽,北臨齊國都城。


    齊景公與三卿聚飲於野,有感於懷,突發悲聲,涕泣淚下。


    三卿驚問:主公何故突然發悲?


    齊景公:我悲人生何似流水,遲早將離此美景,溘然而逝耶!


    艾孔、梁丘據聞之,也陪國君同哭。晏子一怔,卻忽仰天大笑。


    景公怒問:我等發悲,卿何發笑?


    晏子答道:人若不死,則太公、丁公永遠保有齊國,桓、襄、文、武輔之,主公將戴笠穿麻,手荷鋤耙,彎腰屈膝行於田野,焉有閑情,憂死慮亡哉!主公因此流淚傷情,是為不仁;臣見不仁之君一個,餡諛佞臣成雙,故而難忍發笑耳!


    齊景公大為慚愧,遂自認罰酒。


    遊玩已畢,君臣還至國都臨淄。剛進宮門,內侍來報:未知何故,主公愛馬突死。


    景公大怒:豈有此理!令將養馬廄人,與我處以肢解酷刑。


    晏子在場,急製止道:殺人須依古製。臣不知堯舜肢解人時,從何處下刀?


    景公知道晏嬰意思,遂改口道:不肢解也罷,交給獄官處死可矣。


    晏嬰道:此人的確該死,臣請明證其罪,令其甘心就死。


    遂令喚過養馬廄吏,當麵訓斥道:使國君馬死,死罪一也;所死之馬又是國君最愛者,死罪二也;使君為馬殺人,國人懷怨其君,諸侯輕視我國,死罪三也。你可服罪?


    廄吏不知國相何意,隻是嗑頭不已,連稱死罪,並且苦苦求饒。


    齊景公聞罷,喟然歎道:請賢卿釋之可矣,休傷我仁愛之名。


    晏嬰笑而應諾,養馬人遂得免死。


    齊景公時有嬖妾嬰子,因病不治而死。景公悲不自勝,守屍三日不食,膚著於席不去。


    晏子入奏:外有術客至,聞嬰子病死,願請治之。


    景公驚問:妾已病死,猶可為乎?


    晏子答道:客之道術,非常人能知,請命其嚐試可也。但來客雲,須主公屏退,沐浴飲食,間離於病者之宮。彼將有鬼神之事,不可使生人在場。


    景公信以為然,遂屏退別宮,開始沐浴飲食,等待寵妾還陽複生。


    晏子見成功支開景公,即令棺人將嬖妾入斂下葬,然後還報。


    景公大為不悅:夫子以醫命寡人,將斂而不以聞,是非欺君耶?


    晏子奏道:主公獨不知死者不可複生邪?嬰聞君正臣從謂之順,君僻臣從謂之逆。今主公行僻,薄於賢人之禮,而厚嬖妾之哀。朽屍以留生,廣愛以傷行,修哀以害性,君之失矣。故諸侯之賓客慚入吾國,本朝之臣慚守其職,崇君之行,不可以導民,從君之欲,不可以持國。且朽而不斂,謂之戮屍,臭而不收,謂之陳胔。反明王之性,行百姓之誹,而內嬖妾於戮胔,此之為不可。國之士大夫及諸侯賓客在外,君其哭而節之。


    景公聞此,字字金石,句句在理,不得不從其所奏。


    孔子聞此,複又讚道:星之昭昭,不若月之曀曀;小事之成,不若大事之廢;君子之非,賢於小人之是也。其晏子之謂歟!


    其後未久,晏子告病辭仕,不期年死於封邑,遺書景公,奏請世子晏圉繼位襲爵。


    齊景公時在臨淄,聞而大悲,乘侈輿服繁駔,驅車兼程往吊。


    因嫌路陡車遲,便即下車而趨;後又知步行不若車疾,則又複乘車狂奔。


    比至晏子封國夷維,四下而趨,行哭而往。


    即登其靈堂,乃拄玉杖伏屍而號,涕淚沾襟,口中訴道:


    子大夫日夜督責寡人,不遺尺寸,寡人猶且淫泆不收,怨罪重積於百姓。今天降禍於齊,不加於寡人,而加於夫子,齊國之社稷危矣,百姓將誰告夫!


    大夫章子勸諫:以君哭臣若此,恐非禮也。


    景公繼續哭道:安用禮乎?昔者吾與夫子遊於公邑之上,一日而三不聽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則亡,何禮之有?


    畫外音:晏子為政,幾近稱聖,孔子讚之。曆任齊靈公、莊公、景公三朝,輔政長達五十餘年。其為齊相,以政治遠見、外交才能及作風樸素聞名諸侯,又聰穎機智,能言善辯。內輔國政,屢諫君主,對外靈活且又堅持原則,出使不辱,扞衛齊國之威,實為賢相。晏嬰為政,效管仲始於愛民思想,堅持意莫高於愛民,行莫厚於樂民。理國秉公無私,親友僚屬求其辦事,合法者辦,不合法則拒。從不接受禮物,賞邑車服,都被辭絕。


    晏嬰病卒,景公哀泣數日,複又憂懼孔子相魯,國中再無人是其敵手,將為齊國之患。


    大夫黎彌進言:主公是憂孔仲尼之能,晏相既死,我齊國再無人能與其抗衡乎?


    齊景公:正是如此。


    黎彌:此事易也。請盛飾女樂,以遺魯公,使其怠於政事,疏遠孔子,則齊國得安。


    景公準納其計,即命黎彌於女閭之中,擇其貌美年少者八十人,教以歌舞《康樂》,備態極妍,前所未有。又選良馬一百二十匹,金勒雕鞍,使人致獻魯侯。


    魯定公大喜,將女樂三十人賜給季孫斯,其餘自己留於宮中,良馬付於圉人喂養。由是君臣各自受用,一連三日不朝。孔子聞知此事,淒然長歎。


    弟子仲由道:魯君怠於政事,夫子不得其用,則可行於外國,又何必怨天尤人哉?


    孔子猶戀戀不舍:郊祭已近,倘大禮不廢,國事猶可為也。


    及郊祭之期,定公禮畢即便回宮,將分配胙肉之事委於季孫,自己置之不理。季孫斯心中隻有齊國所獻女樂良馬,卻又將他胙重事諉之家臣。


    家臣因不喜孔子為相,故此眾卿皆分胙肉,惟獨不與大司寇。


    孔子至晚不見胙肉,自知己在魯國已是無所其用,於是長歎一聲,撫琴作歌曰:


    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謁,可以死敗。優哉遊哉,卿以卒歲!


    歌罷,遂裝束行囊,離開魯國,始其十四年周遊列國之旅。子路、冉有,棄官從之。


    孔子去魯適衛,衛靈公早聞孔子文武雙全,於是盛情接待,並於席間問以戰陣之事。


    孔子見其開言便問征伐之事,心中不悅,於是答道:此非孔丘所學,實在慚愧。


    次日一早,孔子便催促眾徒,離開衛國,複向南而行,路過宋國匡邑。


    匡人見到孔子貌似陽貨,以為其又回來,便聚眾圍之。無論子路怎樣解釋,匡人自是不信世間竟有如此同等相貌之人,既不攻殺,也不放其師徒離去。


    孔子既知匡人來意,於是毫無所懼,安坐撫琴以待。不則一時,衛靈公使人追至,請還朝歌,匡人乃知誤認,謝罪而散。孔子複還衛國,居住蘧瑗家中,引以為師,相處甚歡。


    衛靈公夫人名叫南子,乃是宋公之女,生就美色非凡,但生性淫蕩,舉國皆知。其在宋國未嫁之時,便與公子朝私通,雙棲雙飛,甚於夫婦。既嫁靈公,生子名蒯瞆,立為世子,而與宋公子朝舊情不斷。


    衛靈公對此雖有耳聞,但不聞不問,自去寵愛美男彌子瑕,夫妻兩個各得其樂。


    彌子瑕恃寵弄權,無所不至。衛靈公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相擁入懷,旁若無人。


    是時衛靈公外嬖子瑕,內懼南子,並不時召來宋公子朝與夫人相會,醜聲遍傳兩國,靈公不以為恥。


    蒯瞆深恨其母,使家臣戲陽速刺殺南子,以滅其醜。未料反被南子察覺,訴於靈公,反逐蒯瞆出國。蒯瞆走投無路,先是奔宋,轉又奔晉。幸而有子名輒,被靈公立為世子。


    南子聞說孔子被魯國稱為聖人,便倍加禮敬,與靈公同車而出之時,使孔子陪乘。


    車過街市,衛人見孔子與南子同車,於是歌曰:同車者色耶,從車者德耶?


    孔子聞歌大羞,歎道:君之好德,不如好色!


    乃複又離開衛國,再往宋國,途中與弟子習禮於大樹之下。


    宋國司馬桓魋亦以男色得寵於宋景公,貴幸用事。聞說孔子欲來,恐被國君重用,自己失寵,遂使人伐倒大樹,並欲殺孔子。


    孔子見此,遂微服而行,離開宋境,途經鄭國,又將適晉。聞說晉國正卿趙鞅用事,冤殺賢臣竇犨、舜華,乃歎道:鳥獸尚且惡傷其類,況人乎?


    轉了一圈,隻得複返衛國,仍住於蘧瑗家中。


    其後不久,衛靈公病卒,國人因立公孫輒為君,是為衛出公。


    公子蒯瞆逃奔晉國,與魯國逃臣陽貨相會,二人一見如故,就此沆瀣一氣,結成同盟。於是在晉國相助之下,蒯瞆與陽貨聯手襲占戚邑,占為據點。


    自此之後,為爭奪國君之位,蒯瞆與公孫輒父子反目,刀兵相見。


    衛國大亂,複將晉、楚兩個大國牽扯進來,晉國相助公子蒯瞆,齊國援助公孫輒。孔子在衛,惡其父子背倫逆理,複又去衛至陳,又將適蔡。


    楚昭王聞說孔子在陳、蔡之間徘徊,因知其治國大才,遂使人前往陳國,以重禮聘之。孔子以為楚國乃蠻夷之邦,不敢輕易去就,遂命弟子子貢隨同來使至楚,觀其政治。


    陳、蔡大夫聽聞此事,以為楚國若用孔子,陳、蔡必然危殆,乃發兵追及孔子,包圍其與門徒於野。孔子絕糧三日,而弦歌不輟。至第四日,楚國使者發兵以迎孔子,陳、蔡兵徒不敢與強楚抵敵,哄然皆散,於是其圍自解。


    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將以千社之地封之。


    令尹子西自謂己才不如孔丘,恐其留楚,乃向昭王諫阻道:昔文王在豐,武王在鎬,地僅百裏,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賢,若得據我國封土長居,則其代楚不難。我熊氏子孫,則往何處立足!


    昭王聞其所說,亦甚有理,乃止封孔子之念。孔子由此知道楚不能用己,乃複還衛。


    衛出公自幼便知孔子之賢,欲任以國政,使為正卿。孔子此時卻已心灰意懶,更因心念故國,婉言謝拒。


    此時魯國執政者乃是相國季孫肥,來召冉有回國為官,孔子因而得以隨同弟子返魯,結束其周遊列國行程。


    魯國以大夫告老之禮待之,於是刪削《春秋》,編撰六經,專門從事教育。


    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於衛,子貢、冉有、有若、宓子賤仕於魯。


    自此孔子率先打破貴族教育壟斷,有教無類,開創私學先驅。此後二千五百年來,莘莘學子謂曰聖人,又曰先師。孔子一生育人無數,入門弟子多達三千餘人,其中聞名於世者近八十人,號稱“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


    畫外音:後經史家考諸經籍,得孔門賢徒七十八人,名單茲列如下:


    魯人顏回,表字子淵;魯人閔損,表字子騫;魯人冉耕,表字伯牛;


    魯人冉雍,表字仲弓;魯人宰予,表字子我;衛人端木賜,表字子貢;


    卞人仲由,表字子路;吳人言偃,表字子遊;衛人卜商,表字子夏;


    陳人顓孫師,表字子張;南武城人曾參,表字子輿;武城人澹台滅明,表字子羽;


    魯人密不齊,表字子賤;宋人原憲,表字子思;齊人公冶長,表字子長;


    魯人南宮適,表字子容;齊人公皙哀,表字季次;南武城人曾蒧,表字子皙;


    魯人顏無繇,表字子路;魯人商瞿,表字子木;齊人高柴,表字子羔;


    蔡人漆雕開,表字子開;申人公伯僚,表字子周;宋人司馬耕,表字子牛;


    魯人樊須,表字子遲;魯人有若,表字子胡;魯人公西赤,表字子華;


    魯人巫馬期,表字子旗;齊人梁鱣,表字叔魚;魯人顏幸,表字子柳;


    魯人冉孺,表字子魯;魯人曹恤,表字子循;魯人伯虔,表字子析;


    魯人公孫龍,表字子石;魯人冉季,表字子產;魯人公祖句茲,表字子之;


    魯人秦祖,表字子南;蔡人漆雕哆,表字子斂;魯人顏高,表字子驕;


    秦人壤駟赤,表字子徒;蔡人漆雕徙父,表字不詳;魯人石作蜀,表字子明;


    楚人任不齊,表字子選;陳人公良孺,表字子選;齊人後處,表字子裏;


    魯人秦冉,表字子開;魯人公夏首,表字子乘;衛人奚容箴,表字子皙;


    晉人公堅定,表字子中;魯人顏祖,表字子襄;魯人鄡單,表字子家;


    衛人句井疆,表字不詳;魯人罕父黑,表字子索;楚人秦商,表字子丕;


    魯人申黨,表字子周;魯人顏之仆,表字子叔;魯人榮旗,表字子棋;


    魯人縣成,表字子祺;魯人左人郢,表字子行;魯人燕汲,表字子思;


    魯人薛邦,表字子徒;魯人秦非,表字子之;魯人施之常,表字子恒;


    魯人顏噲,表字子聲;魯人步叔乘,表字子車;魯人原亢,表字子籍;


    魯人樂歎,表字子聲;魯人廉絜,表字子庸;魯人叔仲會,表字子期;


    魯人顏何,表字子冉;魯人狄黑,表字子皙;魯人孔忠,表字子蔑;


    魯人公西輿如,表字子上;魯人公西葴,表字子尚;魯人仲孫何忌,即孟懿子;


    魯人南宮閱,表字敬叔;魯人秦丕茲,父秦堇父,與叔梁紇同事。


    以上稱為“孔門七十八賢”。其中有“四科十哲”,乃是德行科之顏回、閔損、冉伯牛、仲弓;言語科之宰予、端木賜;政事科之冉求、仲由;文學科之言偃、卜商。


    周敬王二十三年。孔子被迫離開魯國,開始列國周遊之際。


    趙鞅為晉國大夫,要求族弟邯鄲大夫趙午,將此前寄居於邯鄲,衛國所獻五百戶居民遷往晉陽,以實趙氏封邑。


    趙午先祖便是趙盾之弟趙穿,因初封邯鄲君,故立邯鄲氏,為趙氏小宗。趙午見說趙鞅欲遷衛民,初時不從;後因進攻齊國失敗,恐族兄趙鞅來伐,才將五百戶衛民送至晉陽。


    趙鞅怒殺趙午,懲其抗命遷延之罪。


    趙午被殺,其子趙稷便據邯鄲,與中行寅、範吉射兩家聯手,一起攻打趙鞅。


    三家聯手來攻,趙鞅寡不敵眾,於是退守晉陽。


    畫外音:在晉國六卿之中,韓、趙、魏世代聯合,範氏、中行氏、智氏三家向來結黨。然而智櫟與範吉射、中行寅有仇,便趁機聯手韓不信、魏侈相助趙氏,各率本部軍馬,攻打範氏與中行氏。由此晉國六卿展開混戰,時間長達八年之久。


    範吉射、中行寅戰敗,逃到衛都朝歌,據城堅守。


    智礫、韓不信、魏侈齊向晉定公進言:範吉射、中行寅相助邯鄲氏趙稷,率先相發諸卿戰亂,罪不容誅。主公若不下令征伐,則晉國即將四分五裂矣。


    晉定公:準卿等所奏。但不知誰能掛帥,伐其三家叛逆?


    韓不信、魏侈:可使智躒留守絳都,請趙鞅掛帥出征,清剿範氏、中行。


    晉定公:趙鞅何能,卿薦其為中軍主帥?


    韓不信:當年王子朝造亂,天子周敬王漸不能敵,向我晉國求援。頃公起用趙鞅,隻半年有餘,便將王子朝之黨肅清,趕出王畿。其用兵之能,我等皆不如也。


    魏侈:且昔歲士鞅為正卿之時,攻伐晉陽之事,主公豈忘之耶?


    鏡頭閃回。公元前559年,周靈王十三年,魯襄公十四年。


    中行偃率十二國聯軍伐秦。


    下軍將欒黶不聽號令,擅自率軍回國,導致聯軍全線撤退。欒黶弟欒鉞以之為恥,號召軍中勇士繼續攻秦。當時士鞅年少氣盛,便隨欒鉞攻秦。


    欒鉞戰死,士鞅得脫,自此欒、範交惡。九年之後,欒盈叛亂,士鞅果斷挾持魏舒,成功孤立欒氏,終滅其族。父親士匄死後,士鞅始入六卿,為下軍佐。


    韓起執政二十八年,年逾九旬壽終正寢。


    魏舒繼為執政,羊舌氏、祁氏遭到士鞅誣陷,合六卿之力,共滅二大夫之家。魏舒不欲複封羊舌氏及祁氏後代,便化二大夫封邑為四縣;魏、韓、智、趙四家各得一縣。


    士鞅一無所獲,對魏氏大為不滿,轉而拉攏趙氏,命三子與趙鞅來往。


    範氏三子因奉父親士鞅之命,來與趙鞅結交,時常同至趙府,交情漸密。趙鞅愛習騎射,欲伐園林為馬場,遂請教三範意見。


    趙鞅:我園中樹木茂盛,不便縱馬驅馳,欲伐其木,諸兄以為何如?


    範長子答道:此事智者不問亦不為,愚者不問而為之。


    範次子答道:欲馬疾馳,則勞民砍樹;若惜民力,則不惜馬足。


    範幼子士吉射:我有一計,可一舉三得。


    趙鞅:何謂一舉三得?


    士吉射:可先令百姓上山伐樹,如此馬得其用。繼開私園,使民見樹;山遠園近,百姓則樂伐園林;且山道崎嶇,園路平坦,百姓又悅;園林砍完,低價售之,百姓更悅。則為一事而三悅國人,此謂一舉三得也。


    趙鞅喜而從之,果然其樹得伐,可騁馬足,百姓又都稱快。


    士吉射甚為得意,歸告母親一舉三得之計。不料其母聞言大怒,轉告丈夫士鞅道:終毀滅範氏者,必此子也!少年輕狂,炫耀不施,嘩眾取寵,豈能長久哉?


    魏舒命荀寅與趙鞅至汝濱修築城池,並命收繳民間鐵器,冶煉兵戈,以衛公室。


    士鞅與荀寅密謀,矯傳魏舒假令,命趙鞅將所收集鐵器熔鑄成鼎,並鑄範宣子所定法令於鼎身之上。此事甫作,便遭諸卿士大夫強烈聲討。


    太史蔡墨感慨道:範氏、中行氏其將亡乎!矯傳執政之命,擅製刑器,並為國法。範鞅必使晉至窮途末路也。趙鞅亦與此事,趙氏概受其累乎?


    魏舒聞說此事大驚,急召集諸卿商議,欲將刑鼎熔毀。


    商議結果,範鞅極力主張保留此鼎,趙鞅、中行寅附和範氏,韓氏支持趙氏,荀躒默不作聲。魏舒雖為正卿,隻得少數服從多數。


    魏舒執政五年,便即猝死,士鞅代為正卿。


    士鞅執政七年,貪得無厭,損公肥己,利用一切手段,壓製韓、趙、魏三家,以及智氏。趙鞅看透範氏用心,於是裝憨賣傻,韜光養晦,不問朝事,隻在封邑內積極改革。


    趙鞅選賢任能,重用董安於、尹鐸、傅便、郵毋恤、史黯、竇犨等智謀之士,又同衛莊公蒯聵、方技門掌門扁鵲(並非春秋初期神醫)、相師姑布子卿等各方奇人廣泛結交。


    又派尹鐸、董安於二人,命在封邑內修建城池,經營趙氏大本營。


    尹鐸問道:未知主公命我建城,是欲為提供賦稅之所,或為保護族人屏障?


    趙鞅答道:必為堅城,固若金湯。我趙氏日後有難,可於此為避難之所也。


    因厭惡中行氏,又囑道:中行寅於五十年前所建圍牆,必要拆毀。


    尹鐸領命,與董安於拜辭家主而去。


    董安於字閼於,平陽翼城人,太史官董狐之後。因出身史官世家,故深明地理風水,又知趙鞅用意,便選址於太原盆地,審時度勢,以遠離五卿勢力。因見汾河西畔,背靠龍山、麵臨晉水、北依盂邑、南帶梗陽,龍脈風水絕佳,於是建議在此築城。


    尹鐸大喜,二人一拍即合。因其地位於晉水之北,故將此城命名為晉陽城。


    期年之後,城牆修成,繼而修建宮殿衙署牆壁。


    董安於獻策:可全用丈餘荻蒿楛楚莖稈,以做牆骨;外麵糊上泥膏,便為宮牆。


    尹鐸:卻是為何?


    董安於:此牆觀其外表,與夯築土牆並無二致,遮風擋雨,更是便當。萬一外城即破,宮城被圍,則可敲掉牆外泥膏,將裏麵莖稈取出,以為箭杆、戈柄,源源不絕其用也。


    尹鐸:妙哉。其計若神!


    建築內殿之時,董安於又提建議:外圍遊廊,不若皆以銅柱,取代木柱為用。


    尹鐸:此又是為何?


    董安於:銅柱不腐,風雨皆不能摧。平時美觀耐用,危急之時則可熔為箭簇、刀戈。


    尹鐸:公之巧思,神鬼莫測!


    最後修建內城四圍宮牆,董安於又獻策道:必用版築之法。


    尹鐸:又是為何?


    董安於:利用太原盆地鹵土、汾水河沙、鹵土沙,以版築之法,使其三者合一,夯實壓緊,凝固之後則其堅如鐵。且若遇雨淋水淹之後,牆中鹵堿自然滲出,更與沙土相混,結成堅硬外殼,可防牆體潰散。縱使來犯之敵水攻、火焚,刀砍斧斫,皆不懼也。


    尹鐸:我觀公之計謀多端,必非凡人。


    董安於:公休罵我。若非凡人,便是神仙;人必死後,方能封神也。


    畫外音:晉陽城經過二人合力,終於築成,果然是固若金湯,麵麵俱到。此後憑借晉陽城之固,兩次相救趙氏出於危難,其設計心思縝密,由此可見一斑。


    晉陽城完工,尹鐸遣使往報家主,請前來視察驗收。趙鞅聞報,乃率家臣等到達晉陽,見所建城壘錯落有致,高下相傾,頗為滿意。行至內城,見中行寅當初所建城牆非但未拆,反而增高丈餘,又加其厚。趙鞅見此,不由勃然大怒。(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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