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王經過係列對外戰爭,使西周疆域得到大幅擴大,周天子聲望亦大大提高。


    楚國降服,周宣王為慶戰功,再次分封諸侯。


    傳旨官:封王舅申伯於謝邑(今河南南陽),賜予車馬及玉圭,使於謝邑建立申國,作為鎮撫南方軍事重鎮,許其建造住宅、宮室、宗廟、都邑。使召穆公監督開辟土田,命傅禦帶兵護送,將申伯親屬、家臣以及私屬,皆都遷居於此。


    申伯:臣謝主隆恩。


    傳旨官:分封呂國,在申國以西;又封韓侯於韓城,建立韓國,作為鎮撫北方軍事重鎮。又封禦弟姬友於鄭(今陝西華縣東),建立鄭國。又封仲山甫於樊(今陝西長安區東南),建立樊國。封王子姬長父於楊(今山西洪洞東南),建立楊國。


    韓侯等:臣謝主隆恩。


    分封已畢,周宣王又效仿先祖興畋狩之禮,在東都雒邑(今河南洛陽)會見諸侯。


    宣王後期,國力衰弱,漸漸軍威不振。


    三十一年,周宣王派軍攻打太原之戎,沒有成功;三十六年,派軍征討條戎、奔戎,戰敗而歸。三十九年,派軍征討申戎,獲得勝利。但在同年稍後,周軍在千畝之戰大敗於薑戎,南國之師全軍覆沒。周宣王幾乎陷於敵陣之中,在奄父拚力援助之下,方才得以突圍。


    千畝之戰乃是周宣王平生功績終結,自此周師迅速由盛轉衰,宣王一蹶不振。


    盡喪南國之師後,周宣王不肯甘休,下令太原料民,欲據此補充兵員、征調物資,再報前仇。仲山甫聞此,急出班諫阻。


    仲山甫:陛下不可興師動眾,往太原料民。天下人口不需普查,就能知道數量。


    周宣王:何以知之?


    仲山甫:因天子設置百官,各司其職甚明。司民負責登記生死,司商負責賜族受姓,司徒負責人口來往,司寇負責處決罪犯;司牧知曉職員數量,司工知曉工匠數量,司場負責人口遷入,司廩負責人口遷出。天下人口數量,天子詢問百官,便可知曉。若恐不得其確,還可通過管理農事調查,實無必要勞民傷財,去太原刻意普查。


    周宣王:黎民生老病死,最是無常,隱報者眾。朕必要親往料查,卿其勿言。


    宣王啟駕前往太原,親自普查人口,見可供補充兵員者不足一萬,心中不喜。


    虢文公:陛下休怒。以此普查人口,不能得其實數。


    周宣王:卻是為何?


    虢文公:隻因天下人口,皆都依附於卿士大夫之家,為其耕種私田,皆都不肯上報。


    周宣王:然則以何策治之?


    虢文公:自武王以來,向行藉田之禮,使村社先種公田,以監督巡查庶人耕種成果。大王應到千畝舉行藉禮,以複公田之耕。足食豐庫,則誰不願為兵?此乃富國強兵之道。


    齊宣王:今公田皆為公卿私有,井田製破壞殆盡,藉田之禮,又有何用!


    太原料民無果而終,齊宣王還至國都,天時已暮。


    侍者:請陛下諭旨,今夕陽西下,天時已暮,是否就地紮營,來日再行?


    齊宣王:此地距離鎬京不遠,又何必紮營?命令催趲車輦,連夜進城。


    侍者:喏。前軍聽者,陛下詔諭,催趲車輦,連夜還京!


    眾軍應諾,催馬前行。方入城門,日頭早落,晚霞將隱。忽見市上小兒,拍手作歌。


    童謠曰:月將升,日將沒;檿弧箕箙,幾亡周國。


    周宣王正在車中假寐,將童謠聽了數遍,便甚惡其語,伸手掀開車簾,聲喚禦者。


    周宣王:奉禦停輦,速去拘那唱謠小兒來問。


    禦者奉命停輦,跳下車轅,上前拿得長幼兩個小兒,領到禦輦近前。


    周宣王:頑童,我來問你,所唱歌謠是何人所作?


    年長兒:前有紅衣小兒,到於市中,教我等念此,不知何故,一時傳遍滿城。


    周宣王:紅衣小兒何在,你等識否?


    年長兒:其非城中之人,此前從來未見。教會我等歌謠,便即消失不見。


    周宣王:咄,速速退去。傳告眾兒,此後休得再唱。


    年長兒:喏,再也不敢了。


    兩兒受驚逃走,周宣王複命禦者通知司市官,詔命傳諭全城百姓,禁止家中子女,若再有小兒唱此歌謠者,先問父兄大逆之罪。


    周宣王當夜回宮,一夜無話。


    次日早朝,宣王將夜來所聞小兒之歌,述於眾臣,問此語如何解說。


    大宗伯召虎:臣啟陛下,檿者,乃是山中桑木,可彎以為弓,故曰檿弧。箕乃草名,可結為箭袋,故曰箕箙。說其幾亡周國,據臣愚見,國家恐有弓矢之變。


    太宰仲山甫:弓矢者,乃國家用武之器。大王料民太原,欲報犬戎之仇,而犬戎部族皆善騎射弓矢。此童謠是謂,倘若兵連不解,則必有亡國之患!


    太史伯陽父:凡街市無根源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儆戒人君,命熒睍星化為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係國家之興敗。熒變火星,是以彼身穿紅色衣服,教唆眾兒。微臣以為,此乃天帝發怒,以儆大王息兵也。


    周宣王:既然如此,今赦薑戎之罪,罷太原之兵。將武庫內所藏弧矢盡行焚棄,再令國中不許造賣。若果止兵,未知其禍可息乎?


    伯陽父:臣觀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宮之內,非關外間之事。謠言所謂月將升,日將沒;日者人君之象,月乃太陰,日沒月升,是謂陰進陽衰,必為女主幹政,其事明矣。


    周宣王:然則如何防之?


    伯陽父:將升將沒,非指目前之事。大王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為吉。弧矢不須焚棄。


    周宣王聞奏,且信且疑。由是朝會不歡而散,起駕回宮。


    薑後迎入,宣王遂將群臣之語,備細說給王後。薑後聞罷,大為驚怪。


    薑王後:宮中有一異事,妾正欲啟奏,未料大王亦遇此奇謠。


    周宣王:宮中又有何異事?


    薑王後:現有先王在世時老宮人,年五十餘負,自先朝便即懷孕,到如今四十餘年,昨夜方生一女。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將草席包裹,拋棄於二十裏外清水河中。


    宣王大驚,即宣那老宮人入內,問其當初得孕之故。


    老宮人跪答:夏桀末年,褒城有二龍降於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道:‘我乃褒城二君。’桀王欲殺二龍,大史占之不吉。乃設祭龍前,取金盤收其涎沫,收藏內庫,二龍飛去。自殷至周,到先王時九百餘年,未嚐開匣觀看。至先王末年,那櫝匣內忽然放出毫光,掌庫官上奏,先王便命發而觀之。侍臣手捧金盤呈上,一時失手墮地,所藏涎沫,橫流庭下。忽然又聚成一團,化成元黿,盤旋庭中,鑽入婢子腹中,因此得孕。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於幽室,到今四十年了。夜來忽生一女,不敢隱瞞,奏知王後。婢子罪該萬死!


    宣王聽罷,愣怔半晌,將那老婢遣出,又命侍者出城,前往清水河中看視女嬰下落。


    侍者奉命而出,不一時回報,那棄嬰已被流水漂去不見,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宣王再召大史伯陽父,告以龍贅產嬰之事,複問吉凶。伯陽父布卦已畢,獻上卜詞: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糜弧箕腋!


    周宣王:此乃何意?


    伯陽父:羊為未,馬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應在午未之年。據臣推詳,妖氣雖然出宮,未曾徹底消除。


    周宣王:傳令城內城外,挨家挨戶查問女嬰。不拘死活,有人撈取來獻者,賞布帛各三百匹;有收養不報者,鄰裏舉首,首告之人給賞如數,本犯全家斬首。


    傳旨官:喏!


    周宣王:命上大夫杜伯,專督其事。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許百姓造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違者一律處死。


    杜伯、左儒:喏!


    二人領命,不敢怠慢,各督引一班市司官及胥役,一麵曉諭四門,一麵巡綽緝拿。


    不過半日,城中百姓皆知禁令,無不遵依,止有城外蔽野鄉民,尚未通曉。


    王命下達次日,市司官引領胥役巡至北城,忽見城門口有一對鄉下夫妻。前麵婦人抱著幾個箭袋,正是箕草織成;男子背著山桑木弓十來把,跟隨於後。


    市司官:咄!將那鄉野夫妻拿來。


    胥役奉令而行,一齊上前,如同鷹拿燕雀,將那夫妻擒執,押送過來。


    市司官:你兩個村佬,不知天子禁令乎?


    村婦:我夫妻兩口,住在遠鄉,離城二十餘裏。趕著日中做市,起個五更上城買賣,又不識字,哪裏知道天子禁令!


    市司官:大王陛下昨日已下嚴令,不許百姓造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違者一律處死。你來看此榜文,字字寫得清楚,休說死的冤屈。


    那村婦兀自發怔,身旁村夫卻很機靈,耳中聽得“違者一律處死”之語,拋下桑弓在地,飛步走脫,逃出城門。胥役呐喊捉拿,卻已追之不及。


    司市官見走了村夫,便命將婦人鎖押,連桑弓箕袋,一並解送大夫左儒辦公處所。


    左儒:童謠之驗,以至於此!今所獲二物,正應在謠言,況太史言女人為禍,更是果然。既已拿到婦人,那男子無甚妨礙,隻可回複王旨便了。


    於是進宮,隱下男子逃跑之事,單奏婦人違禁造賣桑弓箕袋,依法宜即處死。


    宣王聞奏也不深究,命將村婦斬首,桑弓箕袋,焚棄於市,以為造賣者之戒。宣王自誅賣桑弓箕袋婦人,以為童謠已應,心中坦然,也不複議太原發兵,征伐諸戎之事。


    販賣桑木弓男子倉惶逃走,是夜宿於十裏之外,還要來日進城,打聽妻子消息。次日早晨,便聽到村寨中有人傳說。


    行人甲:你等可知?昨日北門有個婦人,被大王下令砍頭。


    行人乙:卻因何故?


    行人甲:說是違禁造賣桑弓箕袋,被官府拿到,即時處決。


    行人乙:可憐,可歎!那婦人竟敢獨自進城貿易,倒也膽大。


    行人甲:非是獨自去的,當時還有其夫相陪。但那丈夫為人溜撒,聞說要砍頭,扔下桑弓便跑,倒被他僥幸逃脫了。


    行人乙:僥幸,僥幸。我家也有桑弓,當回去以火焚之。再會,再會。


    男子聞此,方知妻子已死,遂走到曠野無人之處,痛哭一場,放步遠逃。


    來到清水河邊,卻望見百鳥齊聚,盤旋飛鳴不止。男子走近,見有一個草席包浮於水麵,被群鳥以喙銜之,將次拖近岸來。


    男子感到奇怪,以為包中有寶,遂趕開眾鳥,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開查看。


    但聞一聲啼哭,包內卻是一個女嬰。本來已經凍得半死,此時被太陽一照,複又醒轉。


    男子自語:此女既被眾鳥銜出水來,定是大貴之人。我今取回養育,倘得成人,後半生亦有所指望。


    遂解下布衫,將此女嬰包裹,抱於懷中。思想此處難以立足,乃望褒城而去。


    三年過後,朝廷舉行郊祀大祭。眾軍來至郊外祠廟紮營,周宣王當夜宿於齋宮。


    夜漏二鼓,人聲寂然,似夢非夢,忽見一個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來,直入寢臥。宣王大聲斥喝,急喚左右擒拿,並無一人答應。那女子複又走入太廟之中,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將周朝先王七廟神主,做一束兒捆著,抱在懷裏,望東而去。


    宣王起身追趕,忽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由是入廟行禮,見七個神主俱在,並不曾丟失。九獻已畢,回至齋宮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陽父前來,告以夢中所見,詢問吉凶。


    伯陽父:三年前童謠之語,大王豈忘之乎?此夢主有女禍,國中妖氣未除。當年為臣卜卦,爻辭中便有哭笑之語,大王今夢美貌女子又笑又哭,正應其讖。


    周宣王:此前所誅販賣桑弓箕袋婦人,不足消除厚弧箕觸之讖耶?


    伯陽父:天道玄遠,候至方驗。區區一村婦,何關江山社稷,及國家氣數哉!


    宣王沈吟不語,懊悔不迭。忽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杜伯督率司市,查訪那棄嬰妖女,全無下落,便自耿耿於懷,已有遷怒之意。


    大祭已畢,頒胙之後,宣王還朝,百官皆至朝堂,謝胙賀禮。


    周宣王:杜伯,三年前命你尋訪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話?


    杜伯:臣當年既奉王命,體訪此女十數日,並無影響。其後拿到販弓女子,便以為妖婦正罪,童謠已驗。誠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動國人,故此中止。


    周宣王:咄!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聞?分明是怠棄王命,行止自礙。左右,與我將杜伯押出朝門,斬首示眾!


    一聲令下,直嚇得百官麵如土色,杜伯大呼冤枉。班部中走出下大夫左儒,上前施禮。


    左儒:大王不可!臣聞唐堯九年之水,不失為帝;商湯七年之旱,不害為王。天變尚然不妨,人妖寧可盡信?若殺杜伯,國人必將妖言傳播,亦被外夷輕慢。望乞恕之!


    周宣王知其乃是杜伯好友,於是不聽,喝令行刑。一通鼓響,刑官將杜伯首級呈驗。


    左儒見此大哭,回到家中,自刎而死,以謝好友。


    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入仕晉國,為士師之官,遂為士氏。因食邑於範邑,又稱範氏。


    後人哀杜伯之忠,為其立祠於杜陵,號為杜主,又曰右將軍廟。


    宣王聞說左儒自刎,亦有悔殺杜伯之意,悶悶還宮,遂得恍惚之疾。


    四十六年,初秋七月,金風送爽,周宣王身體稍豫,欲出郊遊獵。乃命司空整備法駕,司馬戒飭車徒,宣王乘玉輅,駕馭六騶;右有尹吉哺,左有召虎,齊往東郊遊獵。


    眾人縱馬馳騁,射獵打圍,笑語喧天,好不熱鬧。宣王心中大喜,便覺神清氣爽。


    眼見日已西斜,宣王傳令散圍。眾軍各將所獲走獸飛禽之類束縛齊備,奏凱而回。


    行不數裏,宣工在玉輦之上盹睡,忽見遠遠一輛小車,當麵衝突而來。


    車上站著兩個人,臂掛朱弓,手持赤矢,乃是數年前含冤而死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


    杜伯:大王別來無恙?


    宣王定睛看時,吃這一驚不小。抹眼之間,人車俱又不見。再往左右看時,隻見人馬整肅,前後擁護,密不透風,更無空隙容那人車隨意出入。


    周宣王:左右,你等可曾見到有甚怪異?


    眾侍衛:啟奏陛下,晴空萬裏,並不曾見有甚怪異。


    宣王正在驚疑,杜伯、左儒又駕小車在空中出現,往來不離玉輦前後。


    周宣王怒喝:罪鬼,焉敢來犯王駕!


    拔出太阿寶劍,望空中便揮。杜伯、左儒見此,齊聲斥罵。


    杜伯、左儒:無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無辜。我二人被屈含冤而死,天帝憐憫,封為太歲功曹,位列仙班。今日你大數已盡,吾等專來報冤。還我命來!


    宣王大懼,環顧左右,數萬人馬皆都不見。杜伯挽起朱弓,搭上赤矢,徑望宣王心窩內射來。宣王大叫一聲,昏倒於車輦之上。


    隨駕眾臣見天子在車上無故昏倒,慌得尹公腳麻,召公眼跳,喝令眾軍飛駕入城。還至王宮門前,眾臣扶著宣王下輦進宮,急喚薑湯,當即灌醒。


    尹公:陛下,因何忽然昏迷,如今感覺怎樣?


    宣王:這是何所?


    召公:陛下休驚,今已還京,安居王宮矣。


    宣王:你等在回程途中,不曾遇到杜伯、左儒二人乎?


    尹公:杜伯、左儒,已死三年,如何還能再遇?


    宣王:既是如此,便是其二人陰魂索命,我命休矣。


    尹公:速傳禦醫,施以針石,定當痊愈。


    宣王:獲罪於天,無可禱也。我自知不起,服藥無用。尹吉甫、召虎何在?


    尹吉甫、召虎:陛下,微臣聽旨。


    宣王:朕賴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寧。今年近八十,死亦無恨!太子宮湦,年雖已長,性頗暗昧,望卿等竭力輔佐,勿替我累世先王大業!


    尹吉甫、召虎:陛下放心,臣等世受王恩,敢不盡心竭力!


    宣王長籲一聲,就此駕崩。二臣稽首受命,乃請薑後懿旨,率領百官,扶太子姬宮湦行哀,即位於先帝柩前,史稱周幽王。


    鏡頭閃回,十三年前,周宣王三十三年,王宮大內。


    一聲響亮啼哭,太子姬宮湦降生。內侍及宮女並不歡喜,反而皆都驚慌,交頭接耳。


    內侍:貓三狗四,豬五羊六,不足十月而產,難道竟是妖孽投胎轉世?


    宮女:若投為人胎,生於民戶,必當敗家;生於皇家,則必亡國。


    周宣王聞此議論,深懷憂慮,便向大臣詢問。


    近臣回答:不足月所生男嬰,身體若有殘缺,或骨骼有所缺失,則於國家無礙;如身體完好無損,則國家必會滅亡。


    周宣王:我觀此兒啼聲宏亮,四肢俱全,甚為健壯。若果如卿言,則應棄於林穀。


    上卿仲山甫:不可!大王年過半百,隻此一子。如將此嬰遺棄,是自求絕嗣也。


    周宣王:卿言有理,既然如此,若此後更無所生,便立為太子。


    仲山甫:陛下聖明,我大周之福也。


    周宣王遂打消拋棄太子念頭,並於臨終之時,將天子之位傳之。


    姬宮湦即天子之位,詔命以明年為幽王元年,立申伯之女為王後,子宜臼為太子,進王後父親申伯為侯爵,稱申侯。


    幽王為人,暴戾寡恩,耽於聲色,不理朝政。申侯屢諫不聽,退歸申國去了。


    周幽王二年,西周鎬京發生大地震,附近涇、渭、洛三條河川,俱都發生震動。


    來日早朝,眾臣見時辰尚早,便在廊下閑話,論及昨日地震之事。


    伯陽父:此乃上天警示,周朝將亡矣。


    眾臣大驚,急問此語何謂。


    伯陽父:天地陰陽,不失其規。今陽伏於下,陰居其上,陽氣不得上升,故生地震。涇、渭、洛三河齊震,是陽氣失位,河川源頭阻塞故也。源頭阻塞,國何不亡?水土氣通而潤,便生禾稼,為民所用。今地無水源,禾稼不生,國何不滅!


    好友叔帶:幹係社稷大事,我兄慎言。


    伯陽父:正因幹係社稷大事,豈能知而不言!當九百年前,伊洛枯竭,夏朝滅亡;三百年前,黃河枯竭,商朝滅亡。今周德衰微,河川源頭阻塞;源頭阻塞,則水必枯竭。川枯竭,則定會山崩。山川大河,國之所依。山崩塌,川枯竭,非亡國征兆而何?歧山乃大王發跡之地,此山一崩,西周能無恙乎?以我觀之,周國滅亡,將不會超過十年,因十乃數之所盈,亦天數輪回也。上天棄周,十年為限。


    叔帶:天子不恤國政,任用佞臣,我職居言路,必盡臣節諫之。


    正說話間,淨鞭三響,金鼓九催,諸臣上朝。


    周幽王:卿等可有大事奏議,便請講來。


    岐都留守:昨日地動,涇、渭、洛三條河川枯竭,岐山亦有崩塌之虞。請大王修繕功德,並祭告天地,撫慰宗周萬民。


    周幽王:昨日宮中搖晃,我已知之矣。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管他。


    眾官聞此,皆都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周幽王:孤昨夜得夢,仙子嫦娥下凡,軟款多時方去。此是上天欲以美女賜我,爾有司諸官,可體念孤意擬旨,命各諸侯國訪求美色進獻入都,以充後宮。


    叔帶:山崩川竭,乃國家不樣。歧山是我先王龍興之基,一旦崩頹,事關重磊。大王正宜勤政恤民,求賢輔政,以望消弭天變。奈何不訪賢才,而索求美女乎?


    虢石父:商湯之時,九遷國都,未見其危。今我朝定都豐鎬已久,歧山既已棄之,何關社稷?舊都崩塌,正預示新京之將大興也。叔帶有慢君之心,適才在殿外廊下便與伯陽父妄議災禍,危言亡國之論。今又公然謗訕大王,著實居心不良,欲造混亂,必嚴懲之。


    周幽王:石父實為公忠體國之言。本應重懲叔帶,但孤初登大位,殺人不祥。可將叔帶免官,逐歸田野為民,永不敘用。


    時有大夫褒晌,自褒城前來朝見天子,正在班中,見叔帶被黜,急上前進諫。


    褒晌:大王黜逐賢臣,恐國家空虛,社稷不保。望收回成命,成周社稷之幸。


    周幽王:你乃下邦小國之君,怎敢妄言上朝國政!左右與我拿下,囚於獄中,待擬罪處置。早朝已畢,諸卿散班。


    既已散朝,伯陽父隨眾出殿,便與叔帶並肩而行。見眾臣皆都各歸己府,身側再無旁人,伯陽父這才扯住叔帶,開口埋怨。


    伯陽父:未上朝之前,兄還勸我慎言。某是一計,欲將亡國之兆通過他人之口,告誡大王。未料反是我兄不肯忍耐,輕易出言罹禍。兄因我至於罷官,弟何以堪?


    叔帶:是我自己願為,與兄何幹!古雲‘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吾不忍坐見西周有麥秀之歌,今辭兄遠奔他鄉,望我兄善觀風色,早思退步。


    於是拱手作別,回到府中,竟攜家眷逃往晉國。晉公拜為大夫,封於趙邑。叔帶由此便為晉國趙氏之祖,趙衰、趙盾,即其後裔。


    褒響進言獲罪下獄,消息傳回褒國,舉國震驚。褒晌之子洪德憂心如焚,欲進鎬京營救父親,便與母親商量。


    洪德:母親,父親入獄,兒食不甘味,坐臥不安。我聞幽王好色,權臣虢石父貪財,請盡出府中資財,往鄉中尋購奇珍異寶,進京獻寶贖父。尚望母親允準。


    洪母:隻要能救你父回來,就算傾家蕩產,又有何惜!我兒盡管放手去辦。


    洪德奉命,引領五個隨從,將錢帛作成兩擔挑著,每日在城邑中索購寶貝,經年不得。洪母見兒子一無所獲,便為其出主意。


    洪母:我偏僻之國,城中所有之物有限。天子宮中,何所不有?我兒欲搜奇獵異,莫若到鄉間搜尋,反倒未許冀有所得。


    洪德:母親說得是,兒未思及此。


    次日一早,洪德便引隨從出城,去到鄉間抓尋。出城未久,因天氣炎熱,主仆數人行步艱難,氣喘汗流。


    洪德:莫若到前麵村甸,找個歇涼之處,尋口水喝,待日頭稍斜,再行上路。


    眾仆:遵命。


    於是齊道聲好,逶迤前行,進入一處村甸。剛行至一家門首,忽聽門樞響處,見有一少女手提陶罐,出門下階。離其家門首二十步外,有個井台,那少女前往井台汲水。洪德凝目望去,見那少女蓮步輕搖,步步風景:掠發時顯露出臂如嫩藕,行動處更便見腰似弱柳。雖然村妝野束,不掩國色天姿。洪德見之大驚,呆在當地,行動不得。


    洪德:不想如此窮鄉,乃有此等絕色!


    隨從:周天子正在舉國選美,此非正是絕世寶貝?


    洪德:此言甚善,實乃奇計!我父囚於鎬京獄中,度日如年。久不能救父脫困者,是恐將平常珠寶獻上京去,難入天子法眼,反倒弄巧成拙。若得此女貢獻,我父必可得贖。


    說畢,便在樹下歇下擔子,命隨從進村打聽,此戶人家景況,此女可否以金帛贖買。隨從應了一聲,飛也似去了。洪德便斜倚大樹,目不轉睛盯那村姑相看。


    那村姑覺出這幾個外鄉人神色有異,將井水汲滿陶罐,轉身返家之際,便扭頸往這邊樹下瞄了一眼。見是一個年青公子,衣著光鮮,便嫣然一笑,快步回家。


    未過片時,那隨從回來,飛馳一般。


    隨從:公子,天大造化!


    洪德:你倒說說,有何造化?


    隨從:那汲水女子,卻是外鄉來的,並非本村原有住戶。


    洪德:休慌,慢慢道來。


    隨從:十數年前,有個成周男子,販賣桑木弓箕草袋為生,因犯周宣王忌諱,老婆被殺,自己仗著腳快逃脫。因在清水河中撈出這女嬰,逃奔褒國,投友不遇,困頓在此。本村有個姒大妻子,生女不育,奶水正足,就乞養此女,撫養成人,取名褒姒。數日前姒大剛剛過世,其妻養這女兒不起;這褒姒又常念自己不是褒國人,整日吵嚷要回鎬京,姒大之妻無計可奈。她母女兩個,一個撫養不起,一個拚死要回周都,不是造化,又謂怎地?


    洪德:你說的不錯,果是造化,果是造化。


    遂親至姒家,與姒大之妻講好價錢,以布帛三百匹買褒姒回家。


    洪母見到褒姒,非常喜歡,遂命侍女為其香湯沐浴,出浴後明豔絕倫。其後數月之中,皆食以膏粱之味,飾以文繡之衣,又親自教以禮數。


    數月之後,褒姒禮數學成,洪母將兒子喚入,命將褒姒攜至鎬京,營救父親。


    洪德奉其母命,驅車到至鎬京,先用金銀打通虢公石父關節。虢石父見錢眼開,又見褒姒傾城之色,更是大喜,於是便引洪德上朝,代其向天子說情。


    虢石父:啟奏陛下,今有罪臣褒晌之子洪德,痛父獲罪於天,特訪求美人名曰褒姒,進上以贖父罪。昔日褒晌妄言忤君,罪不致死,且又被囚禁數載,足可抵過。望陛下念洪德孝悌之心,獻女之功,予以赦宥!


    周幽王:既是如此,命褒姒入殿,容朕觀之。


    虢石父領旨,即宣褒姒上殿,在階下拜舞已畢。幽王觀其姿容態度,流盼之際,光**人。於是龍顏大喜,便留褒姒於別宮,降旨赦免褒晌無罪,命複其官,並為褒國之主。


    自此幽王專寵褒姒,坐則疊股,立則井肩,飲則交杯,食則同器,一連十日不朝。群臣伺候朝門,不得陛見天子,莫不歎息而去。


    幽王迷戀褒姒,自此居於瓊台,更不進申後之宮。褒姒得以專寵,便懷龍孕,十月滿足,生下一子,名曰伯服。幽王愛如珍寶,遂欲廢嫡立庶,乃升殿坐朝,大會群臣傳旨。


    傳旨官:奉天子詔旨,今有太子宜臼,好勇無禮,剛愎自用,且不孝順,屢忤王意。敕令趕出京城,發去申國,聽從申侯教訓。


    太子宜臼大哭謝恩,退出殿外,欲入宮見母自訴,但天子早已下令阻之,隻得含悲忍淚,駕車前往申國,投奔外公去訖。申後久不見太子進宮,向宮人詢問,方知已貶去申國。至此孤掌難鳴,終日怨夫思子,含淚過日。


    幽王八年,宣布另立褒姒所生伯服為太子。


    申後聞此傷心不已,遂修書信一通,將天子廢立太子之事,告知兄長申侯。


    鏡頭閃回。周朝初建之時,武王姬發重用唐堯時期四位大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管四方諸侯,稱為四嶽。武王克商,四嶽後裔被封於申,世稱申伯。以閃電為圖騰,居於現今陝西省寶雞市眉縣東北。


    周宣王時,賜封母舅申伯定都於謝邑(今河南唐河縣湖洋鎮謝家莊),子孫便以封地為氏,稱為謝氏。


    周幽王即位,因娶申伯之女為王後,申伯晉封為侯。本在鎬京輔佐天子,因見幽王重用奸佞,憤而歸國。


    申侯初見外甥勢窮來投,便懷不悅;此時見胞妹來書,不由大怒,便欲造反。


    幽王寵愛褒姒,因褒姒從不愛笑,周幽王便依佞臣虢石父獻計,點燃烽火召集援兵。


    諸侯見到烽火,率兵趕來,發現沒有敵人,方知上當受騙。褒姒見狀,破顏大笑。周幽王遂引以為樂,因此多次點燃烽火,戲弄諸侯以取悅褒姒,諸侯皆大怒。


    幽王十一年,申侯為替外甥宜臼爭位出氣,起兵造反,並聯合繒國、犬戎之師,來攻鎬京。周幽王聞報大驚,再次點燃烽火,諸侯以為天子再次戲弄誑騙,於是皆不發兵應援。


    申侯引犬戎來攻周都鎬京。周幽王見諸侯不至,隻得親自出城拒敵。


    兩軍交戰,周幽王一戰而敗,終被犬戎軍殺死在驪山之下。申侯引軍殺入鎬京,褒姒與其子伯服皆被俘殺,西周就此滅亡。


    畫外音:此乃《史記》版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因而招致身死國滅,後世讀史者幾乎婦孺皆知。但據早於《史記》成書之《呂氏春秋》,卻說周幽王戲弄諸侯手段不是點燃烽火,而是擊鼓。當時西周自岐山東遷豐、鎬二京,本來靠近戎人所居之地。周幽王繼位之後,為備萬一,早與諸侯約定,在京都以西大路上修築高大土堡,上麵設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擊鼓傳信,由近及遠。諸侯若聞金鼓之聲,便需率本國軍隊前來京師勤王,援救天子。


    幽王在位期間,因戎兵曾經入侵,天子便命擊鼓求援,諸侯軍隊果都如約而至,將犬戎來犯之敵擊退。褒姒見此大樂,喜笑顏開,極愛此種做法。周幽王見褒姒笑容好看,於是屢屢擊鼓,諸侯軍隊多次到來,卻不見敵兵,於是懷憤。到後來戎兵大舉入侵,周幽王再次擊鼓,諸侯軍隊便即充耳不聞,終致周幽王被殺死在驪山之下。


    隻因“烽火戲諸侯”此事古怪,猶如玩笑,故此雖然記之於正史,也便引起後世爭議,紛紛質疑其真實性。近代史家謂,諸侯處於四方,又遠近距離不同,並不能見到烽火之後同時馳至。且舉烽火以傳寇警,乃漢人防備匈奴之事,秦朝以前並無烽火之說。


    曆史真相:北京清華大學整理戰國竹簡時,發現竹簡上記述,周幽王主動進攻申後娘家申國,於是申侯聯絡戎族打敗幽王,西周因而滅亡。因清華簡成書早於秦漢,故司馬遷《史記》中所載“烽火戲諸侯”隻能是小說家言。因為烽火報警始於西漢時期,太史公據此展開想像,將擊鼓戲諸侯改為烽火戲諸侯,便即順理成章,毫不奇怪。(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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