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院長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大把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浮現出來,“那……她是怎麽自殺的?”


    “自殺?關文馨的媽是自殺的,你沒必要誘導我,我可不是關文馨!”


    “嗬嗬……你的……不,我們的家庭住址呢?”


    “甜愛路85號。”


    “很好。安妮,說說你的學歷?”


    ——戴院長用的是“安妮”。這一點他沒有聽錯。


    “美國史丹福大學工商管理係。”


    “你和文馨是什麽關係?”


    “我和她勢不兩立。”她絲毫不打愣。


    “是嗎?可是文馨說,你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一個髮廊妹而已,她根本不配。貧窮、淫蕩、下賤,法國男人和中國女人野合生下的雜種……”


    戴院長咳嗽了一聲,想打斷她,她又說,“再說……”她轉身陰笑地看著駱嘉,“搶我男人的女人,能算朋友嗎……”


    戴院長拿出幾張墨跡測試圖卡,這種卡片駱嘉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黑白的,有彩色的。從他的視角看過去,是倒置的,上麵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他無法準確辨識的圖形。但是當他抬頭再看文馨的時候,此時的文馨和剛才有些不一樣了,她的眼睛中閃爍出明亮的顏色,像是小孩看到了糖果一樣。而且……她,在笑?


    “羅夏墨跡測試卡。”她的語氣活潑得要死,和之前簡直形同兩人,“爸,你的治療方式太老套了,小學的時候我就見過這些卡片了。”


    戴院長似乎有些尷尬,嘴巴裏像是含了一塊薑:“……嗬嗬嗬嗬嗬。”這笑聲讓駱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隨著文馨回答的問題越多,這種預感就越強烈。然後見戴院長又端起那個金屬杯,猛喝了一大口水,隨後放下那些卡片,拿出一麵鏡子遞給文馨:“你頭髮有點亂,要整理下嗎?”


    文馨拿起那麵鏡子,似乎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自己:“爸,我知道你想幹什麽,我知道,我有一張文馨的臉。”她的聲音因“欣喜”而發抖。


    麵前的這個人到底認同自己是文馨還是安妮,駱嘉也有些搞不清楚了。他瘦削的臉下拉著,緊繃著,內心滋生著恐懼。


    戴院長又問她:“那你覺得這張臉怎麽樣?”


    對麵的文馨撫摸著臉上的皮膚,咧著嘴假笑似的回答:“文馨憑什麽呢,生來就擁有混血兒的五官,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容貌,要不然駱老師也不會這麽迷戀她……”說著,駱嘉注意到她盯著自己,那殘酷的目光似乎是在嘲笑他,又像是在自嘲。


    “你怎麽認知自己目前的狀態?”


    “狀態?重大精神創傷後的後遺症,伴隨心因性失憶……”她起身繞到駱嘉背後,嘴巴伸到他的脖頸處,他能敏銳地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恨,他感覺她隨時會咬他一口,“愧疚、自責、罪惡感……,”聽著她咬著字一字一頓,汗水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流,直至她吐出結論,“導致解離症。”


    然後文馨又昂起頭,搖頭晃腦地說,“英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簡稱did……俗稱——”她猛地朝駱嘉湊近,“人格分裂!”


    她的這個回答幾乎讓駱嘉和戴院長同時為之一震!他從來不曉得文馨的英文可以好到吐出一長串的英文單詞,而且是標準的美式英語的程度。


    “我是戴安妮,我是關文馨身體裏的客人。”說完,她咯咯地笑,笑得駱嘉汗毛直豎。


    戴院長不依不饒地接著問她:“那你的目的是什麽?你為什麽來這裏?”


    文馨不說話了,低下了頭。


    “我是說,你為什麽要住進文馨的身體?”戴院長換了個說法。


    “報復。”她突然抬頭,說得直截了當,然後又開始直勾勾地看向駱嘉,那個耐克標誌形狀的笑容又出現了。


    “永無止境地報復!”


    駱嘉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包括他的下胯——他能感受到下胯突然莫名地勃起,像是被無形的彈弓打中,僵直且疼痛難耐。真可笑,自己愛的女人坐在自己斜對麵說要報復自己?有沒有搞錯?


    容不得她再放肆下去,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似乎有意想直擊她的痛處:“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孩子,孩子……”


    麵前的文馨把“孩子”二字含在嘴裏,仿佛觸電一般,周身抽搐不止,而且像是出現了呼吸障礙似的,臉憋得通紅,仿佛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會憋死,他一個起身踢倒椅子,上前撫住她的手,沖她大喊:“文馨,你怎麽了?文馨,文馨你醒醒……”


    能感覺到她的骨骼在哢哢作響,她的手在痙攣狀地顫抖,像胎盤中的嬰兒緊握的拳頭,且出奇的冰冷。他把她的手掰開,指甲上呈現出驚人的青色。


    第十話


    42


    “文馨,文馨你醒醒……你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


    駱嘉越是大聲叫她,她越是聽不見。仿佛頭蓋骨斷裂,骨刺一下紮進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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