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我去採訪盛琪烈士的父母行嗎?”向主任說。


    “行。”粟麥趕緊用切斷電源的方式快捷關機。向主任看了便和顏悅色地對她說:“以後別這樣關機,很傷電腦的,要按正常關機程序關機。”


    粟麥說:“是,下次改正。”


    路上,向主任把烈士冰窟救人犧牲的基本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其實他不用介紹粟麥也知道,這段日子報紙上有報導。烈士家就住在離報社不遠的市委大院十棟四樓。向主任給烈士父親打電話,來到401室房門口,沒等敲門,門就開了。烈士盛琪的父母一起迎出來,分別與向主任和粟麥握手。


    粟麥一眼看見客廳的組合櫃上醒目地擺放著烈士的遺像,不知怎麽的,粟麥覺得這人長得很像帥歌,英俊睿智,一臉正氣。粟麥去衛生間洗了手,在遺像前默哀了片刻,之後便開始聽烈士父母的談話。盛琪母親咳嗽得厲害,盛父說:“她這是在北方凍的,盛琪他們部隊在烏魯木齊,那裏太冷。醫生說要過四月份才會好。”粟麥看了一眼盛母,心想自己也是這樣的,咳嗽起來總是很久不能痊癒。粟麥再看一眼盛琪,盛琪以和平友愛的目光永久不變地看著這個世界。粟麥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


    總編對宣傳盛琪的英雄事跡很重視,聽完匯報之後,安排管業務的副總編負責此事。


    副總編姓葉,大家叫他葉總。葉總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把專題部三個人召集到自己的辦公室,專門研究稿子怎麽寫,寫好了還要往省報和《中國青年報》推送。


    大家圍繞他定下的提綱和基本要求進行討論。


    葉總問粟麥:“顧月,這段時間你就在專題部協助工作,幫忙把這個英雄事跡推出來。對了,你看了材料沒有?”


    粟麥如實回答:“沒有。”


    葉總說:“那你抓緊時間看下材料。”


    向主任趕緊將手裏的文件袋交給粟麥,材料很多,粟麥一邊聽會一邊瀏覽。向主任擬了提綱、導語,還有引題的抒情文字,然後是具體細節。葉總提出寫一個編者按,這比僅僅一個抒情引題有力度。他還要求推出係列反響文章,爭取形成一個高潮。


    “後天是情人節,可不可以策劃一下,讓盛琪的女朋友去盛琪家給烈士獻花,表達哀思?”向主任提議。


    葉總想了一下,說:“這個創意挺好的,可以這麽搞一下。”


    粟麥忍不住插言:“萬一人家不配合呢?我記得盛琪母親無意中說過,他女朋友不希望媒體介入,擔心那樣妨礙她以後的生活。”


    向主任氣憤地說:“這女人怎麽這樣現實啊,要不幹脆把她的態度捅出來,引發一場辯論。”


    “算了,算了。用貶低一個人來抬高英雄的俗套要改過了,不能再用。”葉總說。


    葉稷副總編找到新聞部主任,說,跟市長的記者這幾天感冒了,自己懷疑得了甲流,賴在醫院不肯出院,他的工作讓顧月頂替幾天試試。


    新聞部主任說:“能試嗎?這可是一個釘子一個眼,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事情。”


    葉副總編說:“你懷疑她的工作能力,當初幹嗎錄用她?”


    新聞部主任說:“錄用她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趙總——”


    葉稷打斷他的話,說:“當初搞招聘的時候我出差不在家,並不知道她的深淺,後來通過宣傳盛琪英雄事跡這件事,看了她寫的幾篇報導,覺得視覺和文字還不錯。這樣吧,你去請示一下趙總,問問我這樣安排合不合適。


    “靠。跟我來這一手。”新聞部主任心裏說。嘴上打著哈哈,說:“業務上的事,你葉總說了算,我看就不必請示趙總了吧?”


    葉稷聞聽此言,臉色好看許多,揮揮手說:“刀總是要石上磨的,牛總是要鞭子教的。估計趙總也是這個意思。”


    新聞部主任無話可說,心想你要培植心腹,幹嗎從我手中挖人?難道這個等級差別懸殊的時代,就是這樣產生和諧社會的嗎。心裏不快,敢怒不敢言。粟麥就這樣跟市長跑了一周。市長是個和藹的小老頭,特別喜歡美女,第一次見粟麥,就打著哈哈要粟麥坐他的車,那天正好是三八婦女節,市長還特意囑咐秘書給包括電視台女記者在內每個女記者送一束花。


    一周跑下來,市裏各單位以及各個層麵的領導都知道寶靈報社新來了一位報花。隻是這朵花十分冷艷,她工作熱情專注,可是除了工作,有一種假麵具或拒人千裏的冷漠,總之讓人覺得有些怪異。許多人碰到她的眼神就退卻了,更損一點的人在打過幾次交道之後說她是別人放在墓前的祭品,雖是一朵美麗的百合,卻沒人敢拿回家。


    這是粟麥刻意弄成的效果。


    報社這個地方外表看起來一團和氣,但實質上並非真正充滿和諧。這一點,粟麥第一天上班就很有感觸,那天,粟麥剛在自己的小格子間坐下,就聽到左右“鄰居”在打電話,盡管他們有意壓低了聲音,但一板之隔,還是句句聽得真實。他們一個在為自己的gg大客戶被“雙規”而上火,一個在打探某個大人物的隱私,是關於他在許多新開發的小區養有情婦的隱私。“唉,財氣人色是堵牆,人人都在裏麵忙。”粟麥當時便在心裏嘆息了一聲。她暗地裏仔細觀察著別人都是怎樣工作和學習,人與人之間是怎樣相處,觀察得到的結果是:工作和學習是次要的,搞好人際關係才是主要的。就這一點,讓她明白了一個簡單道理: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出局。她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一個殺人嫌疑犯和一個黨報記者,是永遠不可等同的,不管她現在是什麽身份,或做什麽工作,她都是一個逃犯,逃亡的陰影始終會籠罩著她的生活,伴隨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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