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槌一連碰了幾鼻子灰,心裏有些來氣,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在心裏“哼”了一聲,衝著四樓頂上一個大塊頭喊道:“牛胖,你快下來,派出所找你。”


    帥歌馬上識破了他的心眼。他這麽說是在嚇唬牛胖,如果牛胖真有什麽事,路上就想好了對策。帥歌氣惱地說:“這兒沒你什麽事了,你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牛胖磨磨蹭蹭來到帥歌麵前,老遠便使勁低著頭,輕輕叫了一聲:“隊長……”


    “我不是隊長。”帥歌鄭重地說。


    “所長。”牛胖以為他的官比隊長還大。


    “也不是所長。我隻是教導員兼副所長。”帥歌解釋職務的時候感覺很別扭,想,什麽呀,幹嗎非得稱職務?就像剛才響槌叫的那什麽“帥教”,教什麽呀?他說:“你就叫我帥歌好了。”


    牛胖倒是知道如今歡場上的男女彼此都互稱美女帥哥,隻是沒想到眼前這位看起來不缺心眼兒的警察竟然跟自己開這樣的玩笑。


    他囁嚅地小聲說:“哪能啊,我,不敢……”


    帥歌知道他聽錯話了,也不作解釋,說:“別緊張,我隻是找你隨便聊聊。”


    說不出為什麽,帥歌一見牛胖,就打消了將他帶回所裏正式詢問的念頭。他就在工地旁邊蹲下,用緩和地口氣問他:“你的床鋪與二茨相鄰,昨天夜裏,你在哪兒?都幹了些什麽?”


    警察問話一般都是這口氣,可是牛胖卻一下子緊張起來:“昨晚,我……一直在工棚裏睡覺。”


    “你最後看見活著的二茨是什麽時候?”


    “半夜。”


    “你確信是半夜?”


    “確信。因為二茨習慣半夜解溲。”


    “你怎麽確信他是解溲回來?”


    “他沒穿衣服。”


    帥歌心想,對,沒穿衣服除了解溲還能幹什麽。“你們夜裏睡覺都不穿衣服的嗎?”“是。”


    “為什麽?”


    “我們睡草蓆,捨不得磨損衣服。”


    “噢,”帥歌自言自語。“你是怎麽發現他的?”


    “他踩了我一腳,把我踩醒了,我開燈發現他的。”


    “你被他踩醒很惱怒,就拿起草墊下當枕頭用的磚頭打傷了他的頭?”


    “沒有。我……沒有。”


    “誰證明你沒有?”


    “我。我證明我沒有打他,”牛胖緊張而又激動,但是眼神很真實。“是他自己弄傷的,我一開燈就看見他的頭上有血。”


    “哦?那你沒問他怎麽受的傷?”


    “問了,他回了一句‘關你卵事’。我就再沒理他了。”


    接著,牛胖惴惴地說:“二茨的死,真的不關我事,你們派出所怎麽就想著要抓我?難道就因為我的床鋪挨著他?”帥歌聽他這樣說,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一會兒,他的口氣輕柔了許多。他說:“誰說要抓你了?我就是找你問問情況,我們派出所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抓人的,抓人要有足夠的證據,懂嗎?”


    聽他這麽一說,牛胖不再緊張了,但之前由於緊張所出的汗水還在流。帥歌頓了頓,從褲袋裏掏出一疊餐巾紙,塞到牛胖的手裏,牛胖接過餐巾紙,感動地看了一眼帥歌,這是他第一次看帥歌,雖然隻看了一眼,但他覺得這位警察很麵善,也很帥氣,心裏竟然覺得暖呼呼的,不再感到害怕了。


    他的情緒轉換和心理變化盡數被帥歌看在眼裏,他說:“聽說你今天一早向隊裏請假要求回家,為什麽?”


    “這……”牛胖一聽這話又緊張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口氣也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想老婆了……想做那種事了唄。”


    帥歌寬宥地一笑,說:“理解。可是我又不理解,你為什麽早不想老婆,晚不想老婆,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老婆?”


    牛胖一臉窘迫地看了帥歌一眼,低聲囁嚅:“二茨解溲回來哼哼唧唧叫了半宿‘麥子’,他,他還自摸……勾起了我的饞蟲。”


    “麥子?什麽意思?”帥歌疑惑地問道。


    牛胖紅著臉說:“麥子是我們鄉下人說的痞話。”


    “什麽痞話?”


    “就是女人那玩意兒。找麥子、磨麥子都是一個意思。”


    “哦?還有這麽文明的說法?哈,值得推廣。”帥歌又一次笑了笑,笑容卻突然僵硬在嘴角,麥子會不會是一個人名?比如粟麥就是那個“麥子”,對了,好像從易非嘴裏聽到過這兩個字。我說呢,我怎麽對這兩個字這麽敏感。帥歌心裏道。


    帥歌知道從牛胖這裏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隻好打道回府,臨走他拍拍牛胖的肩,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有了生理問題,還是趕緊回家解決,不然的話,會憋出社會問題的。”


    牛胖聽懂了他的話,紅著臉唯唯諾諾。他嘟噥道:“我這一回去,就不想再來了,可是,幹了小半年活,還一分錢沒拿到,就這麽走了又不甘心。”


    帥歌說:“那也比你一直幹下去,永遠拿不到錢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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