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男子沉默,伸手抓住黑色行李箱。他蹲下來,觸摸把手部分和數字鎖。態度看起來像是在嚴密地鑑定老壺的真偽,不過看樣子他們也分辨不出行李箱是真是假。


    「這字母縮寫是什麽?」男子蹲著抬頭問蜜柑。


    行李箱底下貼著寫有「mm」字母的貼紙。是螢光粉紅色的,上麵還有亮片,感覺是十幾歲年輕小女生會喜歡的那種調調。


    「是峰岸(minekishi)的『m』吧。」蜜柑不為所動地說。


    「那第二個『m』是什麽?峰岸先生的名字叫良夫(yoshio)。」


    「不是峰岸的『m』嗎?」


    「我說的是另一個『m』。」


    「那也是峰岸的『m』啦。說起來,峰岸的名字居然叫良夫,這簡直就是黑色笑話。更重要的是,那貼紙又不是我貼的,不要問我。新幹線要走了。我們可以上車了嗎?」


    已經沒有乘客從新幹線下來了。月台也看不到要上車的旅客。接下來就隻等發車了。


    西裝男子站起來,這次移動到七尾正麵。「峰岸先生的兒子有戴眼鏡嗎?」他說。七尾大受動搖,嚇得差點當場跳起來。他好想立刻摘下眼鏡,總算按捺下來。


    「是我要他戴的。我不曉得你們知道多少,不過這個大少……」蜜柑這麽一說,西裝男沒有眉毛的臉便有些繃了起來。「峰岸先生的公子,」蜜柑改口。「才剛被危險的傢夥監禁了。也就是有人在狙擊他。難保新幹線裏沒有人想對他不利。至少得讓他變個裝才行。」


    「所以你叫他戴眼鏡?」


    「其他還有很多。氣質感覺跟平常的峰岸公子不一樣對吧?」蜜柑毫無膽怯的模樣,悠然地說。


    「是嗎?」沒有眉毛的男子彬彬有禮。不過此時他打開手機,說:「剛才峰岸先生傳了公子的照片過來。」手機畫麵上有峰岸兒子的照片吧。男子就要把手機畫麵放到七尾的臉旁邊比對。


    「喂,要發車了,」蜜柑嘆氣。


    「不太像。」


    「那當然了。我們改變了他的氛圍,才不會一眼就被人看出來啊。像是發形、眼鏡什麽的都變了。那我們走了。要好好通知峰岸先生啊。」蜜柑把手搭在七尾肩上,用力把他的頭勾過去:「回去吧。」七尾點點頭:心想這下子得救了,不必再演戲了,放下心來,但還是盡可能板著臉,不讓安心顯露在表情上,擺出裝模作樣的態度。


    此時沒有眉毛的男子喊了個陌生的名字。七尾不曉得是在叫誰,本來不想理會,但想到那可能是在叫峰岸兒子的名字,便抬起頭來,結果預感似乎猜中了,沒有眉毛的男子直看著他問:「隻有令尊才打得開行李箱嗎?」


    七尾蹙著眉頭點點頭說:「我不知道怎麽開。」但什麽都不做又讓他覺得心虛。他不安了起來。因此七尾下意識地伸手拎起擱在月台上的行李箱,隨手撥弄數字鎖,亂轉一通說:「要是像這樣隨便撥撥就打得開,那就簡單了。」他覺得這樣做比較有說服力。這完全是愈想要裝作沒事人,言行舉止就愈不自然的典型,七尾的動作完全是多餘的。


    四位數字鎖不可能隨手一撥就撥中。況且自己是被幸運女神拋棄的倒黴鬼,更是如此——七尾這麽認為。然而若以莫菲定律來說,就是:「隨便亂撥是不可能打得開數字鎖的。除了打開就慘了的情況。」


    行李箱打開了。


    七尾的動作很粗魯,因此行李箱「喀噠」一聲分開,女性內衣就像雪崩似地從裏頭滾了出來。


    不光是沒有眉毛的男子,西裝男和平頭男、疑似格鬥家的男子全部凍結在原地。那突如其來的情景顯然讓他們停止思考了。


    這裝滿內衣的行李箱不可能是峰岸的東西——就算是他們,也一眼就看出來了吧。蜜柑也怔住了,全場最為冷靜的就是七尾。因為七尾早就習慣引發這類倒黴意外了。他雖然有點嚇一跳,卻也覺得「又來了」。更進一步說的話,是近似「我就猜會變成這樣」的感覺。七尾隨即翻身,衝進車子裏。蜜柑也被帶動似地跳進車子。幾乎就在同時,車門在背後關上,新幹線開始動了。


    朝窗外望去,月台上,沒有眉毛的男子正把手機按在耳朵上。


    「好了。」七尾看著在剛出發的新幹線車廂外深深吐氣的蜜柑說:「該怎麽辦?」


    新幹線完全不理會七尾與蜜柑的混亂和騷動,逐漸加速前進。


    「你幹嘛在那種節骨眼打開行李箱?」蜜柑投以狐疑的眼神。他好像在懷疑七尾有什麽企圖,但是從他冰冷的眼神及近似幽靈的臉色看不出情緒。


    「我覺得像那樣撥撥鎖,對方也會覺得真有那麽回事。」


    「真有那麽回事?」


    「會相信我真的打不開行李箱。」


    「可是打開了。」


    「我太幸運了。」實際上隻是倒黴,但七尾故意說反話。「不過他們一定懷疑起我們了吧。而且行李箱也被識破是假的了。」


    「大概吧。在大宮時,我們的好感度就已經降低了,剛才更是搞到一落千丈。」


    「不過至少到盛岡之前,新幹線都不會停車,可以平安無事。」七尾試著樂觀地說。雖然勉強找到的一絲光明,與其說是光明,更隻是單純的幻影,但七尾想要抓住它。


    「你那口氣簡直就是檸檬。」蜜柑這麽說完後,左顧右盼:「這麽說來,檸檬去哪兒了?」然後他指住一個人站在附近的那個國中生問:「喂,你剛才說檸檬去後麵了是吧?」七尾訝異少年怎麽還在?聽到七尾和蜜柑的對話,看到剛才仙台站發生的事,應該可以察覺出了什麽危險的麻煩事,少年卻沒有逃走,也沒有向任何人通報異常,還逗留在附近。他的父母呢?七尾感到疑問。這個少年看起來像個乖寶寶,隻是個普通的國中男生,但或許內心積鬱頗深,深受非日常的場麵吸引。七尾這麽猜想。或者隻是單純地想要在事後向朋友炫耀「我在新幹線裏碰到非比尋常的事,我真的看到了哦」,好讓別人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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