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何知道小白臉有抑鬱症,直到現在還要定期服藥,但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當時樓底下好多人啊,跟開演唱會一樣。我正準備往下跳的時候,老婆他跟個英雄似的出現了!”“就非得講這事嗎?”平頭哥鬱悶地問。小白臉眼睛亮晶晶地說:“他說要帶我私奔!帶我去沒人認識的地方,過不被任何人看不起的生活。我說我喜歡玩遊戲,他說那他大學就學遊戲編程,到遊戲公司工作,做好多遊戲給我玩!”後來的事,方何已經知道了。兩人畢業後就離開了家,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如今平頭哥985計算機專業畢業,小白臉自學成了原畫大佬,最後被陸老板招安。“我不那麽說,你真跳下去咋辦?”平頭哥別別扭扭地嘟囔。方何幾乎能想象出那天空闊的天台,烈烈的秋風,樓下嗡鳴的警笛和喇叭……兩個高中生許下逃離這個腐爛世界的約定,最終牽回了那隻差點陰陽兩隔的手。方何突然意識到,健康的愛情是一種向上的力量。兩人都會因為這份感情得到滋養,補全缺損的人格,變成更好的自己。但他和李靈運不是這樣。他們的感情是深湖中的水草,當一方想要遊上岸,另一方就會狠狠絞住他的腳踝,直到把他拖入深淵。他們要給彼此陪葬。“方哥,你要回家嗎?”平頭哥突然打斷了方何的思緒,“我倆開車送你一程?”方哥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過了一會才說:“我今天不回家,我要去烤肉店。”小白臉好奇地問:“和誰啊?”“喬建寧從外麵調研回來了,給他接風。”喬建寧沒少往公司裏跑,這些同事對他也算熟悉。小白臉嘿嘿一笑,揶揄道:“你看我和老婆這麽恩愛,方哥也去談個對象嘛。我看小喬人就不錯。”方何隻是無奈地說:“他在我眼裏還隻是個小屁孩呢。”“你有本事對著小喬也這麽說。”“我當著他的麵,也敢這麽說。”方何得意地笑道。“幹杯!”方何與喬建寧碰完杯之後,眼看著他把一杯啤酒咕咚咕咚全部灌下肚,最後在嘴邊留下一圈泡沫。方何忍不住笑出來,然後給他遞上紙巾擦嘴巴。“我在鄉下做調研的時候,想死這家的菜了,都快三個月沒吃過了。”“你這次調研的時間怪長。”方何拿夾子給烤肉翻麵。有著大理石紋理的厚切牛肉和鐵板接觸,發出滋滋的油脂聲,空氣中彌漫起炭燒的香味。方何揶揄道:“出差這麽長時間,回來第一件事居然是找我吃飯,你難道沒什麽同齡的朋友嗎?”方何半開玩笑地說完後,半天聽不到喬建寧的聲音。他疑惑地抬起頭,看到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因為那些隻是朋友,所以晚幾天也沒關係。”喬建寧托著下巴,笑眯眯地說,用那張無可挑剔的帥臉對方何放閃。方何噎了下,局促地紅了臉。他不知道怎麽回,隻好埋頭往喬建寧盤子裏夾肉,“這個烤好了,你先吃。”“對了,我最近換了輛跑車,之前那輛保時捷沒人開,你要不要?”喬建寧大口大口咀嚼烤肉,塞得腮幫子微微鼓起,“我記得你說過,是你的夢中情車?”方何夾肉的動作停住,過了幾秒才輕描淡寫地說:“不用了,別人的車我開著不自在。而且我最近攢了些錢,也該提輛新車了。”喬建寧無奈地笑笑。方何的回複完全在意料之中,如果能隨隨便便接受別人的施舍,那就不是他認識得方何了。“成,那我借給朋友開了。”喬建寧說,“待會帶你看看我的新車。”然而離開烤肉店的時候,方何喝得爛醉如泥。別說看新車,自己都走不了路,整個人掛在喬建寧身上。喬建寧廢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架了幾百米,成功塞進自己的副駕裏。“方何你不行啊,離開國華之後酒量也下降了。怎麽,塔奇沒有酒局給你練練嗎?”喬建寧笑著問。方何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歪頭昏睡在座椅上,眉頭微微鎖著。喬建寧歎了口氣,開始在他身上翻找,“喂,先別睡,你家鑰匙呢?沒有鑰匙我可進不去房門。”然而方何身上到處都找不到鑰匙,他本人也沒有丁點反應。車內狹小的空間裏,讓人頭腦發脹的酒精味如炸彈般爆裂開來。曖昧的燈光下,方何抻開的脖子整個都是紅色,滾燙的紅色一路延伸到敞開的衣領陰影裏。而熨帖襯衫包裹著的胸,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被緊繃麵料箍得難受。喬建寧看了他一會,突然有點眩暈。不知道是因為腦子裏胡思亂想,還是那點酒勁兒上來了。“你要是再不掏出鑰匙,我隻能帶你去賓館了。”喬建寧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從方何一邊的眉毛摸到另一邊,揉開微微皺起的眉心,很輕很輕,無法克製地帶上了挑逗意味。引起對方下意識的戰栗後,他在方何的眉心慢慢烙下一個吻,順著鼻梁吻過鼻尖,最後開始舔舐那兩瓣柔軟的唇。喬建寧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我真要帶你去賓館了。”方何不反駁,那就是默認。喬建寧強壓下狂跳的心髒,忍不住自嘲地笑笑,心說怎麽還跟個高中處男似的。然後他發動汽車,一路疾馳。烤肉店離喬建寧大學不遠,附近就是大學城。大學城又被稱為“賓館城”,雖然夜色已晚,但仍隨處可見親昵地摟在一起的情侶。喬建寧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正想著哪家環境比較好,就聽見後麵一輛轎車衝他瘋狂按喇叭。他又沒有占別人車道,按什麽喇叭?喬建寧微微挑眉,卻沒有理會。可後麵那輛黑色阿斯頓馬丁卻變本加厲,甚至開始超車別喬建寧。喬建寧猛地打把,兩個輪子發飄,差點被對方撞傷愛車,一句髒話忍不住罵了出來。想到車上還有方何,他沒有爭強鬥狠,隻是沉下臉色,用力猛踩油門。跑車的加速度沒什麽可說,發動機劇烈嗡鳴,伴隨著強烈的推背感,很快就把對方遠遠甩在身後。喬建寧本以為終於做了了斷,但下一秒,隻聽“嘭”地一聲,那輛阿斯頓馬丁突然跟著加速,把他車給頂了!第72章 不如不相識這一撞,方何瞬間醒了。別說醒酒,腦漿都快給晃勻了。“怎麽了?!”他一早就喝斷片,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驚魂未定地大聲喊。“草!老子的新車!”喬建寧也失去平日的遊刃有餘,直接破口大罵。安穩停下後,喬建寧二話不說立刻打開安全帶下了車,查看自己愛車的傷勢。方何也很快理清楚前因後果,急急忙忙跟上去,他怕喬建寧血氣方剛,因為車禍和對方打起來。但兩人都沒想到的是,對麵那輛車打開門,裏麵走出的竟是李靈運!他緊緊咬著牙,唇角微微抽動,方何從沒見過他臉上出現如此扭曲的表情。那眼神如果有溫度,早就化成熊熊大火,把一切都燒盡了。“李靈運!你神經吧!”喬建寧三兩步走上前,還沒揪住李靈運的領子,就突然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喬建寧踉蹌兩步,劇烈的疼痛從鼻子直衝天靈蓋。他瞬間感覺鼻腔濕漉漉的,摸了摸,好在沒有鼻血。“喬建寧!”方何趕緊扳過喬建寧的臉檢查,發現鼻梁沒什麽事後,下意識鬆了口氣,然後猛地麵向李靈運,“你怎麽在這?你到底要幹什麽?!”這地方雖然雖然還沒徹底進入大學城,但還是有一些路人。看見突然出了事故,又是兩輛豪車,都趕緊停下腳步圍觀。但李靈運明顯狀態不太正常,沒人敢走的太近,隻是遠遠地眺望,聽不清對話。“李總!您冷靜點!”助理和司機這才反應過來,匆匆下車。一個從後麵死死架住李靈運,一個跟喬建寧鞠躬賠禮道歉。他們剛剛參加晚宴回來,李靈運不知道接到誰的電話,說方何坐喬建寧的車走了,還不是回家的方向。三人本來隻是默默跟在後麵,按喇叭叫停不起作用後,沒想到李靈運突然搶奪方向盤,把喬建寧的車給頂了!“我幹什麽?”李靈運輕笑一聲,陰冷地緊盯著方何,“我不來的話,他都要把你帶到賓館了。”“那是因為方何沒帶家門鑰匙!”喬建寧惱怒地大聲吼道。方何用力按著喬建寧的肩膀,以防小孩兒衝上去跟李靈運互毆。他默默看向李靈運,半晌後,突然平靜地說道:“去賓館怎麽了?我不跟男朋友去賓館,難道跟你去賓館?”此話一出,在場幾人都愣住。“方何?”喬建寧懵了。“你說……什麽?”李靈運微微睜大眼睛,磕磕巴巴地問。“沒人拜托你救我,你妨礙了我和建寧的約會。”方何麵無表情地說。“男朋友?約會?和他?”李靈運突然笑了一聲,強裝的冷靜背後,是近乎崩潰的瘋狂,“你在想什麽方何?你瘋了?”“李靈運,是你瘋了。我已經放下過去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說得不夠清楚?!”方何突然情緒激蕩,往前邁出一步,拔高了音量,“我們有什麽認識的必要嗎?你過去被我霸淩,現在在這裏發瘋;我因為你失去保送資格,為躲你兩次拋下一切逃走……”方何說不下去了,深呼一口氣,緊繃的皮肉慢慢放鬆下來。方何忽然聳聳肩,用一種李靈運讀不懂的悲傷眼神看他。“李靈運,我們隻會讓彼此的人生變糟糕。”沒有憤怒,沒有憎恨,沒有衝動,方何隻是非常非常平靜地說,“我真希望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認識過。”李靈運隻覺得方何的話像是滔天的海嘯,把他的世界衝了個稀巴爛。他的耳朵消了音,連怎麽呼吸都忘記了,就像聽聞天大的噩耗,整個人僵直在原地。李靈運感覺心髒跳得格外快,他不得不死死壓著,以防它衝出喉嚨。“明白的話就別來找我了。”說完後,方何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我從來沒有後悔認識你!”聽到這句話,方何轉過頭來。看到李靈運慌張地盯著他,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誠然,沒有渴望的人不會受傷,但也沒有來處、沒有未來。李靈運在這孤孤單單的世界飄了十八年,遇到方何的那一天,才被繩子拉回到地上。祭祖的時候,李靈運不止一次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到了地府。判官要看他的生平,他也終於有東西可以展示給對方看。無論是愛,又或是傷痕。“可我後悔了。”方何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看到李靈運猛地顫了下,“你隻想著你自己。”和李靈運的助理交換聯係方式,以便商量接下來的賠償事宜後,喬建寧就帶著方何離開了。兩人飛馳在黑夜中,一盞盞路燈被掠過,在車窗中一溜煙熄滅了。詭異的安靜讓喬建寧不自在,於是他半開玩笑地問道:“剛才你說我是你男朋友,是不是認真的?”然而方何沒有回應。喬建寧看過去,發現方何胳膊肘抵在車窗邊,撐著臉,凝望外麵茫茫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麽。“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