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嬗無言以對,若不是在場有人的話,她一定提腳踹他。


    三拜九叩之後,葉秋嬗被喜婆攙扶著送入新房,而謝芝則無可奈何地留在前廳應酬。


    新房同樣布置得喜氣洋洋,謝府的女眷也跟了進去,葉秋嬗坐在喜床上,仍舊看不清外邊的情形,隻聽到喜婆高亢的嗓音說著吉祥話,還不停地往她的床上撒喜糖。


    “一撒榮華並富貴,二撒金玉滿池堂,三撒夫妻同偕老,四撒龍鳳配呈祥……紅棗花生撒幾把,早生貴子添兒郎……”


    花生紅棗劈裏啪啦往她床上撒來,葉秋嬗微不可查地往旁側了側,才沒使花生砸到她身上來。


    喜婆撒完喜糖,隨後就有謝家女眷上來報喜,多是些同輩或是小輩,一聲聲嫂嫂、弟妹地叫著,讓她多少有些不適應。


    其中有個稍顯稚氣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真想看看新娘子掀蓋頭,想必是個絕世美人吧,不然怎會叫我那風流不羈的二表哥收了心思?”


    蒙在蓋頭裏的葉秋嬗挑挑眉,從這女子話中可看出她的身份,不過總覺得她語氣有些異樣,難不成又是謝芝欠下的風流債?她百無聊賴地猜想著。


    那女子話音一落,周遭便有附和聲,有好奇的,也有看好戲的。


    葉秋嬗仍端坐床邊、穩如泰山,隨後便有一個女子站出來替她應付眾人。


    “這蓋頭是要新郎官親自揭的,你們要看我嫂子,還是等二哥來了再說吧。”說話之人聲如黃鸝出穀,葉秋嬗一聽便認出是那兩頰生了梨渦的謝淩波。


    一時又想到謝淩波曾誤會她和謝芝有私情,那時她還急於想撇清關係,沒想到今時今日還真就一語成讖成了她的嫂嫂。隻是今後姑嫂之間總有那麽一點秘密,可就讓她有些難為情了。


    這時,外頭忽而傳來一道清越沉雅的聲音:“三兒好生胡鬧,連你嫂嫂的蓋頭都敢去揭。”


    來人身長玉立,紅衣似火。俊逸的麵貌因小酌清酒而染上紅暈,劍眉星目更添風流。葉秋嬗即便目不能視也敏銳地察覺到周遭女眷一陣沉寂。


    謝淩波連忙擺手:“二哥可冤枉我了,您這般愛重嫂嫂,我可不敢搶了先。”


    “你啊你!”謝芝無奈地揚揚手,走至床前駐足。


    他身上帶著酒氣,混合著清雅芳潤的龍涎香,竟也不覺得難聞。葉秋嬗隻看得見謝芝的衣擺,袖口處用金線密密地繡了一圈祥雲圖,他的手抬起來,葉秋嬗不知為何本來不緊張的竟也隨之凝神屏息,然而他手隨後又縮了回去,側身問身旁人。


    “這蓋頭怎麽個揭法?”


    四周一靜,隨後傳來滿堂哄笑。


    蒙在蓋頭裏的葉秋嬗也差點破了功,為數不多的那點緊張都被他這一茬給逗沒了。


    一個盤子臉的喜婆笑得見眉不見眼,拿了一根喜秤遞給謝芝。


    “新郎官不可急,揭蓋頭得用這個,稱心如意!”


    謝芝難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喜秤,小心謹慎地將葉秋嬗的蓋頭揭開來。葉秋嬗終於‘重見光明’,四周卻靜悄悄,抬眼去看滿屋子的女人,一個個帶著或好奇或羨慕或驚豔的目光打量著她。


    謝芝難得沒有插諢打科,而是退後一步,恭恭敬敬朝她一鞠喚道:“夫人。”


    葉秋嬗也假模假樣羞澀一笑回道:“夫君。”


    眾人又開始嬉笑起哄,好不熱鬧。


    人生有兩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謝芝此生雖沒將這二者湊在一堆,但也足以令人羨豔不已。


    今朝謝家大喜,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齊聚一堂,他少不得要在前廳應酬一番,好在他酒量頗大,沒被不懷好意之人灌醉。等送完賓客回到洞房時已臨近深夜。


    整個謝府燈火通明,謝芝步伐穩健地邁入新房,此時的葉秋嬗已卸了妝,隻著一身海棠色中衣,烏發如瀑披散在肩,坐在妝奩前細細描眉,見有人進來才半露驚訝地轉過頭來。


    謝芝怔怔地杵在門口,此情此景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夢中發生過,且在夢中他噙著笑會前去幫她畫眉。


    如此想著,身隨心動,走至葉秋嬗身前接過她的眉筆,仔細地替她畫起眉來。


    謝芝描得認真,並未察覺到葉秋嬗神態中一閃而過的窘迫……


    她素來是不愛上脂粉的,但今日卻有些不同,新婚之夜難免要隆重些,所以幹脆執筆給自己描描眉,沒想到被謝芝進來抓個正著,向來臉皮薄的她自然覺得有些局促了。


    不過謝芝對這些細微之處渾然不在意,畫完眉後捧著葉秋嬗的臉,細細端詳半天,露出驚豔之色。


    “秋葉,咱們以後生的孩子一定好看。”


    “嗯……”提起生孩子,葉秋嬗立馬聯想到何氏給她的那些小人兒書,頰邊飛起紅霞。


    “咱倆的孩子眼睛要隨你顧盼生輝,鼻子要隨你小巧挺直,嘴唇也要隨你這般飽滿有福。”謝芝緩聲說道,指尖一一點過葉秋嬗的五官,最後留在她唇瓣上。


    “相貌都隨了我,那要隨你什麽?”葉秋嬗望著謝芝的俊顏問,心想將來孩子隨了謝芝的長相才是真的好看。


    謝芝狀似思考半響,指尖在她唇上輕輕點了點答道:“孩子的聰明才智隨我吧。”


    “……”葉秋嬗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伸腳踹了踹他,“好哇你,原來是變著法子罵我笨呢……”


    謝芝立即大笑著躲開去:“下官不敢下官不敢,禦史夫人明察秋毫、破懸案無數,在下也甘拜下風。”


    “哼……”葉秋嬗沒好氣地轉過頭去。


    謝芝站在原處笑而不語,過了半響索性去桌上取來合巹酒,遞給葉秋嬗向她賠罪:“夫人,你我共飲此酒,今後夫妻共體、白首成約。”


    葉秋嬗看向他,那雙無雙星眸裏盡是認真,她也正色啟唇道:“白首成約。”而後接過酒,同謝芝一道飲下。


    飲罷合巹酒,謝芝又走到桌前,倒了兩杯清酒,徑直推開窗戶,一陣清涼的夜風灌進屋內,外頭的紅燈籠仍燈火通明,在夜風中搖曳。


    葉秋嬗站起身來,見謝芝將一杯酒撒在窗外的李樹下,她對此疑惑不解正要詢問,就聽謝芝一聲輕歎開口說道:“湘娘生前最愛熱鬧,咱們大喜的日子給她留杯酒,她會很歡喜的。”


    葉秋嬗鼻尖一酸,端起另一杯酒,朝虛空處一鞠:“湘娘,秋嬗敬你一杯。”而後放在了窗台上。


    夜風輕撫,帶來一股幽香。


    但願幽魂有留處,轉世投入好人家。


    沒過多久,謝芝又將窗戶合上了,葉秋嬗尚且還沉浸在悲傷中,通紅的眸子不解地望向他:“夫君怎麽把窗子關了?”


    “你說呢?”謝芝勾唇一笑,星眸幽深不見底。


    隨後伴隨著一聲驚呼,葉秋嬗被他攔腰抱起,擱在了床榻上。榻上的花生紅棗還未清理幹淨,膈得葉秋嬗生疼,想推開謝芝,卻被其錮在臂膀間,不能撼動分毫。


    腦海中浮現起小人兒書中的畫麵,雖然一早便做好了準備,但仍不可自抑地感到慌亂,黑眸滴溜轉了兩圈尋了個借口對謝芝道:“夫君等等,我已經一日未進食了,可否等我用了膳再……再……”


    “是嗎?我嚐嚐。”謝芝低頭含住她的唇瓣,帶著酒氣的唇舌與她輾轉廝磨,半響抬起頭來,音色暗啞,“小騙子,分明偷吃了花生和紅棗。”


    葉秋嬗立即羞得無地自容,連這點小動作都被他發現了,一張臉漲得通紅,索性閉上眼不去瞧他,可那灼熱的氣息噴灑在眼睫上卻又讓她不堪其擾……


    忽而想到什麽,睜開眼對謝芝道:“夫君還未沐浴吧?忙碌了一日應該極不爽利,還是先去沐浴了再歇息吧。”


    謝芝愣了愣,不甘心地點頭道:“這個理由尚且過得去,夫人稍等,為夫去去就回。”


    身邊灼人的視線撤走,葉秋嬗才輕舒一口氣,她聽馮媽媽說女子第一夜都會感到疼痛,詩句裏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漫長難熬了。


    等謝芝帶著一股皂角清香回到床前時,葉秋嬗還臥在榻上望著帳頂發呆。


    他體貼地執起她的手,柔聲道:“夫人無需懼怕,為夫自有分寸。”


    他手指一挑,將床帳放下,紅燭搖曳中,纏綿悱惻、滿室旖旎。


    ……


    夜空響起一道驚雷,忽地狂風大作,淅淅瀝瀝落起雨來。良久,風停雨住之後,新房內傳來一席對話——


    “夫君,以後我們的孩兒若是隨我有了讀心奇能可如何是好?”


    謝芝毫不猶豫答道:“那當然是讓他們同你一樣,懲惡揚善、查破奇案。”


    “夫君的意思是……我今後還可在樞密省任職?”葉秋嬗語氣中難掩驚喜。


    謝芝從背後抱住她:“那是自然,我的功勳,本該有你一半。”


    葉秋嬗聞此,又紅了眼眶,翻過身回抱住他。


    謝芝綻開笑容,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今後在人前我是禦史大人,你是禦史夫人。在人後,我便退位讓賢,你來當這禦史大人。”


    葉秋嬗埋在他胸膛嗤嗤地笑:“在人後,我是禦史大人,你是我的禦史夫人。”


    “好好好,禦史大人說的是,在下甘當您的賢內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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