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珮聞此嘴角一勾,玉手伸向布兜,從裏邊拿出一支箭矢來。葉秋嬗也隨後而動,拿起一支箭,在手中掂量兩下。


    這無鏃之矢用竹竿所製,分量恰到好處,應是較容易投擲的。


    葉秋嬗這般想著,便聽‘叮’地一聲,對麵的曜珮扔出的箭矢碰到瓶身,落在地上。


    竟是首投失利……


    葉秋嬗心想自己怎能搶了公主的風頭,便半眯著眼也往那瓶身上投去……


    曜珮正臉色微沉,頗為沮喪地歎息一聲。她還未回過神,又聽一聲脆響,抬頭一看原是葉秋嬗也未投進,正喪著臉一副氣餒的模樣……


    這下曜珮稍感撫慰了,清咳兩聲鼓舞道:“這投壺確實有些困難,咱們都盡力而為吧。”


    葉秋嬗忙點頭:“是是是。”


    心裏卻暗自為曜珮鼓勁,“公主您要加把勁兒啊!”


    曜珮摩拳擦掌,又開始投擲,可不知怎的,她竟是屢戰屢敗,到最後十支箭矢竟是一支未進。葉秋嬗瞧著著急,也不敢投進,最後比下來,滿地的箭矢,兩個瓷壺中卻空空如也。


    場麵好生尷尬……


    良久,才聽皇後輕聲拍了拍掌,出聲打圓場:“長公主與葉姑娘身為女子不擅投擲也是情有可原,方才本宮瞧著好幾次她們都差點投中了呢……若是本宮來,恐怕還比不上她們,皇上您說是吧?”皇後遞了一個眼神過去。


    皇帝愣了愣,摸摸光潔的下巴,表示十分讚同。


    “這般看來,你們倆算是打成平手了。”他道。


    葉秋嬗麵上氣餒,心裏卻在憋笑。她們兩人一支未進,竟還生搬硬套地算作平手,曜珮公主這皇兄還真是對她恩寵有加。


    ……


    雖則皇兄這般顧及著自己,但曜珮卻始終覺著顏麵難存,僵著臉半響才開口說話。


    “既然本宮與葉姑娘未分出勝負,那便改改射覆的規矩吧。本宮將一樣隨身寶物藏起來,若是葉姑娘猜中了,那這寶物便歸你,若是猜不中那葉姑娘便要舍一樣寶貝給本宮,這樣如何?”


    她巧笑嫣然道,皇帝自然順從,葉秋嬗更是不敢違抗。這新規矩要深究起來對葉秋嬗是相當不公的,但誰叫對方是天之驕女呢。


    曜珮下巴微仰,姿態雍容地走入屏風。不到半刻便從裏麵出來,看來是早有準備。


    “葉姑娘,本宮藏的這個物件是稀世珍品,你若猜中了便贈與你,但你若猜不中,那本宮也要取你一個寶貝了。”


    “臣女身無長物,能入得了公主鳳眼便是臣女榮幸了。”葉秋嬗低眉順眼道。


    “葉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今日裝束倒是甚合我眼緣,特別是你頭上那支梅花簪,上回百花宴也見你戴過。瞧著玉質剔透甚為可愛,待會兒若你未猜中,便將這發簪押出來吧。”


    “這……”葉秋嬗大驚,這支白玉簪可是她娘的遺物,怎能輸給她?


    “公主……”葉秋嬗為難地喚道。


    曜珮卻漠然轉身,回到坐席之上,抬手示意:“葉姑娘,本宮這物件的謎麵是‘真亦假時假亦真,無為有處有還無。’,請你推度。”


    “……”這架勢,是不容她置喙了……


    可這謎題,也太過高深了些吧……


    見著曜珮如此篤定的模樣,葉秋嬗心知求不了情,暗道一聲抱歉,動起自己心思來。


    “公主可否將托盤給臣女端詳片刻?臣女絕不將紅綢掀開。”她使出先前對付孟玄儀那一計,恭敬地請命。


    席間端坐關注了她許久的孟玄儀早已按耐不住,猛灌一杯清酒,嘴上含笑念道:“輸了輸了,鐵定輸了。”


    他這異樣引來周座側目,謝芝更是挑眉問他:“哦?不知世子口中說的誰?”


    孟玄儀傲然輕哼,不與他搭話。


    “自然是你那刁蠻的公主要輸。”他心中得意道,未察覺自己竟主動站在了葉秋嬗那一頭。


    葉秋嬗正忐忑不安,對場外動靜全然不覺,曜珮則聽說她要查看托盤,立時起身匆匆走下殿前,將托盤奪了過去。


    “這物件一窺便知全貌,請勿著手觸碰。”曜珮警惕地擋住葉秋嬗的手,不讓她有半分接觸的機會。


    葉秋嬗雙眼隨著托盤看去,中央微微凸起,像是個細小的東西。女子身上的首飾也小巧,但卻多了去了,這叫她如何盲猜?


    她暗自打著主意,心道曜珮雖不給自己機會觸碰,但自己卻有千萬種法子去探知她的心。


    美目流轉,葉秋嬗向曜珮走近。


    “真亦假時假亦真……難道公主所藏的是個難辨真假的物什?臣女思索了半天,難不成是字畫贗品?”她故意往相反的猜,好讓曜珮卸下心防。


    果真,曜珮彎起嘴角,麵露得意卻不言不語。


    葉秋嬗蹙緊眉,瞅瞅托盤又瞅瞅她,惑然不解。“公主方才進屏風時並未帶字畫,且今日所著是輕紗廣袖,瞧著並不能藏住什麽東西。臣女猜測公主應該還是取的身上所戴之物藏於盤中的吧……”


    她一語點破,曜珮身子一怔,已暴露心頭局促。


    “臣女鬥膽請示皇上,可否讓臣女仔細查看查看公主佩戴的首飾?”葉秋嬗學聰明了,她直接越過曜珮向皇帝請命,以免被其推脫。


    先前也有人這般要求過,皇帝自然不好公然偏袒自己皇妹,頷首應允了。


    金口玉言已下,曜珮縱然不情不願卻也不得違抗,隻得站直了身子,緊盯著葉秋嬗,提防著她有什麽異動。


    葉秋嬗步履輕緩,踱步到曜珮身後。眸中劃過一絲狡黠,眼疾手快往她頭上的步搖摸去。


    “公主該不會藏的是一根簪子吧?”


    她剛碰到步搖,便聽身前人驚叫一聲,一隻手伸過來緊緊將她手腕抓住。


    “大膽!”


    【你這女子真是膽大,竟敢碰本宮的發飾!】


    曜珮勃然變色,抓住葉秋嬗的手,心頭之語準確無誤地傳達過來。


    計策得逞,葉秋嬗麵上淡然,心裏卻在偷笑。


    為防她撤回手去,葉秋嬗另一隻手悄然按在她手背上:“公主請恕臣女不敬,臣女猜這盤中之物是您所佩戴的首飾,是也不是?”


    曜珮卻嗤笑一聲:“本宮的首飾海了去了,你這純屬盲猜,本宮才不會上你的當。”


    【這白玉雪梅劍穗世上沒幾人見過,你若猜得出來那本宮真要對你五體投地了。】


    “……”聽到她渾然不覺地將謎底透露出來,葉秋嬗喜不自禁。心道一聲不敢當,便佯裝半猜半疑地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臣女還是猜測此物乃公主所帶首飾,但瞧著公主今日所佩頭麵十分齊整,缺一不可……這便讓臣女有些疑惑了……”


    葉秋嬗越說得多,曜珮臉色越發得意……


    【本宮就知曉你猜不中,什麽蕙質蘭心也不過是虛名罷了。】


    她輕笑一聲,將葉秋嬗的手拂開去。剛準備勸她認輸,卻見其一改愁色露出笑意。


    “不過臣女方才一想,公主殿下頭麵雖齊整,但身上配飾卻不必如此講究。便是少一串珠子,或是墜子好像也不會引人注意。”


    耀珮臉色一變,露出幾分緊張。


    葉秋嬗輕笑,又接著道:“方才公主對臣女頭上的白玉簪子這般在意,臣女便猜測公主是否也有支相似式樣的配飾?不過瞅見那盤中之物又不像是簪子一類細長的物什。思來想去半響也不十分篤定,現下並無其他線索。臣女便賭一賭運氣,猜公主盤中所覆之物是一條白玉梅花的掛穗。公主,不知臣女可有猜對?”


    “你……你怎會……”


    曜珮瞠目結舌,臉色忽灰忽白。


    殿上貴人們都直起身子往這邊觀望,連皇上都一臉好奇地詢問起來。


    “如何?葉姑娘可猜中了?”


    曜珮看向殿上,又看了看右方宴席,最後再瞋目切齒地瞪著葉秋嬗。極不甘願地將紅綢掀開來……


    盤中所呈之物赫然便是一塊白玉雪梅的紅纓劍穗,同樣是玉質剔透、成色極好,與葉秋嬗頭上這支竟好似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她猜中了,殿上眾人皆為其鼓掌喝彩。其中孟玄儀最為激動,仿佛與有榮焉。


    唯有一人隱在人群之中,神色莫辨。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修了一下大綱


    第26章


    葉秋嬗沒將自家娘親的遺物輸出去,反而還贏回了一塊上好的掛穗。


    東西雖是個寶貝,但她卻把長公主給得罪了,如此算下來不如不要這墜子……


    可金口玉言已開,她便是想還也還不了,隻得懷揣著這燙手山芋一般的掛穗,回了葉府。


    甫一回府,便衝進房中,將掛穗壓在妝奩底下,才稍稍安心。


    夜裏上床安寢時,越想越是不安……


    長公主本就對她有成見,今日之後,她必然已變成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


    開罪了金枝玉葉,葉秋嬗怎能不怕,那夜她整夜輾轉反側,第二日起床便頂著一雙烏青的眼,好似被人打了兩拳一般……


    馮媽媽自是十分心疼,又是關切又是嘮叨,正給她梳妝打扮之時,葉芳竟行色匆匆地趕到她們院子來。


    “嬗兒,你昨日在宮裏贏了一塊白玉劍穗回來?”他劍眉緊皺,一臉焦急。


    “是的,爹……”葉秋嬗愣愣答道。


    “快將它拿出來,這劍穗乃先皇禦賜之物!謝丞相與謝公子已上門討要來了!”


    葉秋嬗驚坐而起,趕忙翻出妝奩底下的劍穗,交了上去。


    葉芳取了劍穗便匆匆離開,獨留葉秋嬗還心有餘悸未回過神來……


    她原以為這劍穗隻是曜珮心愛之物,沒想到竟是先皇禦賜。


    以前是聽聞過先皇曾賜一七寶紋鯉匕給謝家,難道此劍穗便是匕首上的配飾?


    怪道長公主那般自負,還說此物乃稀世珍品,沒幾人見過。卻原來如此貴不可言……


    葉秋嬗提心吊膽,以為自己冒犯了天尊,謝家父子卻隻是討回了劍穗,還留下三箱珠寶,便又悄聲無息離開。


    她並未等到預料之中的怪罪,如此忐忑不安地過了半來月,竟出奇地風平浪靜,時間一久她便也將此事淡忘了……


    夏去秋來,轉眼立秋已至,雨水越發地頻繁,雨過之後徒留一地的熱鬧又落寞。


    葉秋嬗生在這個季節,再過兩個月的中秋前一日她便要受及笄之禮,成為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


    這幾月內,何氏真擔起了管家之責,將府中大小事務管得井井有條,奴仆更是對她服服帖帖,葉府以前那點烏煙瘴氣總算散了去,葉芳樂得清閑,連帶對何氏的態度都好了幾分。


    隻是何氏卻並不領情,全府上下能讓她和顏悅色的隻有葉秋嬗,連對葉卓爾也隻是以嚴師之尊處之。


    葉芳又一心仕途,並不大在意,夫妻倆的關係好比數九寒冰,葉秋嬗在旁看著幹著急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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