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海鬥剛剛朝著石風鈴跨出一步,忽然,他的胃裏一陣翻湧……


    一種強烈的,仿佛是掉入滾筒洗衣機般的眩暈感,猛地衝入腦海……


    周圍的景物在一瞬間變得模糊,隻是一個瞬間,卻像是放了很久很久的老照片,一點點變得焦黃,耳邊,宛如千億塊鏡子碎片在同時劃破,刺耳,嘈雜……


    有什麽……


    被改變了……


    銀色的光弧破空而來,海鬥的目光一點點凝聚在那道光弧之上,“禁止停車”的紅色字樣是那麽刺目。


    在扭曲的鐵杆距離石風鈴的右肩不到兩厘米的地方,兩根手指分毫不退,抵住了這凶悍的攻擊……


    那個男人笑著,深灰色的眸子帶著戲謔,像是灰撲撲的飛蛾。


    他從來都是這樣,能動手就懶得動口,到哪兒都是一副拽上天的德行,臉上好像就寫著……


    來打一架!


    石豪!


    難以想象,在那種速度下高速飛行的告示牌,已經相當於子彈,而他僅僅隻用了兩根手指就一瞬間將其抵擋……


    “火雲邪神嗎?這是!”


    像是空氣一瞬間凝固,石風鈴的臉上還帶著前一秒的驚恐,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那已經不是人類的力量……就算是武術生,就算是將武術淬煉到何種境地,要做到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吧!


    石豪兩指微微撚動,小小的兩指,卻仿佛卷動空氣的龍蛇,帶著整根告示牌狠狠插入地麵,仿佛最完美的跳水運動員,甚至沒有激起一塊碎石。


    他扭頭,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仿佛這裏根本沒有什麽拿著uzi的新條彤和熊一般強壯的諾丁,而是那種咖啡店裏,溫暖的燈光下兩人對坐。


    “好久不見……海鬥。”


    海鬥傻傻地看著石豪,這個男人風一般地出現,風一般地動手,一招一式都帥到飛起,簡直是那種遊戲裏忽然跳出來侉侉給你兩耳光的隱藏boss。


    海鬥的頭還有些暈,剛剛那種強烈的,仿佛整個世界都一下子停頓的異樣感雖然隻是一瞬間就消失,但眩暈的感覺像是給他的腦袋瓜狠狠來了一下,久久不散。


    “哦?”


    似乎是注意到了海鬥的頭暈,石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記憶變得模糊,像是有一塊已經發生的時間被倒帶,不知為何……海鬥的腦海中清晰地印著石風鈴被告示牌貫穿肩膀的一幕,血從告示牌的邊緣擴散,染紅一塵不染的襯衫,宛如綻放的血玫瑰。


    但石風鈴明明好好地站在那裏,毫發無傷……


    這樣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諾丁雙腿微微彎曲,像是短跑運動員在吹哨開始前的準備動作。


    他猛的衝出,接近200m的距離,世界紀錄才19.9,而諾丁隻用了不到12秒。


    拳頭破風而至,他簡直像隻暴走的巨熊,雖然沒穿衣服這點稍顯怪異,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凶悍的攻勢。


    “哼……”石豪一步不退,他探出單手,側麵搭上諾丁的直拳。


    這種做法毫無理智可言……


    明明是直線而來的重拳,哪怕是普通人使用,也是破壞性極強的基礎招式,諾丁的拳力至少達到兩噸,相當於一隻犀牛對著你撞來。


    但他的重心在一瞬間落空,拳擊的力量將石豪的手掌向內側擠壓,但隻是一瞬,那手掌彈簧般反擊而出,如同風吹竹林,壓彎之後更有一層綿長的反擊之力。


    諾丁狠狠摔倒,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事實上,石豪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他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攻擊,不僅攻擊,連抓握束縛都沒有……但倒下的反而是出手的人。


    “是合氣道……”石風鈴也沒有隱瞞,看著海鬥疑惑,直接解釋。


    合氣道是切入對手死角,破壞對手重心,以關節技及摔技為主。不以蠻力攻擊對方,而是將對方的力量引導至無威脅的方向,甚至吸收化為自己的力量的技術……


    事實上這種技術在韓國很普及,至於x國,原先是有的,但在戰後,方舟黨執政,這種武技也逐漸衰落。


    你經常可以在某些電影中看到女子用“合氣道”防身,她們的力量和速度大多都不如男性,但隻是抓住對方手腕,一推一按就已經將對方撂倒……


    但石豪用的並不是一般的合氣道……就和拳擊格鬥、羽毛球運動也會刻意叉開雙腳,形成穩定的三角結構一樣,合氣道應對直拳的第一步也是剪腳前移, 右側輕移後腳,緊接著怎麽說也得抓住對方,感受攻擊而來的力量。


    人的觸感很靈敏,人體皮膚是全身最大的感覺器官,通過這種方式才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力量,從而轉化,引導,不管是推還是按、拉,都是如此,從而形成反擊。


    但石豪沒有,他的兩腳那麽悠然地站著,麵對那樣的攻擊甚至連重心都懶得加固,連最基本的抓握都沒有,就將諾丁的蠻力完全反製,瞬間逆轉。


    難以想象那是何等強到可怕的技術……強的根本不是“合氣道”本身,而是石豪。


    哪怕是最強的合氣道大師,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動作。石豪就像是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擺擺手,瞬間將獅子般的捕食者撂倒。


    諾丁第一時間站起身,他不知疲倦,全身的肌肉迸發,拳腿如電,每一拳都快到極致。


    海鬥有些愣神,他之前一直以為諾丁是個打架就出全力的瘋子,但實際上並不是,相比於現在,他最開始被揍時,這個裸男依然留了手。


    “再來再來……”


    石豪嗤笑著,像是看到了一場惹人發笑的喜劇。


    他搖擺,躲閃,卻都是最小的幅度,加上滿臉笑意,看起來就像是在踢踢踏踏,悠然地跳著捷克族的波爾卡民族舞蹈,根本就不是戰鬥時應有的畫風。


    諾丁身高也是一米八多,手腳的長度帶來了極大的攻擊範圍,相比之下石豪比他矮的多,無論是臂展還是腿長,都是不足。


    但他雙手插兜,放肆地笑著,幾乎刻意是在一個不足2米的圓圈內移動,諾丁卻始終無法觸及他的身軀。


    一拳一腿,總是擦著石豪的身軀而過,卻根本無法命中,像是西班牙鬥牛士揮舞著紅色的幕布,戲耍發怒的公牛。


    “還差得遠呢。”


    不出一秒,石豪一腳踩中諾丁的膝蓋,在後者跪地的瞬間,他的右腿彈簧般反卷,狠狠一腳踢中諾丁的下巴,將他再次摔飛。


    “沒意思……”


    石豪拍了拍手,一手搭住海鬥的肩膀,一手搭住石風鈴,從大橋上一躍而下。


    “哎!哎哎哎??”


    海鬥嚇得大喊,這座大橋怎麽說也距離海麵有個幾十米,這個高度摔下去,和跳樓摔水泥地沒什麽區別了,以他菲律賓跳水隊的跳水水平,估計人生最後的光彩就是飛濺三米多高的水花,緊接著變成浮屍慢悠悠地漂上來。


    可自己這位社長卻是說跳就跳,不帶一秒猶豫的。


    旁邊的石風鈴倒是一臉鎮定,拜托!不要一看到石豪就是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樣好嗎?他明明在帶著我們自殺哎!


    漆黑的海麵越來越近,可旁邊的石豪和石風鈴下墜速度越來越慢,一層無形的氣流托著他們,像是無形的大鳥。


    “果然……我就說社長不至於沒有後手。”


    可兩人很快從海鬥的直視視線中消失,像是兩隻氣球般飄到了他的上空。


    “哎?怎麽?”


    他這才發現一件事,隻有自己沒有減速,這隻無形的大鳥托舉了石豪和石風鈴,偏偏把他給落下了。


    “等一下!我還沒有上車啊!”


    可海鬥的淒慘呼嚎很快被咕嚕嚕的水聲給淹沒,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想,飛濺起來的是4m多高的水花,她的努力掙紮起到了極好的效果,四肢展開,像隻青蛙似的,平行著海麵,直板板的摔進水裏。


    他在水裏瘋狂的掙紮,好在陸海鬥,陸海鬥,名字裏好歹是帶個海字的,這要是真的淹死在水裏變成水鬼多少是有點太慘了。


    海鬥努力保持憋氣,一點點浮出水麵。


    一隻手拉住了他,石豪把這個濕漉漉的落水狗拖上船,放聲大笑,像是那種策馬揚鞭,千軍萬馬叢中救到人就直接開溜的好漢,驅使著這艘汽船,飛快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諾丁大人,你沒事吧?”新條彤實際上很不想管這個變態裸男,實在是沒眼看,但誰叫這個哥們兒雖然變態,好歹算是協會的人物,比她這個小卡拉米重要的多。


    而且這次陸海鬥這樣重要的s級聖紋者被直接擄走,監視和保護陸海鬥的她降職,扣工資都還算是好的,不知道擔了這個責任會怎麽樣?如果有諾丁說說好話,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好強……”諾丁沒管新條彤的攙扶,自顧自地站起身,臉上連一絲灰敗之色都沒有,反倒顯得很高興。


    這還是諾丁第一次這樣受挫,被打的根本抬不起頭來,可以看得出來在力量上諾丁很可能並不遜色,但對方的技術實在是完完全全的碾壓。


    如果不是對方沒有糾纏的意思,恐怕他們都要折在這裏。


    新條彤看向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的船尾,汽船激起的浪花緩緩歸於平靜……


    她想起了一個名字……


    曾經和神首vaeloria(維洛裏亞)交手,還活了下來的的男人……


    反抗組織tiya的騎士,“achilles”(阿喀琉斯)。


    ……


    “哥……”臥室床上,七海晶費力的將窗戶推開一截,海風透著涼意,吹動窗沿的小風車,帶來陣陣海鹽的清香……


    她掀起小腹處的衣服,好看的馬甲線上沿,纏著厚厚的繃帶,一直延伸到背後。


    “別擔心,會好的,隻是不小心摔到了碎玻璃上而已。”七海熊切表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


    “嗯。”七海晶微微笑了笑,麵色有些蒼白,這一次失血過多,差一點就危及生命。


    “呐,哥……”


    “怎麽了?”


    “我想再問問關於爸媽的事……”


    “怎麽突然又想起問這個?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了吧。”


    “嗯。”七海晶懂事的點了點頭,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一問到這個話題,七海熊切就下意識的想要逃避。


    “他們真的是因為車禍去世的嗎?”


    “我說過很多遍的吧,就是車禍。”


    “那,肇事者呢?那總說肇事者已經進監獄了,可我想親口問問他……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晶!”七海熊切忽然擴大了聲音,他的表情很複雜。


    “父母肯定也希望,我們能夠幸福地活下去,所以我們隻需要往前走就好了,照顧好家人,經營好水族館,隻要你幸福就好了。過去的事……就忘記吧。”


    “我做了一個夢……”


    七海晶艱難的直起身,那些所有的手雷碎片都已經從她的體內取出,但這一次真的要休養挺長一段時間了,學校那邊也請了假。


    她擺弄著床頭水缸裏的斷板龜,小小的烏龜們好奇的盯著她,這些小烏龜並不理解人類在煩惱什麽,隻是歪著頭,等待投喂。


    “我夢到我們被困在迷霧裏……”七海晶睜大了眼睛,寶石般海藍色的雙眼那麽透徹……


    “你、我、還有爸媽……”


    “然後在霧裏有個人對著我們招手。”


    “爸媽出去了……”


    “夠了!”七海熊切猛地站起身,他還是第一次再七海晶麵前這樣激動,她很愛很愛自己的妹妹,七海晶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如果有一天他在和forsaken的戰鬥中死去了,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這樣一個妹妹,估計很久很久以後依然記著自己。


    七海熊切是正義的勇士,但他也是人。


    在加入文明地平線執行部的時候,部長就要求他們每個人寫好遺書。別的同事都寫了很多封,一封給父母,一封給愛人,或者是喜歡的人,兄弟姐妹,朋友什麽的……


    他也有很多朋友,他這樣正直熱忱的人總是走到哪裏都受人尊敬和關心,他像太陽一樣,所以那些人自然會圍繞他而來……


    宇宙中可以有很多星辰,閃閃發光的,在漆黑的世界裏衝他眨著眼……可太陽隻有一個月亮。


    七海晶就是他唯一的月亮,哪怕自己死去了,那個月亮也會持久的記住自己所映照出的,屬於七海熊切光芒。


    他想了很久很久,動筆,一開始希望七海晶忘記自己,快樂的活下去,也不用給他掃墓什麽的,那樣會好麻煩,很沉重。


    可寫著寫著他的眼淚就忍不住的打濕了紙麵,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蠢妹妹肯定不會聽這樣的話,她會一直記得自己,就像哪怕連模樣都記不清了,每一年還沒到父母的祭日,七海晶就已經早早的準備好那天的規劃。


    如果自己死了,她被壞男人騙怎麽辦?如果她遇到壞人怎麽辦?誰來保護他?如果他受傷進了醫院,誰來給她交醫藥費,發燒了怎麽辦?一個人在家誰能照顧她?


    一想到七海晶會在自己的黑白照片前哭泣,他的心就像是被刀片絞碎了一樣劇痛……


    他不是什麽矯情的男人,就算是小時候還不懂事,給暗戀的女孩寫情書,也隻是寥寥幾筆,畫了個醜兮兮的愛心,根本寫不出來什麽像樣的東西。


    但他給七海晶寫了很多很多封信,搞得其他隊友還以為他有很多的家人和朋友,這些信都被放在文明地平線的儲藏室裏,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事,這些信會被寄給家屬。


    他沒辦法讓所有人都不再哭泣,但有一個人,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再看到她掉眼淚。


    七海晶……


    小晶……


    那個小小的女孩,在迷霧中看到那一幕時,劇烈的恐懼,撕心裂肺的哭泣,像是要將他淹沒……


    他也很害怕……可他隻能死死地捂著七海晶的嘴,死死地……幾乎要讓自己的妹妹窒息……


    因為他不敢,不敢讓外麵的“那東西”聽到一點聲音,否則……他們也會死在那裏……


    “隻是夢而已……”


    “小晶,做夢什麽的,當不得真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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