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醒來,依舊是那樣虛幻的不真實感,病床櫃子邊放著紫色的薰衣草,淡淡的香氣縈繞房間,牆壁很白,令人心裏莫名覺得平靜。


    貧窮限製了他的想象,整個病房超過100平,裝修雖然簡約但很考究,紅木的中式桌椅,淡橙色的高檔瓷磚,汽車大的曲屏電視機。


    根本就是酒店的豪華套房之類的,他甚至毫不懷疑浴室裏會有個浴缸,把頭探出窗外會看到碧藍的泳池。


    陸海鬥摸了摸自己的腰,腰子還在,沒有大洞,沒有傷痕,真的像是隻發生了一場夢。


    新條彤沒有上次一樣一臉笑眯眯地坐在床頭,也是,肩膀被開了那樣一個大洞,小腿骨被打穿,還被完全不懂憐香惜玉的黑色的騎士踹飛,想來傷勢沒比自己好到那兒去。


    說起來那場戰鬥的細節還在他腦海中印的很清晰又深刻,像是你在夢遊的時候已經把夢裏發生的事重複著記錄下來,一遍又一遍。


    陸海鬥掙紮著把新條彤拖上直升機後,騎士姿態被迫解除。


    他痛得幾乎暈過去,腹部被開了一個洞,肋骨斷裂,確實也沒辦法滿臉平靜,他可不是關羽那樣刮骨療毒麵不改色的好漢。


    直升機上是文明地平線的人,各個麵色沉重,像是剛剛死了老母,海鬥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可是剛剛目睹了“怪物”、“反派騎士”、“恐怖分子”、“正派騎士”,前兩者都是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友好”姿態。


    他的世界崩塌了,直到現在還是沒什麽真實感。


    前幾天他還在學校圖書館裏為了如何死馬當活馬醫跨過一學期啥也沒學卻要期末考試的難關而發愁,現在卻目睹了世界陰暗麵的戰鬥,更發現自己的“魅魔”體質勾引來了方舟黨、聖紋協會、甚至恐怖份子。


    新條彤像是新手村的向導npc,告訴他,實際上他是屬於“這邊”的世界的,那些陽光下、學習、混日子、偶爾打打羽毛球,不知如何評價的日子,以後不應該再有。


    他像是被撈出池塘要丟到河裏的魚,河裏很大很好,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生存鬥爭廝殺個不停。


    可他在池塘裏活了18年了,他不想離開那個池塘,雖然又小又臭,周圍的家夥們還總是惹人煩,但那是他的池塘。


    出了這個池塘他就不再是陸海鬥,這些人需要的並不是陸海鬥,而是一個聖紋者,一件強力的“武器”?


    他不覺得自己能成為好的武器,他不擅長打架,小時候太調皮搶了班花的自動鉛筆結果被三個小男孩摁著錘,差點沒脫他褲子打屁股。


    這樣屈辱的曆史當然不是那種狂拽霸酷雙槍出鞘就寸草不生的殺手人設應該有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隻能當個保潔,或者掛著s血統的花瓶什麽的。


    “你見過他了吧?……”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陸海鬥嚇了一跳,他剛剛仔細地打量過這個奢華的房間,完全沒有發現任何人,像是被關進黃金籠子裏金絲雀,正安靜地待著,卻突然發現籠子裏還有另一隻鳥。


    女孩安靜地站在窗邊,紫色的長發瀑布般垂下,背對著海鬥,語氣平靜舒緩,光是聽聲音就會覺得像是那種觀音菩薩似的好說話的人。


    “他?”


    “你的傷,就是他造成的吧。”


    女孩語氣很輕,站在窗前,麵前是明媚的天空,臉上泛起動人的紅暈,窗簾隨風微動,陽光斜斜地灑在那動人的身姿之上,像是沐浴著聖光。


    “譎夜……不,現在應該叫他假麵騎士lethe。”


    陸海鬥感覺大腦抽痛了一瞬間,那個漆黑的騎士如同惡鬼般殺來的畫麵仿佛在腦海中重現,巨大的,如同山一般沉重,劍一般鋒利的壓迫感。


    “那個瘋子……叫假麵騎士lethe?”


    “他不是瘋子!”


    女孩像是被這話刺痛,猛地轉過身來,語氣有些怒意。


    那是一張好看到極點的臉,不像新條彤那種瓜子臉,帶著青澀,如果這裏不是方舟黨的地盤,路海鬥可能會誤以為她是某個圖書館裏的女高中生。


    紫色的眸子像是墜落深海的星辰,那是超乎常人的眼眸,閃亮、清澈、如同星星,可瞳孔卻詭異地擴散而來。


    沒有焦距,那對美得如同神造物般的眸子……是瞎的。


    “他隻是……太孤單了……”


    女孩的眸子淡淡地垂下來,像是剛參加完某個人的葬禮。


    “我為他的舉動向你道歉,別怪他。”


    “他造成的傷我也幫你治好了。”


    確實如此,陸海鬥摸了摸腹部,明明當時差點連腸子都流出來了,那種惡心的畫麵他就不想多想了,可現在卻連個疤痕都沒有,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那個……新條彤呢?她怎麽樣?”


    海鬥問起那個固執的女孩,他也不是喜歡別人,隻是那樣一個女孩要是為了保護他受傷死掉,多少內心會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她沒事,早上就已經醒了。”


    “沒事?”


    海鬥真心覺得神奇,受了那樣的傷,肋骨斷裂,內髒出血,小腿骨粉碎,肩膀被開了一個大洞,居然也能沒事。


    “隻要不是太嚴重,常規的傷勢我還是能夠治愈的。”


    女孩走向陸海鬥的床邊,那對失去焦距的眸子緊盯著他,像是能透過黑暗的世界瞥見陸海鬥的姿態。


    女孩顯然謙虛了,肚子被開出大洞,不管怎麽說都是致命傷,甚至連那顆被打爆的腎髒都回歸原位。


    那樣的傷根本不是“嚴重”能描述的,又或者對這個女孩來說,哪怕這種程度也隻是“常規”的傷勢。


    治愈的能力……


    毫無疑問,就和自己那超乎常人的力量一樣,是某種特殊的能力,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再感到驚訝。


    聖紋協會,此前他聽都沒聽過,大抵是類似霍格沃茲魔法協會那類的玩意吧。


    “你是聖紋協會的人吧!”


    陸海鬥的觀察很仔細,女孩身上那樣輕薄如絲的淺紫色連衣裙,絕不是便宜貨,從新條彤那種二五仔都能買得起跑車來看,聖紋協會就是那種錢包鼓得不知何處安放的組織。


    而且他的聖紋剛剛一瞬間產生了反應,這樣的反應很強烈,像是滴入油鍋的水滴,猛地翻騰起來,比遇到新條彤那時產生的異樣感強烈的多。


    這個看似溫柔又毫無威脅的女孩……是聖紋者,而且遠遠不是一般的聖紋者。


    “是。”女孩淡淡回答。


    “那家夥,lethe,不是聖紋協會的人吧。”


    “不是……就目前階段來說,他是協會的敵人。”女孩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陸海鬥會追著lethe的事問個不停。


    “你們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呀?那家夥是敵人,給我哢一下腰子腸子都捅穿了,完了你給我說你幫他治療好了,叫我不要怪他。”


    “聖母病犯了?那家夥真是莫名奇妙,無冤無仇上來就想殺我。”


    海鬥憤憤不平地吼著,他可不是挨打就立正的老實人,被打了就要打回去,受了委屈一定要加倍奉還。


    雖然他打架曆來不咋的,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樣才活得自在快活。


    “你敢這樣對紫大人說話!哦~drop dead!(去死吧!)”


    怪叫聲從門外傳來,緊接著厚重的房門突然被一腳踢開,引入眼簾的是……聖光纏繞的男子。


    並不是真的光之巨人那種物理意義的聖光纏繞,又或者是多麽神聖,隻是純粹為了過審。


    那個男人……居然一絲不掛,刀削般的臉龐,希臘雕塑般的身軀,雄壯的小象,一絲遮擋也沒有,完全赤裸,在陸海鬥的眼中仿佛被放大鏡無限放大。


    這是哪裏?我是誰?他是什麽玩意?陸海鬥的腦海裏三個疑問隨著自己飆飛的鼻血般噴出。


    他突然有點羨慕眼睛看不見的“紫大人”,畢竟這樣雄壯,變態的畫麵不必入她的眼,就算是君子坦蕩蕩,這也過於坦蕩了些。


    這隻無毛猴飛身一腳正中他這位病人的鼻梁,鼻血噴飛。


    接下來的畫麵將會是陸海鬥的畢生陰影,他活了18年,擔心過公交車上會有癡漢,擔心過夜晚小巷裏有搶劫犯,擔心過考試舞弊時手機會突然接到電話,但怎麽也不會想到。


    人在床上躺,禍從天上來。


    一個大男人騎在了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猩猩般強壯的肌肉散發高溫,標準的騎乘式砸擊,凶如迅雷般的連打。


    陸海鬥的小腦在一瞬間萎縮,這樣的畫麵太過滑稽,作為帥哥的他根本就是被突然活過來的“大衛”雕塑騎在身上,兩人甚至都在床上,簡直是餘生之恥!


    但這本應是喜劇節目的效果下,他感覺到的卻是刺骨的寒意,男人赤腳踢開大門,蹬腿已經堪比小三輪的全力撞擊,絕對超過幾噸。


    海鬥雖然沒受過訓練,唯一像樣的練習是軍訓時12天的太陽下罰站,但此刻的他已經堪比超人克拉克!反應速度超過獵豹。


    可他躲不開,這隻“大衛”的速度快得離奇,從踹開房門到騎乘擊打,根本就不到半個呼吸,訓練有素,來騙來偷襲。


    聖紋在隱隱發燙,對方的血統很高,每一拳都是幾噸的破壞力,就是老虎棕熊的拍擊也達不到這種程度,根本就是人形的猛獸。


    床榻嘎吱作響,幾隻床腿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整個斷裂,床板粉碎。


    兩人糾纏著,順勢向下一落。


    “大衛”順勢一記狠厲的頭錘,但海鬥也反應過來,腦袋一歪,頭錘猛地砸在床板之上,厚重的紅木床板徹底報銷,露出下方被砸出凹陷的瓷紋地板。


    對方偷襲在先,不講武德,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做人!


    弱點擊破!海鬥頂起對方的上半身,猛地一腳蹬踹,正中“大衛”的小老弟,也是幾噸的衝擊力,完全不亞於這隻無毛猴,一腳將他踢飛,撞上天花板。


    大衛狠狠砸落,整個頭砸進瓷磚之中,滿臉灰粉,俊郎的麵龐化作一坨灰,類似魔法故事裏石頭人一類的臉。


    他機械地爬起身,小老弟作為人體痛覺神經最密集的區域之一,受了那一擊,居然還能爬起來,麵不改色!


    硬漢!


    難以想象那是怎樣強悍的身軀,甚至連人體的弱點都鍛煉出了磐石般的防禦力。


    “大衛”還想繼續,可女孩卻出聲了。


    “夠了,諾丁,他是客人。”


    “滾出去!”


    和與陸海鬥說話的語氣全然不同,這個小小的,不足海鬥肩膀的女孩,語氣中卻帶著不容置疑,仿佛皇帝絕對的命令。


    “是……”


    名為“諾丁”的變態裸男哀怨地看著陸海鬥,那臉龐滿是瓷灰,根本看不清臉,但一對眼眸中卻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簡直像是在肯德基高峰期排隊三小時還沒有吃到雞腿堡的客人。


    諾丁緩緩後退,目光卻沒有一絲動搖,仿佛眼球已經被502黏住,甚至不眨眼地死盯著陸海鬥,退到門邊。


    他突然蹲下了身,一隻手托著下巴,保持著“沉思者”雕塑的姿態,像是奴仆或者狗一類的東西,卷曲著腰,真的“滾”了出去。


    “ok!”海鬥自言自語,感覺自己身上劇烈的疼痛是因為自己這場噩夢持續的太久了。


    “我這下明白了……你們是瘋人院,財迷、聖母、暴露狂。”他一下一下地扯著自己厚厚的臉皮,感覺到一絲真實的疼痛。


    “這不是在做夢?”


    “我tm的被一個裸男暴露狂衝進來打了一頓!”海鬥揉了揉還在飆血的鼻子,以及完全變成熊貓的眼圈淤青,大有種“蒼天饒過誰”的悲涼之感。


    要是讓人知道他陸海鬥被一個裸男在床上騎乘暴揍了一頓,下半輩子就別指望著嫁出去了……


    “非常……抱歉,擦擦鼻血吧。”


    紫將手朝他伸來,遞來純白的手帕,卻被陸海鬥一把打開。


    “我這下終於明白了,新條彤說的,聖紋者多少性格都有點問題,這不是有點問題呀,這根本是一群神經!”


    “諾丁,他和你一樣是高級血統的聖紋者,是個好孩子,剛剛那樣肯定是誤會。”


    “誤會雞毛啊,衝進來把我暴揍一頓說是誤會有人信嗎?警察呢?天理呢?”


    門再次被敲了敲,陸海鬥下意識地提高了警覺。


    自己現在是落入了龍潭虎穴,就從剛剛的那個變態裸男來看,說不定開門的又會是什麽神經病,講不定會是穿著兔女郎服飾的老爺爺或者把內褲套頭上的肌肉男之類的。


    但開門的是新條彤,總歸是讓他鬆了口氣。


    雖然這傻姑娘也不是什麽正常人,但在剛剛經曆了裸男暴揍後,這時候自己看到熟人已經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新條彤穿著素白的病服,和自己一樣,烏黑的頭發披散開來。


    和自己現在精神抖擻的狀態不同,這姑娘的眼眸有些黯淡,臉上掛著些許疲憊。


    “紫大人。”


    新條彤恭敬地俯身行禮,這似乎是很古老的禮數,雙臂交織在胸前,微微彎腰,像是中世紀歐洲貴族獵犬在卑微的討好著自己的主人。


    “這位是紫大人,聖紋協會歐洲總部,阿瓦隆的五位神首之一。”


    這還是陸海鬥第一次在這個傻傻的女孩臉上看到這樣認真而恭敬的神情,仿佛是虔誠的信徒麵對著信仰的神明。


    當然,所謂神首是什麽?聖紋協會是什麽?陸海鬥一概不清楚,隻是之前聽新條彤提起,聖紋協會和方舟黨似乎是很密切的關係。


    方舟黨是全球第一大黨,融合了宗教體係和現代政黨體係的結合體,獨立淩駕於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道教四大宗教之外,有著自己獨立的神話體係,據說發源還在這四大宗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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