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


    從一旁的指針之上移開,後者頓時消散在空中。


    鬆軟的白色塗層餅很快便被吞入口中,男孩口中低語著某個日期,眼底深處浮現一抹希冀。


    快了,很快叔叔就要回來了。


    簡單的吃過早餐,攜帶好藥品盒,將其鄭重的放在腰包內,他站起身,向著門那邊走去。


    一出門,金色的陽光便曝射而來。


    手掌應激性的抬起,他努力的睜開雙眼,眼前的光景卻變得有些發黑,遠遠的望去甚至有些模糊。


    男孩站在原地,讓自己的眼睛緩解了片刻,前方的景象變得清晰。


    “該走了。”微弱的近似呢喃的聲音從口中漏出。


    也許是為了避光,他低垂著腦袋,向著學堂走去。


    晴朗的天空顯得分外蔚藍,金色的粒子在空中亂顫著,街道上長相怪異的綠樹伸展著葉片,枝椏杵向天空,為街道掃出了一片蔭涼地。


    男孩的身影穿梭其中。


    一層層陰影與光亮一擁而上,想要將其全身覆蓋,卻被那道毫不留戀的身影狠狠的拋在身後,隻能不甘的望著對方漸行漸遠。


    “正值曉日,臨別告解,謂之無妄。”直筒狀的屋子前,有頭戴青色方巾的男子見此一幕,仰頭高吟,聲音蒼茫而雄渾,眼中滿含笑意。


    前方豔陽高舉,此刻,已然日上中天。


    男孩並不了解身後發生之事,他隻是一昧的,專注的,低著頭前行著,很快,他的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啵。


    穿過屏障,他抬起頭,前方是依舊處在花香和綠柳包圍中的一間明色的屋子,遠遠的望去,甚至令他產生幾分陌生感。


    “.........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繼續邁動腳步。


    接觸到大門,後者無聲而開,走入其中,他的身體忽地一頓,前方出現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走吧。”


    周濤平靜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閃而過,絲毫不曾提起他這幾日無故曠課的事,隻是神態自若的轉過身,像一開始一樣,為他在前方帶路。


    “...........”他的呼吸一滯,不禁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果然,除了叔叔沒人會在乎自己。


    他並沒有賭氣般的扭頭離開,而是一聲不吭的跟上對方,畢竟,來都來了。


    心中閃過這種無所謂的想法,他邁動腳步,心情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


    走過長廊,走過階梯,周濤推開門,身體隨即閃向一邊,單手伸出,迎著齊休詫異的目光,他的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笑意。


    “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不是嗎?”


    “........”齊休猶豫著點點頭。


    “那就進去吧,這是你應有的待遇。”周濤的麵容變得柔和,他的手掌一轉,手指伸出,對準大開的門,聲音也在同一刻變得洪亮。


    “......”齊休口中低喘著,壓下心中那洶湧的情緒,他轉過頭,沒有去看男人那仿佛帶著溫度的眼睛,徑直走進了教室中。


    “真慢啊,難得我們準備好了,你卻沒來,這是一種極其低效的行為。”


    “在這裏的話,該說歡迎回來,才對。”


    “黛綺詩小姐說得對!”


    “......稍微尊重一下自己的言行如何,還有,你確實讓我們久等了。”


    “也不用說那麽多吧,在這裏就直接說,全員集合之類的。”


    “真遺憾,我們都不是那麽熱情的人,是做不到的事。”


    “天呐,竟然有人這麽誠實,真是嚇到我了,哥哥。”


    “這也是我們之間的不同吧,在這裏要再思考一下......”


    “...............嗯。”


    利安單指按著眼角,語氣顯得極為嚴肅。


    黛綺詩頭顱微點,緩慢而柔和的音調緊接著響起。


    遠山一如既往的讚同著前者的意見,目光卻望向這邊,眼中帶著鼓勵之色。


    艾庫斯略微告誡了一番自己的姐姐,眼神平靜的點點頭。


    薩波塔雙手大張,臉上帶著親和的笑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友好態度。


    基爾夫搖搖頭,指出了前者的缺漏之處。


    雷頓嘲笑著前者,雷曼反而露出沉思之色,相比起莽撞的弟弟,他更喜歡總結經驗教訓,讓自己得到進一步的成長。


    偏離眾人幾步之遙的是神色冷淡的安吉拉。


    後者淡淡的瞥了這邊一眼,便轉過了頭,沉默的站在原地。


    而在聚集起來的眾人中,則是一道被白布包裹著,看上去像是什麽棍狀物的東西。


    “...........你們這是?”齊休不由停在原地,眼中滿是困惑,他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咳,既然人到齊了,那就快些開始吧。”身後傳來了周濤提醒般的話語,與此同時,隨著門合攏的聲音,輕微的吐息聲在齊休後方響起。


    齊休心中明白,對方現在就在自己的身後。


    眾人對視著,最終將目光對準站在最前方的兩人。


    利安與黛綺詩眼神交流著,而後女孩輕輕的搖了搖頭,將主導權讓給前者。


    “那就由我負責主持這次的增壽儀式吧。”


    利安板起臉,盡力讓對方眼中的自己變得有威嚴,他先是環顧一周,眾人自無不可的點點頭,默認了對方的領導權。


    安吉拉沉默著,利安的目光也從對方的身上一略而過,沒有主動問詢對方的意見。


    利安轉過身,一雙明亮的眼眸注視著這邊,表情變得稍稍柔和,咬字清晰的話語從口中吐出。


    “在我們的學堂中有一個不知從何時興起的習俗,那是一個被稱為增壽儀式的活動,從我們入學開始,一直到五段生畢業。”


    “傳聞中,隻要可以育出最後的成品,畢業生的前路就會無比順利。”


    利安的手掌在空中一揚,臉上洋溢著自信十足的表情。


    雷氏兄弟與薩波塔、基爾夫四人起身走到四個角落,手指各抓住白布的一角,目光望向這邊,等待著對方的口令。


    黛綺詩與艾庫斯、遠山站在一旁,安吉拉則離得更遠,幾人的目光也同時放在白布之上。


    “老實說,即便是我,也沒有想到真的能做到這一步。”利安輕聲一歎,雖還隻是個孩子,眼中卻不由浮現一絲唏噓。


    在聯邦中的孩子,本就是聽著父輩們的奮鬥而長大的,自然也會期待著自己的未來,對於可以增長時運的增壽儀式自然是無比在意。


    可惜.....實在是太難了。


    呼啦。


    白布被高高的拋飛,露出下方的本體。


    齊休頓時望向那邊。


    那是一株通體碧綠,宛如美玉的綠色長棒,它的底端長在泥土中,四周是環狀的灰色圓盤,表麵不時閃過一層冷寂的光芒。


    “增壽樹,起始隻是一道雜草般的綠芽,在經過數周的培育後,便可以發芽,再經過一個月的生出,便可以長出‘一節’,成為增壽苗。”


    “因為那個傳聞,所以每個學生入學後,都會被授予一顆增壽樹的種子,以及相關的培育指南。”


    “隻不過,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培育到最後。”


    身後周濤那醇厚的嗓音傳來,為並不了解這點的齊休解釋著。


    “就像老師說的,在成長為四節之前,增壽樹並不稀有,也極好養活,哪怕三天半月澆一次水都可以,生命力可以說極為頑強,但是——”


    利安長吐一口氣,麵上露出糾結之色,雖然語氣依舊平和,卻隱隱帶著一絲不甘。


    “在那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利安嘴角抽搐著,無比複雜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七節增壽樹’,眼中露出豔羨之意。


    曾經他也有一顆六節樹,後來,沒了。


    “多了一毫,死掉了。”黛綺詩語氣依舊飄忽,聽起來卻讓人有一種憋屈的感受。


    “嘿嘿,我就沒養。”遠山自豪的宣布道。


    “......我送出去了。”艾庫斯移開視線,口氣有些言不由衷。


    “味道不錯!”薩波塔豎起大拇指,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天,我很累。”基爾夫表情沉重,想起自己精心照料,甚至為此都不去和薩波塔交流的艱辛過往,隻為了全身心培育增壽樹。


    結果,因為那天過於疲勞,不小心睡著了,結果.....砸死了。


    基爾夫望向遠方,臉上滿是落寞。


    雷曼表情微變,不由想起那個被自己萬分嗬護,甚至睡覺都陪著的增壽樹,結果被自己的體溫熱死了。


    雷頓默默的看向一旁的哥哥,在那之後,自己眼睜睜看著氣急敗壞的對方將自己的增壽樹奪走,再一次的養死了。


    “嗯?!”雷曼眼珠子一瞪,雷頓理智的收回了視線。


    “我不認為卡繆她們算我們文班的人,所以幹脆沒有知會她們,在你到齊之後,我們就算全員集結了。”


    利安說到這裏,還對著薩波塔笑了笑,後者給予一個看待同伴的眼神。


    “來吧,讓我們繞成一圈。”利安隨手拉起沉默不語的齊休的手,而後走到前方,這才鬆開了手。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環了。”利安對著一臉茫然的齊休微笑著。


    學生們依次排成一圈,就連一向冷淡的安吉拉也不例外,周濤則默默的站在眾人身後,眼神變得柔和,眼底浮現一絲回憶之色。


    “感激這次拿出增壽樹的安吉拉學員,我們必將銘記在心。”利安笑著看向安吉拉,後者無聲的點點頭,並不曾言語。


    她記得,上次正是利安拿出來的,也正是那次後不久,對方的增壽樹便傳來了枯萎的消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此記得很清楚。


    “瑩綠生音,直行不屈。”


    “一歲一增,歲月綿長。”


    “九節生花,曇頂為祭。”


    “今歲做歌,以此為賀。”


    混著拍子,周濤清朗的聲音回蕩在四周,學生們各自合上眼,雙掌合十,默默在心中許願著。


    希望我今後能夠振興家族——利安期盼著。


    願高原不再固化,擁有自己的活力——黛綺詩祈禱著。


    祝艾庫斯今後一切順利,我怎麽都好——遠山在心中低語著。


    隻要姐姐快樂幸福就好——艾庫斯默默想道。


    讓黛綺詩不再被束縛,獲得自由——薩波塔不抱期待的傾述著。


    成為能夠守護他人的強者——基爾夫偷眼瞥了眼周圍的那個人,隨即合上了眼。


    打父親一頓(打哥哥一頓)——雷曼、雷頓希冀著。


    周濤對著還處在茫然中的齊休微微一笑,而後,他也合上了眼。


    有朝一日,親手打醒那個父親,周濤在心底發著誓。


    安吉拉眼眸半閉,默默的注視著齊休,看著男孩苦笑一聲,同樣也做出同樣的動作,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虔誠。


    真好啊,可惜,我並不信這個。


    她在心中悄聲說道,隻是,眼皮比起之前稍稍合攏了。


    .........................................................................


    “我說了,我要回去,弟弟還在等著我呢!”


    白淨的小臉上帶著執拗,女孩表情堅決的看著自己的師傅。


    在前不久,忽然出現在她麵前,不顧之前的約定,將自己打昏帶走,想到因此擔憂不已的弟弟,她心中越發焦急。


    不行,不能讓憤怒衝昏頭腦,她暗自告誡著自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冷靜。


    “師傅,日期還不到,我還有時間做出決定,不是嗎?”


    說吧,唐淺伊看向自己的師傅。


    “確實如此,但我不同意。”麵色顯得極為蒼白的於慧芝輕輕頷首,晶瑩的眼眸中浮現欣慰之色,宛如珠盤的音調一轉,目光變得嚴肅。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那一日,你曾對我許下的承諾,在你看來也是可以輕易拋棄的東西嗎?”


    於慧芝的聲音越發嚴厲,唐淺伊抿抿嘴,但她的眼中卻沒有一絲後悔,隻是出於對師傅的尊敬,這才並沒有出言反駁。


    “你這孩子......”於慧芝聲音一頓,臉上現出幾分無奈,她就知道,以自己這個弟子的執拗,是決計不會接受這種說辭的。


    “我一直很感激師傅,現在也是。”唐淺伊低下頭,態度極為誠懇。


    於慧芝靜靜的望著自己的弟子,而後重重的吐了口氣。


    “我的時間並不多,便簡單的為你分析一下你這樣選擇的前景吧。”


    唐淺伊驚愕的抬起頭,目光緊緊的看向師傅,她這才發現對方的臉色看起來極為糟糕,為什麽這些日子沒有發現,她的心中頓時滿是愧疚。


    想起自己數次想要外逃,對方卻沒有第一時間阻止,而後過了片刻才到來,同時鼻息略微有些粗重,那時,她以為對方是因為惱怒,所以沒有多想。


    “不用在意那個,我平日也有在掩飾,要是會被你輕鬆發現,我還當什麽師傅。”於慧芝反而一笑,臉上反而沒有太多的波瀾。


    “說回正題吧,我之前也見過那個孩子。”說到這裏,於慧芝的眼神不禁有些凝重,她曾擔任的偶像同樣是作為‘醫師’的一種,因此她對各種疑難雜病也並非沒有了解。


    在她的視角中,那個孩子....十分的危險,並不是指他本人,而是他的處境。


    “伊伊,你也知道,在聯邦出生的人生來便具有一個數字。”於慧芝狀似輕鬆的說道。


    “魔神。”唐淺伊小臉緊繃的回答道。


    “沒錯,雖然因為那些家夥的緣故,我們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晉升到高階,但同時,那份數字也隨時可能化作近在咫尺的威脅,讓我們失去一切。”


    於慧芝回憶著自己曾接收的知識,口中慢慢的說道。


    “但是,通常的話,魔神的痕跡隻會殘留在我們意識的深處,將我們的心靈,靈魂一並染盡,讓我們隻能依靠它們。”


    “基於那個影響,我們的先祖才會花費大功夫,創造出由外轉內的法門,以汙染來對抗汙染,我們則從中獲得喘息之機。”


    “你覺得,為何叫齊休的那個孩子那麽衰弱,甚至連這門法門都無法修行嗎?”


    於慧芝話語一停,轉而詢問起自己的弟子。


    “氣海潰散?”唐淺伊表情凝重,小聲的回答著。


    “那隻是表象。”於慧芝笑著搖搖頭,她所看到的可不是常規的醫師所能得出的結論,而是更加接近於本質的原因。


    望著唐淺伊眼中的困惑,於慧芝的神情變得深沉。


    “很簡單,因為他的身體‘滿’了。”


    “在他的體內充斥著一股異樣的力量,雖然比不過在心靈深處寄宿的魔神痕跡,但本質極高的那股力量卻堂而皇之的占據了身體,企圖借此為橋梁,進一步攻入心靈。”


    “所謂的‘負麵狀態’,實質上是因為兩者對抗而產生的副作用。”


    “師傅,您的意思是說,弟弟他是健康的?!”唐淺伊驚訝的喊道。


    “也並非如此,若是擁有足夠階位的強者,確實可以說是健康,但他.....”於慧芝搖搖頭,眼中有一絲遺憾。


    唐淺伊心中明白,師傅是說弟弟還是太弱了,所以才無法承接這份‘好處’,她不禁咬住牙,這算什麽好處,分明是折磨人的手段。


    “那師傅你能——”唐淺伊忽然想到,讓師傅來處理不就好了。


    “我做不到。”於慧芝再度搖頭,以她如今的階位,甚至連自己所受到的影響也無法抹除,更別提是驅逐別人身體內的影響。


    “而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你同我一樣,現在還隻是弱者,若是你真的意誌堅定的要回去那孩子那裏,出於師徒的情誼,我也不會阻止你。”


    於慧芝看向對方,眼中滿是真誠。


    唐淺伊的眼中浮現喜色,但她的心底卻莫名變得壓抑,真有那麽順利嗎?


    “但你也要知道一件事,再這樣下去,那個孩子也許有一日會忽然死掉,就算能夠活下去,無法修行的他終有一日也會迎來死亡,同時,在他今後的每一天都會飽受痛苦。”


    唐淺伊嘴唇微張,於慧芝再度打斷了她。


    “當然,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一直照顧著他,讓他盡可能的減少痛苦,同時努力的提升自己,直到可以做到治愈對方。”


    迎著唐淺伊那副堅定的麵孔,於慧芝反而嗤笑一聲,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譏諷。


    “別天真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天才嗎,在我看來,你也隻有這份執拗值得側目,餘下的天賦也不過了中人之姿。”


    於慧芝的麵孔看上去極為冷峻。


    “聽著,再這樣下去,你倆隻會有一個結局,他死去,你則活在愧疚和不甘中,你會想,假如當時聽了我的話,會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迎著唐淺伊隱隱有些發紅的眼角,於慧芝輕歎一聲,平靜的眼眸看向了對方。


    “這是我借用自己曾經的權限,請某位至強者觀察未來所得到的結局,換言之,是假如你那麽做,你會迎來的終末。”


    唐淺伊的神情變得呆愕,她定定的看著自己眼前的師傅,試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出一絲異樣,然而,對方那略帶一絲悲傷的神情卻告訴了她。


    那個結局是真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偶們的舞台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吐墨的鱷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吐墨的鱷魚並收藏人偶們的舞台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