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手中的紅球落在地麵,她卻沒有去撿,隻是呆呆的望著眼前五體伏地的兩人,臉上卻寫滿了困惑以及....惶恐。


    沒有人告訴過她,遇到這種情形該怎麽辦,她隻能僵在原地,心髒如同被糾緊一樣,有種無助感彌漫上心頭。


    “為什麽...母親...父親....”


    輕盈而細微的聲音從她的嘴邊漏出,而往日和善的母親卻彎著腰,姿態越發恭敬,言語雖然嚴厲,但眼神卻溫柔的父親抬起臉,眼中卻充斥著陌生的情感。


    “神子大人,沉睡於您血脈深處的那份力量已經覺醒,您不再需要我們這些凡人作為偽裝,是時候成為大人了。”


    “您將前進,您將變強,你將繼承那位的榮耀,讓家名再度彰顯於世。”


    “這才是您應盡的義務,我很榮幸能與您相遇,啊啊,真是神聖的姿態。”


    父親的眼神依舊很是溫柔,臉上帶著陶醉般的笑容,隻是那副口吻卻無比冰冷,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隻是因為這雙眼睛,我就要這樣?”她遲疑的指向自己的眼睛,散發著黃金光芒的瞳孔在陽光下越發耀眼,父親低下頭,姿態同樣變得鄭重。


    “那正是你血脈的象征,與這些支脈不同,擁有這雙眼睛的你才是諾倫家族真正的繼承者。”


    高亢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有著雪色的長發,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現任家主格蘭雙眼湛然的看著她,身後跟著數十個沉默不語的白衣侍從。


    那對碧藍色的眼眸中蘊含的強烈情感讓她不由得有些畏懼,下意識看向伏地的兩人。


    格蘭眼中閃過不悅之情,他冷漠的目光看向兩人,右手一抬,眼中藍光一閃而過。


    哢嚓哢嚓。


    從虛空凝結的冰霜劍刃穿過伏地的兩人,在憑空出現的血花與尖叫中,兩人一聲不吭的倒在地下,再也沒了動靜。


    格蘭的目光掃過尖叫嚎哭的某人,臉上閃過無奈之情,屈指一彈,幼女瞬間變得安靜,虛空中生出一道冰床,將她穩穩的接住。


    “去帶她去那處莊園,以後定期派人前去教導神子,不得延誤,快去。”格蘭對著一旁的近侍吩咐道,後者無聲的點點頭,十來個人托著病床離開了這裏。


    格蘭再度看向那團碎肉的位置,表情卻顯得分外冷淡。


    “早就跟你們說了,不要與神子太過親近,讓她產生眷戀之情,可你們卻沒有聽我的,那麽違抗命令的你們自然也是該死的家夥。”


    “不過不用擔心,你們的家人我會投入一定資源扶持,不用擔心你們的身後事。”


    格蘭冷哼一聲,隨後轉身離開,留下了數十個白衣侍從,它們沉默著打掃著院內的汙跡,在之後也會將‘垃圾’處理掉。


    過程中,它們發現兩人的肢體處有緊密相連的部位,它們索性就推在一起,反正之後也要做焚燒處理,隻要保持‘整潔’就好。


    這才是這個家族中唯一的規則。


    一推碎肉中,一雙厚實的大手與一隻滿是繭子的小手緊緊的攥著某物,那是一個略顯破舊的紅球,浮遊毯在空中一搖一晃,隻是這份‘聯係’卻始終沒有折斷。


    一家三口直到最後,都被某根無形的線相連,即便失去了形體,想必也一定會繼續存在。


    雪莉的手掌在冰棺表麵摩挲著,將自己的心神從記憶中抽離,臉上不禁露出苦笑,那也隻是她的祈願而已,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之後的發展。


    自那以後,那兩個人就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即便是她有多麽不甘,痛徹心扉,卻也逐漸習慣了孤身一人的日子。


    不過,說是這麽說,其實大多數時間,那處莊園都被勒令停在主宅,所以她也並非見不到他人,隻不過因為厭惡那些人,所以也不曾與之交流過。


    不過她曾數次以男裝出遊,都沒人說過她,過去的她以為他們並不在乎自己,可現在想來,說不定也有那個人的示意。


    雪莉止住有些陰暗的思緒,這也是她慣常的壞習慣了。


    她看向那個麵容稚嫩的孩子,宛如被冰晶染色的後的霜色眼珠,肌膚雪白而清麗,身體被帶著花紋的藍色布帛包裹,如同沉睡一般,卻毫無聲響。


    “.....也對,要有反應就該我驚慌了。”雪莉苦笑著搖搖頭,心底卻有種莫名的安寧感,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溫暖之手撫摸著她一般。


    “結果確實如那個家夥所言,我在這個時代就已經誕生,隻是後來才被那個人發現,從而放到了族中,想必那時他明白了真相,也難怪他會表現的那麽...親切。”


    雪莉轉向棺木,望著那道幼小的身影,她的眼中不由有些苦澀。


    “還真是天真呐,‘我’。”


    滋滋滋。


    雪莉眉頭一皺,心中有種麻癢癢的感覺出現,就如同被窺探了一般,她不禁麵色微變,暗中戒備周圍,莫非這個時期還有她不知曉的敵人嗎?


    一道璀璨的淡藍光束自棺木起始,瞬間膨脹成一道圓環。


    雪莉的腦袋忽的一陣昏沉,下一刻便清醒過來,淡藍光束卻早已劃過她的身軀,地麵的紋路無聲亮起,空中隱隱有冰寒的氣息蔓延開來。


    她用身體擋住身後的冰棺,眼中滿是忌憚,究竟會是誰?


    “........能夠通過檢測,那你一定是我所認識的人吧,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沒有真的在乎我的人,那就隻可能是你了,我的孩子......”


    雪莉身體一僵,她近乎茫然的轉過頭,一道身穿白衣的女子低下身,愛憐的撫摸著身下的棺木,那眼中的溫柔光芒讓雪莉感到無比陌生和....熟悉。


    就如同在昔年,幼時的‘她’強行記住了這份溫暖一樣。


    女子輕聲哼唱著歌謠,望向孩子的眼中滿是愛意,那份慈愛的姿態讓雪莉鼻子一酸,眼淚蓄滿了眼眶,但她依舊死死的咬著牙,沒有出聲。


    如果,如果這來之不易的一幕就此消失.......


    女子卻並沒有轉身,她的目光依舊緊緊的望著棺中的孩子,手掌在冰棺表麵滑動.....如同撫摸著孩子一般。


    雪莉凝視著對方,不知為何,心底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想法。


    她並沒有看著‘自己’,隻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身為母親的幸福中,所以她才會在最後毫不猶豫的拋棄自己。


    “因為我是魔女,所以必須拋棄,拋棄愛,拋棄一切,那是無關我的意誌的結果。”


    女子溫柔的拍拍冰棺表麵,隨後靠在上麵,身體微側,腦袋轉了過來,有些遊離的視線在雪莉的周身遊蕩,但她的眼眸中始終沒有出現雪莉的身影。


    片刻,她放棄般的搖搖頭,仰麵看向山頂,眼中卻是一片虛無。


    “想要得到什麽,就必要先舍棄什麽,獲得了力量,也自然要承擔相應的代價,我有今日的局麵,不怨他人,隻是我自己所作出的決定。”


    “她告訴我,這就是魔女的宿命,在被一切舍棄,而自己也舍棄了一切之後,才可以成為真正的‘名號’魔女,但我其實也不太在意這個,我本就沒有那麽崇尚力量。”


    女子的臉上不由浮現些許落寞之色,她的身體越是貼近冰棺,她的表情反而越顯虛無。


    “我.....到底想做什麽.....連我也不是太懂了.....”


    “......恩,不該在孩子麵前表露的,我還真是不稱職。”女子忽地抬頭,目光對準雪莉所在位置,臉上微微有些愧疚。


    “抱歉哦,我最近時常就會處於這樣的思考中,這也說明我的終末也快要到來了吧.....這樣就好。”


    女子的臉上露出虛幻般的笑容,那是曇花一現般的美麗笑容。


    “我本想帶你一同上路,可最後想想,還是不要由我決定你的人生好了,我還蠻喜歡那個名字的,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我不會再醒來了,接下來,就由你自己去走,但,我對你有一句忠告。”女子的麵孔忽地變得淡漠,那有如實質的霜寒之眼中一點金色若隱若現。


    “不要相信他人,包括你那個名義上的父親,他才是這個聯邦最大的幕後黑手,我曾深入曆史,探索著那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但,即便是在歲月的起初,都有他的身影。”


    “他於時間的上遊撒餌,吸引著一個又一個茫然不知的人們,將他們的命運攏在手中,用他最擅長的那個予以操控,那副姿態,倒是比我還顯得冷漠。”


    女子的臉上浮現冷豔的笑容,眼中帶著莫名的情緒。


    “那個人本質冷漠無情,他所表露的一切都是假象,我也隻是被他騙了,不過,都無所謂了,他終究會迎來自己的終結的,我會在前方等著他的。”


    “到時的話....就再來談一次戀愛吧。”


    女子的話語既像祝福,也如同詛咒一般,但那其中也無疑包含著她深深的期望。


    “我死之後誰是我,自然誰也不是,記住這句話吧,雪莉。”女子微笑著,身影逐漸淡薄,最後,她留戀的撫摸著身後的冰棺,一聲長歎在殘留之人的心中響起。


    雪莉怔怔的望著對方從出現到消失,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和對方有過交流,她不禁想起自己曾遇過的某個人對她母親的評價。


    “那個人既可以高聲放歌,也可以揮舞著大劍衝鋒,老實說,我根本無法想象她柔弱的樣子,簡直如猛獸一樣的凶猛,怎麽突然就死了......”


    “而且她還是那種頑固的性格,他人根本說不動她,很難想象那位是如何勸的.......”


    她曾偷偷進入某個過去中,試著問詢某個知曉對方的人,結果,對方話語中的那個人.....與她的想象不大一樣。


    “呼....結果我都不知道什麽才是正確了,不過,我會好好活下去的,而且......”雪莉吐出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總有一天,我會讓那個家夥親自向你認錯的。”


    “就讓他跪在這裏,趴在這裏,我要打他一頓,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很好!”


    雪莉重重的點頭,眼中帶上希冀,她身體一頓,向著前方快走幾步,手掌輕柔在冰棺表麵劃過,表情變得柔和。


    “你也一樣,請繼續努力的活著吧。”


    冰晶中的孩子依舊毫無反應,雪莉卻再也沒有去看。


    她微笑著,神情自若的轉過身,向著洞外走去,片刻後,到了洞外,她抬頭望向那帶著寒風的天空,眼中卻充滿釋然。


    “這樣一來我也就肯定了,伊蒂亞並非母親,但確實與母親有關,接下來就尋機了解一番吧。”


    她輕聲喃語著,隨後向著枝葉繁茂之地走去。


    那棵樹下,有垂首沉思的少年,來自先人的智慧靈光在他的眼中逐漸連成一片。


    .......................


    “不用在意其他的東西,一切都交給我處理。”


    安德裏撫摸著眼前的腦袋,語氣無比的溫柔,伊蒂亞凝視著他的麵孔,然後甜甜的一笑,李如初距離稍遠的看著這一幕,臉上帶著笑意。


    男人忽地看向某處,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輕輕一拍對方,隨後,滿臉笑容的轉身離開,門被他緊緊合攏,向著遠方的建築群點頭,隨後麵色變得淡漠。


    他的身影頓時消散在空氣之中。


    在一處莊園的外圍,安德裏無聲的出現,他皺著眉看向那道門戶,表情卻有些深沉。


    “為何...我會這麽的心慌意亂.....”


    “安德裏,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他低語著,然後望向天空,眼中流淌著透明的光華。


    天空依舊無言,安德裏的目光變得冷冽。


    “怎麽,還要我請你嗎?”


    空中一陣符號閃爍,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頓時出現在空中,隻是短短數秒,身影便變得清晰,他抬起頭,麵部....赫然和安德裏一模一樣。


    他望著莊園,眼中複雜莫名,然後他看向‘現在’的自己,安德裏視線冰冷,眼中滿是敵意。


    “隻是孩子們鬧事,不需要太過在意。”他微笑著,麵容上帶著一貫的溫和。


    “隻是那樣的倒還好,隻是我也要提醒你,這裏可是我的主場,我討厭一切意外,你最好不要抱著其他的心思,不然,別怪我無情。”


    安德裏掌心上抬,其中閃動著漆黑的光,幽暗而陰沉。


    “你那所謂現代最強的理論,說到底隻是不全麵的,要是我在這時隨意亂說兩句,你想,反對你的那些人會不會真的找到你的那個弱點。”


    “不是嗎,‘永恒’的大總統閣下。”安德裏冷冷一笑,眼中帶著嘲弄。


    他不由歎息一聲,聲音中有些無奈。


    “那就算了,那樣我可會很頭疼的,放心吧,我也無意對你幹涉,你自身也該明白的。”


    安德裏冷哼一聲,眼中並無信任。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相信你,誰知道你以後的想法,我隻信自己,他人皆不可信。”


    安德裏那副決然的模樣讓他不禁苦笑,心中暗自感慨不愧是自己。


    “那我也就坦言一些吧,除了少數幾個人,其他人若是惹到你,我不會去管,如何?”


    “.....這樣倒是勉強可以。”安德裏點點頭,兩人目光相連,話語在思維間流淌,達成了一定的默契,而後,笑著的安德裏隨之消失。


    “希望你不會後悔吧.....”安德裏目光一動,離去的對方隻留下了一句話。


    “後悔,我永遠不會後悔,我可也是‘永恒之人’,怎麽可能比你差。”安德裏哼了聲,再度望了眼莊園,臉色變得深沉,他移開目光,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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