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後的中書舍人放下胸前托板,奮筆疾書。手詔書成,小皇帝從袖袋裏拿出印信蓋了章,遞給關山。


    親衛長領命而去,小皇帝看他遠去,撥轉馬頭轉身回了大內。


    第18章 十九


    18 十九


    殿帥正在調派天武軍封禁延福殿,延福殿門大開,太後勃然大怒,命人抬了腰輿,攔在門檻前,一連逼退了三個領命前來封門的都虞候。


    殿帥隻得親身上陣,太後罵道:“豎子,皇帝乃老身親子,爾等狗膽包天,欲意何為!”


    殿帥少時與人爭執失手殺了人,因年少刺配充軍,麵有金文,以武功出身,哪怕在京城呆了二十來年,也依然是個暴脾氣,當下硬邦邦道:“陛下特旨,令臣看好延福殿,傳進去隻言片語,要臣項上人頭。臣奉命行事,太後見諒。來人,給本將把太後抬進宮,關門上閂,請太後約束宮人,出此門者,立斬無赦。”


    許太後叱道:“爾敢?”


    殿帥自知領了個苦差事,特意點了一隊訓得傻聽話的愣頭青過來,他抬手一揮,這隊愣頭青就令行禁止地上前照辦了。


    太後盯著關死的門,胸口憤怒地起伏兩下,厲聲吩咐身邊女官:“從角門出去,給老身把皇帝叫來!”


    角門自然也有人把守,片刻後天武軍扯著那個花容失色的女官過來,向殿帥請示。


    喬鶴:“軍令為何?立斬不赦,你把人弄過來幹什麽?憐香惜玉了?”


    天武軍一臉耿直:“稟殿帥,殺婦孺不義。”


    喬鶴:“……哈麻批喲。”


    他舉步走過去,拎起女官衣領,反手一扼,對他道:“內宮不好見血,再有犯者照此處置。”


    女官淒聲尖叫起來,殿帥不雅地翻了個白眼,發力扭斷了她的脖子。


    候在一旁等著稟報的小將此時放了一個巨大的馬後炮:“殿帥,陛下往這邊來了。”


    殿帥:“……”


    他急忙讓人把那個斷了脖子的宮女拖走,然而還是慢了一步,女官的腳擦著皇帝的龍袍拖了過去。


    小皇帝低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毛,殿帥上前行禮:“臣拜見陛下。”


    小皇帝下頜一揚:“這是怎麽回事?”


    殿帥還沒說話,門後的許太後聽到了他的聲音,先一步訴苦道:“此斑兒堵我門,殺我宮人,我兒……”


    小皇帝:“朕尚不敢輕辱朝中大臣,大娘娘慎言。喬殿帥——”


    喬鶴:“臣在。”


    小皇帝:“朕沒叫你當著太後麵殺人,回去給朕抄一遍《孫子》,年前交上來,下去吧。”


    殿帥:“……臣遵旨。”


    小皇帝擺了擺手,繃著臉逕自躍過天武軍的崗哨,掀袍跪在延福宮宮門前:“大娘娘,許翊從您這裏取走鴻光劍,假傳朕的旨意要殺大將軍,您是否知情?”


    許太後矢口否認:“我兒說的是什麽話,老身怎會做出這等事?”


    小皇帝沉默片刻,抬手按住朱漆的宮門,額頭抵在手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宮門被寒風吹得冰涼,這股風從衣領倒灌進來,貼著皮肉轉了一圈,門上的冷意直順著掌心傳到心底。


    小皇帝沉聲道:“大娘娘,許翊與你說,拿著阿爹的劍令將軍自裁,既不令朕背殺功臣的罵名,又能讓您得償所願,是與不是?”


    太後嘆氣道:“我兒,從何處聽得如此誅心之謠言?”


    小皇帝垂下眼睛,他指尖冰冷,幾乎麻木,嘴角抿得死死的,猶如寒霜連唇齒一起凍住了,生硬道:“大娘娘,朕隻問你,是與不是?”


    許太後怒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帝無故封我宮門,老身還沒問你因由,你倒先質問起老身來。”


    太後:“皇帝可是忘記了孝道為何物。”


    小皇帝緩緩直起身,抬起手,內侍小步跑上前,彎腰扶住他站起。小皇帝眼睛看著宮門,目光沉沉:“大娘娘,功臣獲罪,未審而死,必令賢良之人不屑為朕效力,若小人當道,朕之清明政治毀於一旦,才會致使後世口舌喋喋不休。即使這樣,您還不願以實相告嗎?”


    太後:“老身不知你在說什麽!我兒啊,究竟何事,竟令你寧願與我隔門說話,而不肯與我相見。”


    小皇帝嘆了一口氣。


    扶他的那個內侍低聲道:“王相公使人來報,許翊閉門封府,拒不相見,相公命人破門而入,特先行向陛下請罪!”


    小皇帝:“去告訴王相公,大可寬心,讓他放手去做,出事朕擔著。”


    太後驚道:“你做了什麽!”


    小皇帝麵無表情地俯身對宮門深施一禮:“朕先為人君,後為母兒,大娘娘見諒。紀澄,叫提點皇城司過來,囚係太後宮人,挨個給我審。”


    第19章 二十


    19 二十


    第二甜水巷,許府。


    江度被平章事叫出來時殿帥正在樞密院試圖和他打一架以聯絡感情,一身作訓用的短打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和凡入宮必定周正朝服的平章事並轡而行,看起來頗為違和。


    控鶴軍搭成人梯翻過院牆,當先落地的幾個被瑞王府兵持弩射殺。江度大概是長了對順風耳,從幾聲驚異的呼喝聲中敏銳的分辨出弩身撥弦聲,他一夾馬腹上前,問臨陣指揮的都虞候:“裏麵有弩?”


    都虞候對牆上傳令兵打了幾個手勢,得到肯定的答覆,回身稟報江度。


    代樞密使眯了眯眼,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感慨,道:“傳令下去,除首惡要活口,其他人若敢反抗就地格殺。”


    平章事跟著他驅馬向前,控鶴軍在府門外架了弩車,長箭兩箭洞穿府門,巨大的衝擊力帶著門從門軸上脫開,繼而列陣而入。


    平章事被人擁簇著邁進許府,一邊對江度道:“剛才官家問我:‘他自登基以來,任用賢良,勤政納諫,不敢片刻懈怠,天下何以如此待他?’我答:‘水漸清而見汙濁。’現在我卻也有此疑問——改元方三年,卻已有三人慾行大逆不道之事,而滿朝之士均自認賢明,此究竟為何故。”


    江度沉吟片刻:“先帝之時,北伐蠻夷,南渡重洋,諸事端頭緒紛雜,故而先帝多用幹吏,隻問才能不計品德。今事皆入正軌,又全法度,損其利益,自非之。且今上不受先帝寵愛,初繼位時,亦未顯帝王之資,宵小如何不生異心。故而此乃先帝之因,今人見其果而已。”


    王任華:“此因何解?”


    江度:“唯清明政治。”


    平章事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自武安大將軍動了兵製後,放舟又來勸我動吏治嗎?”


    依定例,瑞王府兵在京城者不應過三百之數,瑞王擺儀仗來拜訪許翊帶來了其中一半,加上許翊府上僱傭的護衛近兩百人,重金之下雖然足以稱得上驍勇,但與披堅執銳的控鶴軍相比,仍沒有一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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