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真的很想問問蒼天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可惜問天沒用,自己的命運,隻掌握在賀泊堯的手裏。鍾衍推開賀泊堯,淚意從眼底湧了出來:“不對,通通不對!”說著蜷起膝蓋,將頭深深埋了下去,言語懇求又透著無望:“你別再逼我了,到底要我怎麽辦?”“你說我越是反抗你就越要折磨我。”淚水戛然而止,鍾衍平複呼吸,頹喪看過來:“如果我足夠聽話,是不是等你對我膩了,就肯放我走了?”想要自由,想要昂首挺胸站在人群中,大聲說話、大口地呼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同一個被你拽著的牽線木偶,你說去哪就去哪,你說幹什麽就幹什麽。賀泊堯看不到他眼裏的悲傷,自鍾衍說出那句話,思緒就已被上頭的憤怒和慌亂占據。撈住鍾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都已經這麽久了,你竟然還想著從我身邊離開?”鍾衍仰起頭目光堅定,一字一句說:“我的想法,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四周的空氣凝結了。alpha眉頭緊鎖,目光中一簇火苗隱隱燃燒著。不睡了,還他媽睡什麽睡!兩人身上都穿著睡衣,頭發雞窩一樣亂糟糟頂在頭上,賀泊堯右手甚至挎著繃帶,就這副形象把鍾衍一路從主樓拖去了地牢。鍾衍掙紮著、被他一路拽著,途中不知迎接了多少傭人的注視。直到下過台階,鐵門在麵前開啟的那一刻,鍾衍後頸被alpha摁著向前推去,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地上正伏著一具染血的身軀。對方麵色與死人無異,嘴裏不知被灌過什麽、流出的口水都變成紫色,隻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躺在地上。是他……是烏納將軍送來的那個omega!“賀泊堯,你……”望著眼前這一幕,鍾衍震驚到徹底說不出話。看人目光渙散、表情僵硬卻難掩眸底的痛楚,賀泊堯笑笑,仿佛知道他要質問自己為什麽如此殘忍。“這算什麽?”alpha目光狠厲,說罷抓起鍾衍的頭發,逼著人靠近,將地上一灘血跡看得更清楚:“他應該慶幸botto被送去了莘辰那兒,否則就以一隻成年獒犬的食量,絕不會就這麽白白便宜了他。”鍾衍從沒有見過賀泊堯如此暴虐凶殘的一麵,眸中盡是暗紅的嗜殺,說話時仿佛整個人都扭曲了。他驚懼地拚命搖頭,腿軟到隻能後縮,卻被賀泊堯強硬按著,生生要把眼前的景象刻進腦子裏。“阿衍,你當我真看不出來他是軍方派來的探子麽?”鍾衍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張臉蒼白如紙,全身因為恐懼劇烈地顫抖著。“我給過他離開的機會,是他自己要送上門來找死的。”賀泊堯說著,忽而倨傲地笑了聲,撫上他的唇:“反倒是你更讓我驚喜。”“你怕我出事,擔心我被人謀害,懷揣著真相卻一直惴惴不安。”“我如果死了,最高興的人不該是你麽?從此以後再沒有人可以束縛你。”賀泊堯迫近:“可你的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最後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承認吧阿衍,你心裏是有我的。”聽著alpha在自己耳邊剖析,鍾衍瘋狂搖頭,捂住耳朵靠著牆邊蹲下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怎麽不是?”賀泊堯逼著他抬頭:“鍾衍,你什麽時候才能正視自己的心!”“你所有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嗎?還有你自己!有你的懦弱與無知!”alpha話音落地,鍾衍內心像被人用錐子狠狠紮了一下,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啊”一聲絕望喊了出來。“阿衍,你今天做得很好。就應該這樣,你的心就應該向著我。”賀泊堯不緊不慢站起來,指著地上昏過去的omega:“現在你也看到了背叛我的下場,害怕嗎?”鍾衍不答,便被人揪著頭發揚起了頭,露出淚水縱橫的一張臉。“說你害怕。”“說你永遠不會背叛我,永遠不會離開我,說啊!”alpha的一聲厲吼終是將他從失魂中喚了回來,胃部翻湧,惡心的感覺忽然如潮水襲來一般劇烈湧向胸口。鍾衍此時不知哪來的力氣,揮手一把推開了賀泊堯,打開鐵門徑直朝著院子裏的大槐樹衝了過去。穢物伴隨著膽汁被一起吐了出來,最後胃裏沒什麽東西了,鍾衍便隻能扶著樹幹一個勁幹嘔。幾個月前被捉回瀾庭壹號的時候,甚至都沒有這麽絕望過。鍾衍隻覺得身邊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認識的賀泊堯,他是不折不扣的禽獸、是瘋子、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繼續在這裏跟他耗下去,自己的下場也不會比那個omega體麵多少。由此更加堅定了決心要麽死在這裏,要麽就想辦法,一定、一定、一定要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第16章 “阿衍的第一次主動”從地牢出來後的那幾天,鍾衍胃口一直不太好。整日把自己關在房子裏,要麽躺在床上,要麽站在陽台呆呆望著屋外。alpha身體的恢複能力驚人,肩上的傷早已好了大半,原本想留在家裏多陪陪鍾衍,可無奈流民暴動的事情還沒處理完,近幾天也都是早出晚歸的。知道自己那天是把人徹底嚇壞了,賀泊堯怕給鍾衍留下陰影,遂差薑澤把omega轉送去醫院,順帶通知了將軍府過去領人。對那邊也算是個提醒,這就夠了。氣氛就這麽沉寂了幾日,有一天賀泊堯從外麵回來,突然看見鍾衍正忙活著在廚房炒菜。鍾衍會的菜式都是以前在丘山跟著父母學的,雖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勝在樣式豐富,口味也有刻意迎合賀泊堯的喜好。鍾衍最近一直不太說話,精神看上去總是蔫蔫的,現在突然來這麽一出,忠叔和下人們在旁看著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賀泊堯雖然也覺得奇怪,但沒有直接開口去問他。眼看著人將桌上的盤子擺好、又拿了碗筷給自己遞過來,賀泊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愣了愣。薑澤站在旁邊一臉狐疑,心想衍少爺別不是給菜裏下了毒,要拉著二少同歸於盡吧?鍾衍知道自己的行為確實很反常,沒想好怎麽開口,便隻能硬著頭皮先沒話找話:“前幾天胃不太舒服,一直想吃點可口的,就隻能自己動手做了。”本是解釋今天這頓飯的由來,聽在賀泊堯這兒卻完全變了味道,問他:“忠叔找的那幾個廚子你都不喜歡?不喜歡可以再換。”“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鍾衍搖搖手,視線在桌上掃了一圈,思索般低下了頭。“賀泊堯。”鍾衍突然很認真地喚他:“我這兩天靜下心好好想了想我們的關係,在很多事情上……”說著咬牙頓了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這話實在太過違心,鍾衍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麽事可以讓自己麵前這個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alpha感到為難。可人在屋簷下,他現在不得不服這個軟。於是咽了口唾沫,聲音木木地說:“我不會……再想著要離開了。”他這幾個字話音落地,隨即便看到賀泊堯神情猛地一怔、動動唇似乎要說什麽,鍾衍卻搶先了一步:“但我需要回歸正常的生活,想要出去工作。”印象中,兩人不知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談過了。麵對鍾衍突如其來的示好,賀泊堯心中有過震動,但仍是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遂隻看著人說:“隻要你老老實實待著,我不會再限製你的自由。”“可是阿衍。”alpha神色安靜又認真:“你不缺錢,也不需要社交,為什麽會有出去上班這個念頭?”“我盡可能想讓你過得舒服點,你卻偏要自己出去找罪受,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想到鍾衍向往的就是這種生活,alpha眼底浮現一抹心疼:“外麵那些需要上班的人,日子都是過得很辛苦的。”“我不怕辛苦。”鍾衍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反駁了,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著:“我隻是不想讓自己活得像個廢人一樣。”賀泊堯沒再出聲,接過忠叔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輕笑:“我就說你怎麽突然有興致下廚了,原來我今天吃的是鴻門宴啊。”鍾衍不知道,賀泊堯其實真的很好哄。他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哪怕隻稍稍流露出一個在意的眼神、態度不要那麽生硬、給人溫聲說上兩句,隻要不觸及原則,賀泊堯多半都是會答應的。鍾衍今天說自己不會再離開,不管是不是他真心的想法,賀泊堯都甘願變成一個傻子去相信。現在看到人眼中的迫切與渴望,賀泊堯就是心再狠,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最後隻能歎口氣,拿起筷子夾了顆菜,放到鍾衍碗裏。幽幽道:“看你表現吧。”看你表現……從剛才開始鍾衍就一直在思索,賀泊堯口中所謂的“表現”,究竟要自己做到何種程度才算足夠。於是晚餐結束後,鍾衍難得沒有拋下賀泊堯獨自上樓,而是等他跟忠叔把事情交待完,默默跟在了他身後。兩人路過樓梯轉角,鍾衍突然上前輕輕抓住對方的手。賀泊堯回頭,目光沉靜地看過來。鍾衍抿著唇,上了一級台階湊近他,稍稍猶豫過後踮起腳,在人臉側輕輕親了一下。賀泊堯眼裏的笑意溫柔,滿含深意的目光卻一直注視著他,遲遲沒有說話。雖然很受用,但這種程度的“表現”,很明顯是不夠的。鍾衍自己也知道,於是在人回房後主動去了浴室,在浴缸裏放好熱水、替人將浴袍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整理好一切,起身正要離開的時候,手卻被浴缸裏躺著的人一把抓住了。水珠自發間滴落,順著alpha鋒利的眉骨一路蜿蜒而下,越過突出來的那一節喉骨滑入池中。賀泊堯掌心濡濕,握著鍾衍的手卻叫兩人都出了層薄汗。透過室內氤氳的水汽, alpha投來的目光卻灼熱赤裸。鍾衍看懂了,也清楚記得大哥說過的那些話隻要順著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於是沒再扭捏,指尖向上一顆顆解開自己睡衣的紐扣,赤腳踩入水中,圈著賀泊堯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這是鍾衍第一次主動,沒想到會收獲如此意外的效果。賀泊堯讓人解除了他手機的部分權限,同意他出去找工作,並且承諾隻要他能找得到,便一定不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