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來了,這些花精藤妖倒也不躲,隻是好奇地打量著他。


    他問:“諸位可有事麽?”


    其中一個杏花精道:“花神娘子說了,李小娘子在此處跳龍門,我們可前來助陣。”


    白鐵珊道:“原來是胭脂說的。真是多謝你們了,不過……”


    另一個芫花精道:“不隻我們,聽說百來個修行門派,包括三山五嶽,都來人了。還有風聞此事趕來的各個洞府的妖精,怕是有好幾萬呢。”


    紫藤妖掩口笑道:“欣逢盛事,哪有不想看的,沒準來了還能多會會幾個美少年呢。”


    白鐵珊輕推李昀羲道:“昀羲,快醒醒!”李昀羲依然困倦,伸手擋了眼睛,抓住他的手說:“別鬧,我再睡會兒!”


    白鐵珊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有人來了。”


    李昀羲一個激靈坐起來,便看到了旁邊的小妖們。


    白鐵珊把她們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大家都要來給你助陣呢。”


    李昀羲托著腮幫子想了想:“那咱們今天走不走呢?”


    花精們奇道:“怎麽?你們要走?”


    白鐵珊坦然答道:“是啊,試著跳了七天,也沒能跳過去。我們已經準備離開了。”


    花精們道:“這怎麽行呢?”


    “怎麽不行?”李昀羲也坦然道,“我來跳龍門,是想圓自己的夢,不是為了跳給別人看的呀!”


    “那……”花精們為難地看了看彼此,“可這麽多人……”


    李昀羲笑著擺擺手:“對不住了。”


    白鐵珊牽起她的手,帶她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石頭,轉眼離開深潭,到了河邊。


    河邊是瀟瀟的綠竹,碧綠的竹梢起伏搖擺,其上站了五個人,當中一人便是那帶著人麵怪鳥的白衣女子。


    白鐵珊施禮道:“仙姑,請問是來找我和昀羲的嗎?”


    白衣女子開口說話了,聲音悅耳動聽之極:“是啊!許久不見有魚兒敢來跳龍門了,天上要來的神仙可有不少。我們姊妹也想來看看。”


    旁邊一個淡青色衣衫的冷傲女子道:“明星,要跳龍門的就是這小丫頭?”


    一個霜白色衣衫的淡雅女子卻看向白鐵珊道:“那這一位就是安流大王?”


    白鐵珊不明所以。


    白衣女子手把芙蓉笑道:“青女,素娥,你們可好奇了一路了,這回可瞧個仔細。”


    聽到她們彼此的稱呼,竟然是天上的仙女。白鐵珊驚訝之餘,施禮道:“各位仙子可能要失望了,我們不準備再跳龍門了,這就要回去。”


    白衣女子好像並不意外,隻點點頭道:“不願,自然由得你們。珍重。”


    兩人一道對這些仙女行了禮,牽手走向歸途。


    來到之前眺望龍門的那座山峰前,李昀羲忽然駐足,說:“白鐵珊,等等!”


    天光破曉,霞光萬丈。初升太陽的橘色光明照耀在峰頂上,那已經被風吹雨蝕、漶漫不清的神佛麵部也顯得鮮明深刻起來,有幾分慈憫模樣。


    李昀羲抬頭,默默地與他對視,最後雙手合十,低聲祈願。


    當白鐵珊伸出手去,要牽她一塊離去時,李昀羲看著他道:“我想回去再試試!”


    他微怔了一下,依然牽住了她,笑道:“好的。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們回到了龍門。這裏竟然沒有一個神仙精怪離去。碧空中遠遠近近足有數百仙神,衣袂飄飄,披帛揚揚,都在高處垂首望著龍門。花草間、山石上、樹枝上、深潭裏,處處都坐著修士和精怪,還有不少熟麵孔。


    “小白!”鳳清儀一躍跳到了他麵前,笑道,“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我們會來吧?”


    白鐵珊左右一看,卻見大家都來了,不由得激動不已:“大家都來了?我還真想不到!不過你來,我可不意外。這麽好的做生意的機會,你怎會白白錯過?”


    鳳清儀一拍他的肩膀道:“果然你我是同道中人。這一路上,他們可不得住店、吃飯、買衣裳、買鞋、買首飾及針頭線腦麽?我做了一路的生意,收獲頗豐,等他們回去的路上,又可以再賺一筆。”


    白鐵珊涼涼地道:“別告訴我你還開了盤口,賭昀羲能不能跳過龍門?”


    鳳清儀笑道:“這你可冤枉我了。那是慕容小子幹的,要不怎麽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不過那小子身嬌肉貴,動不動就病了,你敢捶他?過得了胭脂那一關麽?”


    “我好像聽見有人說我壞話。”慕容春華和胭脂一道出現了,他看著鳳清儀道,“說啊!”


    胭脂撲哧一聲笑了,對白鐵珊道:“我們來就來了,你別太放在心上,做你自己的事吧!”


    蘇苗苗抱著喵神農,道:“師侄,有誌者,事竟成。就先祝福你們了。”


    君如月和謝寶刀也來了,君如月女裝秀美,謝寶刀男裝俊逸,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竟似般配得緊。


    謝寶刀隨手抓了些紙袋裏的甜梅幹給白鐵珊,與他說起分別後朝中的事情。朝堂安穩如昔,隻是夏竦見疑,已經離京赴任去了。李公仲一死,“永生”的承諾消失,夏竦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白鐵珊感歎不已,“永生本是虛妄。為了虛妄出賣本心,君子不取。”


    君如月牽了李昀羲的手,問了她的近況,又笑著說起:“和他一處,過得可好?”


    李昀羲點點頭,和她細數這一路又去了哪些地方,在哪又吃到了什麽特別可口的美食。


    “喂,白鐵珊!”那個曾被他誤傷的雪兔揚手向他打招呼。


    “雪兔!”白鐵珊也看到了這位綠衣少女,“你怎麽來了?你的傷好了嗎?”


    雪兔笑嘻嘻地擺手道:“自然好了。那不關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可那是我……”


    雪兔道:“你們快走,去跳龍門啊!讀書人啊,就是麻煩!”


    白鐵珊和李昀羲重新回到了深潭裏。


    大水滾滾而下,接近瀑布處幾乎立身不穩。


    紅衣少女站在深水之中,望著高天之上。


    峰頂上本來繚繞著雲霧,但此刻浮雲飛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碧空中浮泛著朝霞的金光,顯現出一張金甲天神的臉。


    赫然是燕三模樣。


    此情此境,太美麗,也太威嚴,讓人心生歡喜和敬畏。


    小妖們癡癡地仰望著他,沉默著,不敢出聲。


    白鐵珊望著他,輕道:“燕三……謝謝你!”


    “謝謝。”李昀羲也望著天上,說道。


    李昀羲化為原形,潛入碧波,然後騰躍而起,直到三十三丈高處,才悠悠落了下來。


    白鐵珊為她鼓掌。修士、精怪們紛紛鼓起掌來,響成一片。


    李昀羲不好意思地皺皺鼻頭:“鼓掌做什麽?我並沒有跳過去呀!”


    白鐵珊道:“比之前高了,自然值得鼓勵。”


    李昀羲點點頭,屏息凝神,猛然再度躍起,上升到三十七丈高處,又落了下來。


    第三次跳時,她已能跳到四十丈高了。


    第四次,四十二丈……


    第五次,四十三丈……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次……


    漸漸到了日中,又到了傍晚。


    她每次都跳得比前一次高上一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都不曾停下休息過一回。


    這簡單的動作,重複著她執拗不悔的堅持。


    “昀羲。”他喚道,“該歇歇了!”


    但她不說話,還是繼續跳著,摔著,跳著,摔著。


    最後一次她猛地衝到六十丈,前所未有的高度。但瀑水中一股湍流當頭衝來,一下將它衝得跌落下去,身子挨挨擦擦,一下子劃了幾道傷。


    “昀羲——”白鐵珊高聲喊著,搶上前去接她,可到底遲了一步。


    小鯉魚落入水潭中,變成了昏迷的女孩。


    人們都圍了上來,嘁嘁喳喳地說話。可他什麽都聽不見,隻抱著女孩,為她止血、裹傷。


    “給我吧!”蘇苗苗伸手要將她抱過,“我帶了頂好的傷藥呢!”


    白鐵珊這才渾渾噩噩地鬆開手,望向瀑布之上:“昀羲……隻剩一點點了,不是嗎?”


    過了一會,鳳清儀意識到不對,急忙抓住他的衣服搖晃道:“你在幹什麽?”


    白鐵珊看向他,臉上一小塊肌膚被晶瑩的鱗片覆蓋。


    鳳清儀大聲吼道:“停下來!你冷靜點!你若變回蛟身,萬一再也變不回人形怎麽辦?”


    李昀羲醒了,突然聽到這句話,不由看向白鐵珊:“你要做什麽?”


    白鐵珊不禁一陣心慌。


    昔日他吃的是蛟的內丹,之後雖然出現了蛟的一些特征,但之後還是把蛟的內丹煉化了,頭頂的角、身上的鱗片也不再出現。


    但現在,他要主動變回蛟身,才有辦法幫助李昀羲跳過龍門。


    白鐵珊道:“事情總要去做了,才知道行不行。阿鳳,你也不用嚇我。我決心已定,你就幫我一回。”


    鳳清儀長歎了一口氣:“你想好了,那便好。要是變不回來,我盡力幫你。”


    李昀羲驚慌地抓住白鐵珊:“別這樣!你停下來,停下來!我不需要,不需要!”


    可是鱗片還是不斷侵蝕占領著他的皮膚。很快,他全身上下都被鱗片覆蓋,身子也不斷抻長,雙腳變成了蛇一樣的長尾,頭上也長出了一雙小角。


    他完完全全,變成了蛟的模樣。


    李昀羲淚流滿麵,鬆開了手。


    白鐵珊變成了白蛟,在深潭中蜿蜒遊動,稍許適應了一會兒,便蜷身蓄力,猛地衝出水麵,高高飛起。


    它穿雲破霧,越來越高,險險快到瀑布開端處,然後被大水衝下。


    “昀羲!成了!”他歡喜地說,“我已經想出辦法了。每次你舊力將近,新力未生之際,我便跳起,托你一托。這樣何愁跳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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