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衣上的灰,冷冰冰地說:“若輩真狗子也,膽敢冒犯神明。”


    有個性急的江匪“哈”地發聲笑,揮拳便打。白秀才微微一閃,伸指從唇邊抹下一滴血。那滴血帶著一種極其濃豔的紅光,彈射在他臉上。江匪“嗷——”一聲慘叫,捂住臉。三個同夥看時,卻見一根細長的紅色冰針貫穿了他整個麵頰,穿透牙床。


    蛟是水中化生之物,其法力最能與水共鳴。江海猶能呼應,更何況他自身的一滴血?


    看起來像個小頭目的江匪怒喝一聲:“你使的什麽妖法?!”


    白秀才歎口氣:“難道這點教訓不夠?”他伸出五指,罩向那中招的江匪麵門,手上紅光一動。那根閃光的紅針立時飛離他麵頰,在小頭目腦袋邊穿梭數匝,回到白秀才指尖上,還是一滴濃紅的血。小頭目連叫痛的時間都沒有,捂著嘴彎下腰來。同夥忙拿開他手:“老大,怎樣了?”小頭目伸出舌頭,上麵已經被針戳爛。


    江匪們瞪著他,像瞪著一個極可怕的妖物,不自覺連連後退。


    白秀才托著鯉魚缽,衣帶當風。他似乎也不怎麽慍怒,平和地說:“滾罷。小小懲戒,饒爾一回。”


    四個江匪拔腿就跑。


    白秀才看著他們消失在巷口,才掩袖護住缽中的水,拔腿就跑,比那四個江匪還快。鯉魚在缽裏咯咯直笑。秀才把它的腦袋摁下去,邊跑邊看後麵有沒有追上來。


    他直跑到江邊,一躍入水。一人一魚都吐出一串泡泡,大笑起來。


    幾天後,白秀才編了個由頭,撇下鯉魚獨自上街。他對著琳琅滿目的店鋪,想著如何提親,如何置辦聘禮,又想著如何中舉做官,如何青雲直上,得聖上重用。想到美處,他一個人在街上傻笑起來。


    忽有個店鋪小夥計匆匆跑來,迎麵撞在他身上,手裏抱的東西撒了一地。白秀才幫他撿拾,小夥計卻接過東西,頭也不回地跑了。白秀才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覺袖子裏好像有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封請柬,邀他十月十五在雲煙渡上船一敘,落款正是把頭的化名。白秀才隨手撕了,嘿嘿笑:“他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當我傻啊!”


    他左右看看,加快腳步走了一段,又有個賣胡餅的小丫頭,見他過來,立刻轉過身盯著他,好像準備隨時衝過來。白秀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小丫頭立刻腳下發力,疾步衝來。白秀才忙叫停:“你是不是也想撞我一下?別撞了,東西給我吧!”


    小丫頭忙從竹籃裏拿出一封請柬遞給他,然後立即縮手,拔腳就跑,好像那紙上沾了瘟疫。


    白秀才把請柬翻開,內容跟剛才的一模一樣。他折了一隻紙鳥,“啾——”地丟出去了。


    他走到橋上,有個運糧小工,突然推獨輪車直衝過來。白秀才趕忙躲開,險些閃了腰。小工穩住車,對準他又來撞。白秀才嚇得飛撲到糧袋上,搖手:“別撞了,給我吧!”


    小工把請柬往他手裏一塞,倒拉著獨輪車就跑。白秀才叫:“我還在車上呢!”小工連人帶麻袋一倒,白秀才一屁股坐到橋板上,眼看他逃命一樣拖車跑了。


    白秀才疑疑惑惑打開請柬,內容還是一模一樣。他細致耐心地把它折成了一朵複雜的牡丹花兒,揚手扔到橋下。可他剛扔下去,牡丹花兒就飛回來,直拍在他臉上。白秀才氣憤地再扔一次,花又飛回來,落在他帽上。白秀才發了狠,大罵一聲:“格老子的,誰再撿誰是小狗!”他把細胳膊掄了幾圈兒,用力一扔,然後等了一會,果然毫無動靜。他誌得意滿地轉過身,剛抬起腳,後腦勺上又挨了一下。


    “是誰?是誰?!是誰?!!!”白秀才撿起牡丹花兒,一腳踏上橋欄,剛要叉腰破口大罵,忽見橋下有許多小船,船上的漁夫、傭工、雜耍藝人紛紛叩首,叫道:“求你了,千萬別再扔了!不然我們有多少條命也不夠丟啊!”他們有的拜,有的張著手望天,生恐他再丟下來似的。


    白秀才連忙搖手:“你們認錯人啦,認錯人啦!”撩起衣擺就要跑路。忽然橋東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他轉過頭,橋西也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把他密密圍在橋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烏泱烏泱的,做鞋的、裁衣的、賣胡粉的、做熟皮子的、寫書信的、種地的、挑貨擔的、奶孩子的、當差的……什麽人都有。他們作揖呀,哀求呀,都呼天搶地高叫著:“不管你是誰,行行好啊,救救我們吧!”“求你了,十月十五,你一定要去雲煙渡呀!”“你要是不去,我們可就遭殃了!”“求求你就去吧!你惹的可是江上的閻王,官府都怕他呀。”“好漢啊,去了說不準還能活命,不去,沒幾天就會橫屍街頭!”


    白秀才懵在那裏,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他望著臉的山,唇的海,像陷在噩夢裏醒不過來,整個人都魘住了。


    他不自覺後退幾步,扶著身後的橋欄,嚅囁著:“我……我不是這裏的人……我跟江匪沒關係……”


    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個小姑娘,衣裳紅得像火,梳著雙鬏髻,生氣勃勃的。她一步跳到白秀才身邊。“你們怎麽這樣,為難一個外鄉人!”她生氣地叫著,“區區幾個江匪,把你們嚇成這樣!幾輩子沒見過刀子嗎?都沒有一點血性嗎?”


    人叢裏一個大個子貨郎叫道:“你哪兒來的小東西,滾一邊去!”


    小姑娘指住他:“說的就是你!身上的肉一疙瘩一疙瘩的,不是好厲害麽?”她抓住白秀才的胳膊晃了晃:“你倒是跟這細蘆葦杆子比比呀!”那男的趕緊低頭一縮。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說:“他不去,我們就得死呀。”


    小姑娘慨然道:“人和魚都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看來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王八肚子裏去了!你不想死,就逼著別人去死,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


    白秀才還想說什麽,小姑娘推了他一把:“看什麽,還不快走!”見他還回不過味來,小姑娘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白秀才啊呀一聲飛了出去,手腳亂劃——看著越來越近的水麵,他一下子變小,落進水裏不見了。


    人群看著白秀才一掉下去,半空中就沒了,轟然一聲擁上來看。小姑娘往人堆裏一擠,就消失了。


    第25章 赴死


    白秀才驚慌失措遊回江裏。他遊得太狠,四肢一時脫力,居然嗆了幾口水。這時突然伸來一雙臂膀,將他拉出江麵。


    白秀才拍胸咳嗽幾下,才發現身邊是剛才那個幫他說話的小姑娘。她紅衣濕透,雙鬏髻都散開了,披散著頭發,坐在江心的石頭上,兩手支著下巴,眨巴著眼睛看他。這雙眼睛又大又亮,裏麵潛流著憂傷和無措,卻又閃耀著新奇和熱情,光彩照耀極了。


    對上這種眼神,他就莫名地心裏一軟,連語聲都放柔了:“謝謝,我沒事。剛才,多謝小娘子為我說話,真不知如何感謝才好。”


    女孩兒點點頭,看上去非常安靜,完全沒了剛才潑辣斥責的勁頭,一副不知該如何回應的樣子。


    “你是誰家的女孩兒?”白秀才問她,“怎麽一個人在江裏?”


    小姑娘微蹙眉頭,低下眼睫,像在猶豫掙紮著要說什麽事情。可最後,她還是握拳寧定下來,歎了一口長氣。


    “怎麽了?你家人呢?”白秀才問。


    她猛然抬起頭來,對上白秀才的眼睛。


    四目相對。白秀才關切地看著她,她的眼裏漸漸湧出了淚水。


    “我迷路了。”她嗚咽著說。


    “哦。”白秀才恍然。他常遇到這種事,已經很習慣了,當即柔聲安撫道,“沒事沒事,不要哭。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她的哭聲猛然放大了一倍:“我的頭發亂了,衣服濕了,哥哥媽媽會罵我的,我不回去!”


    “沒關係。”白秀才笑了,“頭發可以梳好,衣服一會就幹了。我送你上岸去。你哥哥媽媽都疼你,一定不會怪你的!”


    他牽著她站起來,揚手一揮,兩道清澈的江水繞著小姑娘,卷起了她的衣角。江水變成了兩隻溫柔的手,細致地洗淨了她的衣裳、她的發絲,最後隻餘一縷細流在她發間纏繞,梳成了兩個漂亮的雙鬏髻。


    白秀才折來兩根細藤,替她把鬏髻係緊,又分別簪上了兩朵紅花。他伸出手掌,空懸在她頭頂。她身上泛起紅光,一片白霧散開,衣服幹了。江風吹來,紅色的衣袖獵獵飄起。


    她站在江心石上,低頭看向水流中的自己,又回頭看看白秀才,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白秀才不明所以,笑問:“現在不怕媽媽和哥哥怪你了吧?”說著,他輕攬住女孩子的腰,踏上江水,眨眼間就將她帶到了岸上。“你家住哪呢?”


    女孩子垂眸道:“不用送了。”


    “啊?”


    她忽然笑起來,走出幾步,回頭道:“我已經想起我家在哪了。再見!不用送我了。”


    白秀才還要再送,女孩兒堅決拒絕,推他留在原地,大踏步沿江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白秀才一時失神。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她眼底這麽難過啊。


    回到江裏,白秀才一路遊回原來的地方,爬到水蓼上呼喚鯉魚。他喊了好幾聲,鯉魚才在老遠的地方出水一跳,甩著尾巴過來了。白秀才從懷裏掏出一朵紅豔豔的紙牡丹,拆開來,苦著臉念給鯉魚聽。


    鯉魚說:“咦?江匪頭子請你吃大餐啊?”


    白秀才歎口氣:“看樣子我是非去不可了。”


    鯉魚哼道:“不想吃就不吃,不想去就不去,有什麽‘非去不可’的!”


    白秀才道:“我能打能跑,不想吃就吐,打不過就跑,應該還不至於把小命丟了。”他迎向鯉魚“就你?”的不屑眼神,繼續說下去,“就今天的情形看,就知道江匪有多厲害了!百姓們對其淫威早已深惡痛絕,如果能和他們談談,說不定還能有什麽轉機。如果去都不去,前知州那樣的滅門慘案說不定還會出現幾個,不,幾十個!”


    鯉魚生氣地說:“想讓烏鱧精不吃魚,可能嗎?想讓石頭聽你說話,可能嗎?!想不挨撞就遊過鬼見愁,可能嗎?!!他們凶巴巴的,一個賽著一個狠!”


    白秀才深深地歎了口氣,摸了摸它的頭:“今天,我被很多很多人圍在橋上,一點法子都沒有,突然,有一個小丫頭站出來為我說話。我不認識她,她卻那麽正直,那麽勇敢,伶牙俐齒,口若懸河。那麽多人哪,居然都被她震住了。凡事不試一試,怎麽知道結果?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小丫頭?”


    鯉魚瞪著他:“你去成親吧!你去救人吧!你去送死吧!最可厭了,最可厭了!!我再也不理你了!!!”它嗖地轉過身,用尾巴衝著他。


    晚上,一枝孤零零的月季花在夜風中搖曳,白秀才在花心裏睡覺。他回憶白天那個有點嬰兒肥的小姑娘,怎麽也想不起她是誰,為什麽要幫自己。鯉魚在花下的狐尾藻間睡著了,倔強地拿尾巴衝著他,做夢也不改變。


    十月十五,雲煙渡突兀地泊了一隻燈火通明的畫船,像從西子湖上被一陣香風吹來。精致梳妝的船娘做了一桌船菜,用楓葉和秋菊裝飾了宴席。江匪把頭就坐在主人的席位上,摩挲著兩粒鐵膽,指頭上數粒火齊和瑟瑟寶石在燭光下光華流轉,其中最大的那顆就是前知州的壓箱底。小嘍囉排列兩行,齊齊整整,氣勢攝人。隻有這又歹又滑的匪氣,還提醒著外來者,這裏不是溫柔鄉,而是金玉鑲的捕獸夾,胭脂抹的修羅畫。


    王□□道:“大哥!都戌時二刻了,這妖精隻怕嚇破了膽子,不敢來了!”


    把頭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船頭風鈴輕響。江裏凸起了一道淺淺的水跡,由遠及近。到近船處,露出了一顆長著雙角的腦袋。來人漸漸現出身形,踏上了船舷,雙袖一振,水珠飛散。


    白秀才單刀赴宴來了!


    他一雙眼睛如星如月,清澄燦爛,直直迎上了把頭精光四射的雙眼。


    在場的嘍囉都呼吸一窒。


    “貴客,請。”把頭慢慢站了起來,指向主座。一張虎皮玫瑰椅虛位以待。


    來人像一陣水霧飄了過去,泰然落座。小嘍囉們張著口,驚訝地打量著他頭上珊瑚一樣的雙角。他的臉色在燭光映照下清透異常,捏起酒杯的手指近乎冰玉。他們現在深深地相信,這是一個水妖。水妖才會有魚蝦般晶瑩的皮肉,渾身散發出鮮明的水澤之氣。


    把頭凝神看了他一會,失笑:“我認得你,你是那天晚上的‘琵琶鬼’。”


    白秀才微微一笑:“那日確是我化身勸你。”


    “勸我什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把頭放聲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成佛?哈哈哈哈!!!”他伸出了右手,上麵布滿刀痕,小指缺了一截:“我這隻手,殺過一百一十八人,斬過嬰兒腦袋,剝過和尚頭皮,摸過的婦人不計其數。”他又伸出左手,輕輕一捏,兩枚鐵膽便凹了下去:“我這隻手,開山劈石,碎肌裂骨,再硬的仇家,也禁不住我親自用刑……”他掃過白秀才一眼,秀才抿緊了嘴唇。把頭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如此殺孽深重,談何成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人間戒律,能耐我何!”


    白秀才歎了口氣:“殺來殺去,你又得到了什麽?”他看著把頭右手上缺失的小指:“你少年時不肯學好,稱霸鄉裏,母親夜夜垂淚,老父氣恨而死。他臨死之時,你把小指當著他麵放進炭火,活活燒焦,誓言永不再犯,你都忘了嗎?”他確實做了不少功課。


    把頭渾身一抖,掃了近旁嘍囉一眼,瞪向白秀才,眼中殺意一閃:“若聽了那蠢老兒的話,如何能成就今朝霸業!”


    白秀才盯著他的眼睛:“死在你手下的人,無辜者甚眾。誰無父母,舐犢情深?誰無妻子,如賓如友?午夜夢回,你就不會憂心他們的親友前來尋仇?你以為能夠殺一震百,孰知他們都不是真心服心,是怕你,是恨你!隻怕哪一日你失了勢,會死得比誰都快!”


    “住口!”把頭勃然大怒,繼而神色稍解,“先生,吳某請你來,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隻要你一句話——若肯與我們合夥,金銀珠寶,山珍海味,燕瘦環肥,應有盡有;你若答應一聲,從今往後,再不插手,弟兄們便決不再犯你;如若不然……”


    白秀才的眼神裝得十分英勇無畏。


    把頭盯著他:“如若不然,不妨請先生留下,孩兒們個個如狼似虎……正愁沒人陪他們消遣。”裏裏外外的嘍囉們嘎嘎嘎放聲大笑,身上的刀子鉤子嘩嘩地響。


    白秀才斟了杯小酒,夾了顆白果,送進嘴裏慢慢嚼。“大王,嚇唬人,似乎沒甚麽意思。這些弟兄跟著你,水裏來,火裏去,刀口舔血,不就是為了錢財享受?依我看,你們掙錢的門道實在虧本得很。”


    “哦?”


    “如今物產富庶,千裏皆賴此江交通。隻因大王你鐵鎖橫江,商旅不往,耽誤的金山銀山,豈是這沒本的買賣所能比肩?”


    把頭眯起眼睛:“你這是譏嘲我買賣太小?!”


    “殺一人,不但所取有限,還要拚著性命去奪他人性命。此人若有親友兒女,說不準還要來尋仇。可見殺人越貨,是最大的賠本買賣。”


    把頭笑起來:“依你的意思,是要我洗白了手,乖乖地做官府順民,拿著真金白銀去買東西、賣東西?今日陳轉運使缺個金馬桶,我便把馬桶送上去,求他把采買權包給我?明日王參軍缺個暖床姘頭,我便讓老婆跟他睡,求他免我的稅租?”嘍囉們笑得更加放肆,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白秀才長身站起:“非也非也,若依我一計,可化幹戈為玉帛……”桌下嗆啷一響,把頭唰地抽出了雪亮的單刀,直逼他咽喉:“廢話少說!少他娘的仁義道德!”早有兩個嘍囉衝上前來,扭住他兩條胳膊,抓住他頭發,將他頸子往刀口上逼:“我們大哥問你話,到底要不要合夥?”


    白秀才努力仰脖躲那刀口:“莫急莫急呀,我還沒有說完……”脖子上嗖地一涼,有什麽東西,又熱又潮,順著胸膛滴了下去。他盯著把頭刀上那抹鮮紅,腿肚子直發軟。


    小嘍囉凶神惡煞地說:“再敢說個半個不字,管你是什麽水妖怪,活剮了你下酒!”


    白秀才知道臉皮撕破,徒說無益,隻想全身而退。他動動手指,卻全身無力。紅光在指尖微微一閃,便熄滅了。又試兩次,皆是如此。他又嚐試變小,可身子沉甸甸的,像一塊死肉,全無響應。他努力得冷汗涔涔,突然明白了座邊的香爐和席上的酒水是怎麽回事:“你!蒙汗藥……”他這才真正害怕起來,用力掙紮。嘍囉們一擁而上,把他按在桌上。


    把頭冷眼看著:“你是當真不應承了?”


    白秀才的臉被按在一碟香酥燒雞上,淒然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沒有個助紂為虐的道理。”


    把頭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就成全你!”


    手起刀落的一刹那,一道紅光掙紮著打落刀子,橫貫船艙,掀翻了幾個嘍囉。白秀才奪命狂奔,直向船首奔去。一個嘍囉抓住他,被他甩了個圈,掙脫了。即將入水的一刻,他後心猛地挨了一撞,像一條冰冷的魚穿過身體。他跌跪在船板上,困惑地低頭看去,伸出手指去摸胸口那截寒光閃閃的叉尖。一股血從腔子裏衝出來,前胸一下就染紅了。


    他們追來了。他用手去夠船舷,吃力地想回到水中。那汩汩流淌的江水,此刻卻可望而不可即。鯉魚呢?它真的生氣了?真的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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