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開始自己夢寐以求的改革,絕對不能就此停止!


    蘇承祖哼笑半天,道:“你不懂。”他沒再解釋,阿方爾德不明白,在蘇承祖心中永遠難以企及的人,如今和他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這是多麽令人高興的事情!他終於站到了和姐姐一樣的高度!和姐姐一樣強!讓她沒辦法再無視自己!


    阿方爾德自知翔龍有時候的腦回路常人無法理解,他多少有些習慣了,比起指望翔龍正經辦事,還不如自己思考對策。


    “萬幸夏多布裏昂·馮侖尚在我們手中,他畢竟是茵蒂克絲·馮侖的父親,應該能起到牽製效果……”


    蘇承祖突然抬頭看向他,“你說什麽?那個夏什麽的,是姐、茵蒂克絲的父親?親生的嗎?”


    “親生的!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夏多布裏昂有四個子女,長子夏布羅爾、次子夏布裏埃;長女茵蒂克絲,次女古妮薇爾。他的長女就是新封的帝國第一大魔法師,你都和她交過手了!”


    帝國的家庭都是將兒子女兒分開排行的,蘇承祖家那邊則是混著排,他聽著很不習慣,不過好歹明白,自己的姐姐到了這個世界,依舊是“長女”這件事。


    蘇承祖對馮侖家產生了好奇心,他們家是怎麽對待蘇陽的呢?說不定和自己家**不離十吧,畢竟帝國的女性,是沒資格繼承家業的,重男輕女的程度恐怕更甚。想起自己老婆裏麵有貴族小姐,看她受到過什麽教育,就知道大多數貴族之家怎麽養女兒了。


    雖說和姐姐不親近,但蘇承祖很確定,蘇陽絕對無法接受貴族家庭對女兒的教育方式,他能想象得出,蘇陽是如何對待這個世界的家人,肯定不會和她前世有任何差別,說不定會更冷漠。


    對了,她自己都能單獨統領一個軍團了,估計是早就從馮侖家獨立出來了吧!


    蘇承祖這邊思考著關於蘇陽的各種事,阿方爾德那邊已經敲定,要將夏多布裏昂當成人質,逼茵蒂克絲束手就擒。如果對方強撐著家族榮譽不肯投降,殺了夏多布裏昂,想必也能讓她心神大亂,增加翔龍的贏麵。


    阿方爾德將自己的計劃和蘇承祖一說,就準備去找夏多布裏昂下最後通告,他要是肯降服,並去說服女兒加入自己這邊,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要是不肯,那就等死吧。這幾個月來,阿方爾德耐心用盡,已經不打算再留著他了。


    蘇承祖不屑地笑道:“你想利用那個夏什麽的命,擾亂茵蒂克絲的心神,根本沒有實現可能。他算個什麽東西,能影響到茵蒂克絲?”


    阿方爾德瞪著他,“你是哪邊的人啊?”這話說得可有夠奇怪的,“他們總歸是父女,不可能毫無影響的吧!”


    “隨便你,想試就試好了。反正茵蒂克絲壓根沒有親情這種東西,在她眼裏,這世上的任何存在都沒有差別。”


    “你和她交過一次手,便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78章 章之七十七


    前世蘇陽和蘇承祖相差五歲, 她還記得一點點小的弟弟追在她身後喊姐姐, 每次她上學的時候, 弟弟要跟她分別都會淚眼汪汪。


    因為家長的差別對待,尚且渴望親情的蘇陽想過偷偷扔掉弟弟,假意帶他出去玩,然後將他丟在公園。在弟弟沉迷挖沙坑的時候, 悄悄走掉。但她走得不徹底,一直躲在不遠處觀察,看著弟弟發現自己不見,撲騰著小短腿到處找她, 跌了好多跤,摔得渾身是傷,卻還堅持著哭喊姐姐……她便回去弟弟身邊了, 沒有真的將他丟掉。


    這事過去沒多久, 蘇陽炸掉了自己的教導主任。


    太輕易了, 要取一人性命,竟然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一個選擇。


    一個想法。


    人就死了。


    蘇陽覺得,如果人的心有顏色, 那她的心一定是漆黑的。


    自那次起, 蘇陽不再接近蘇承祖, 連最基本的對話也盡可能避免, 蘇承祖和她說話一縷無視, 甚至不敢看他。她害怕自己總有一天感情戰勝理智, 毀掉這個在她麵前, 根本無法保護自己的弟弟。


    弟弟的態度,是怎麽突然改變的呢……好像是她初中炸了班長的家之後?或者更早一點?被姐姐無視到底的蘇承祖不再追著蘇陽,他像是進入反抗期般,極其厭惡她這個姐姐,處處和她唱反調,給她找麻煩。


    不過蘇陽那會兒也不是很在意弟弟的態度驟變,因為她的心態也發生了驟變,什麽都不在意了。


    不在意,就沒有什麽能傷害到她。


    蘇承祖小時候那一團肉呼呼的單蠢印象清晰起來,與今早和蘇陽對抗的那個拽得二萬八五的青年形成鮮明對比。


    ——還是他小時候可愛。


    前世的蘇陽尚且不夠堅強、不夠成熟,不懂得如何正確表達自己,也不會正確的求援方式。她是掙紮過的,想要親情,想要友情,想要活得和普通人一樣,想愛別人,也想被愛。但她的家人沒有給她回應,沒有在她掙紮的時候拉她一把,誰也沒發現她一個人、默默地陷入了黑色的泥沼,最後全部淹沒。


    今生的茵蒂克絲·馮侖比蘇陽堅強、比蘇陽成熟,她的家人也比蘇陽的家人更堅持不懈,幾乎到煩人的地步了。父親無條件地信任她,覺得她總會成長起來、懂事起來,現在隻要放手讓她闖就行了。母親覺得她需要保護、需要教導,羅裏吧嗦不肯罷休地要她妥協。兄長害怕她走得太遠回不來,緊緊拽著她不肯鬆手。然後就是莫莉,太傻了,她走、就跟她走,她沉淪、就跟她沉淪,她毀滅……就同她一起毀滅。


    蘇陽沒有的東西,茵蒂克絲有。蘇陽不背負的東西,纏滿了茵蒂克絲全身。


    這些人將她拉出了泥沼,又沉甸甸地籠罩著她,他們的手拖拽著她,不讓她一個人沉下去,也不讓她一個人走去他們不可觸及的遠方。


    她終於感受到了“活著”的重量。


    “……您怎麽看?”阿奇柏德問道。


    蘇陽回過神,發現帳內眾人都在看她。莫莉察覺她剛才沒有聽他們談話,便重複了一遍:“反叛軍的城鎮看守太嚴,我們不能得知具體數量,他們又有和大小姐實力相當的魔法師,所以我們商議著是否要向帝都求援,最好多來一些魔法師進行強攻。大小姐怎麽看?”


    “暫時不用求援。”蘇陽思索了一下,“反叛軍人數恐怕不會很多,最主要的還是他們那邊的魔法師。我可以解決。備戰吧,我們直接強攻。”她看向一旁的貝妮,道:“那個魔法師我來對付,貝妮支援第七軍團。”


    蘇陽對於夏多布裏昂的存活已經不抱期望了。之前她觀察過被俘虜控製的第五軍團,全是五階以下的戰士,而有七階實力的夏多布裏昂不會那麽輕易被控製……唯有戰死。


    這是一個很痛苦的認知。


    蘇陽接受了它,心如刀割。但誰也不能從她臉上看透她的情緒,隻覺得她一如既往沉穩可靠,冷靜到甚至可說是冷酷的地步。


    “就定在今晚,先攻下一城再說。”


    做完決定,博隆和阿奇柏德出去調配人手,賽特去通知魔法兵,尤金拿著錄像儀拍攝備戰情況。莫莉觀察了一眼蘇陽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但直覺她應該想要獨處,也拉著貝妮出去了,留她一人在大帳之內。


    蘇陽看著他們離去,很感謝莫莉的體貼。


    她掐著自己的胸口,很用力,但皮肉的疼痛並不能壓製住裏麵的疼,雖說心神穩定下來了,卻仍然感覺難以呼吸。那根弦緊緊繃著,也許再稍微一用力,就會斷裂。


    感情真是太可怕了,讓人愉悅、讓人勇敢、讓人痛苦、讓人恐懼。她以前能無所畏懼,是因為她不愛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蘇陽現在已經沒辦法那麽堅強了,她察知到了自己的弱點。


    外麵人來人往吵雜得很,他們都在準備今晚的作戰。蘇陽在帳內沉默地坐了良久,仿佛自言自語般問道:“係統,你想要我怎麽樣?”


    靜謐。


    一如既往。


    “嗬。”


    …………


    ……


    “你在刻什麽?”賽特通知完魔法兵今晚的計劃後,就無所事事了。在他看來,此刻最好休息一會兒,不然晚上可沒精神打仗,誰知自己的同僚竟然還在浪費精力刻東西。


    恩尼斯笑了笑,舉起自己手中小巧精致的雕像,“你看得出來是誰嗎?”


    賽特湊過去凝神一看,有些驚訝,“這是……大、咳,茵蒂克絲大人?”那特有的服裝風格加上臉型,和蘇陽有七八分相像,雖說還不夠完全,但也足以讓人一眼認出來了。不得不說,恩尼斯手藝不錯。


    “是啊……第一次上戰場,我太緊張了,就想雕刻點什麽。”恩尼斯是自薦來的魔法兵,他小時候參加全國檢測,父母知道他沒有成為魔法師的潛質,就讓他去當了木工學徒,沒想到如今魔法師的定義改變,他再去一測,竟然還成了。在他心裏,茵蒂克絲·馮侖就是改變自己命運的大恩人。


    嚴格來說,恩尼斯尚是魔法學徒,沒從學院畢業呢,但天賦好、自己又努力,實力足夠參加實戰,這回出征便跟了過來。


    “我其實有些羨慕你……”恩尼斯看向坐在一旁的賽特,“你有時候會說漏嘴,喊茵蒂克絲大人為大小姐,真好啊……我上次見到你們談話,你這麽喊茵蒂克絲大人,然後大人也回應你了。”


    魔法兵直屬蘇陽,暫時沒有隊長,賽特是蘇陽的仆從,不過蘇陽一向不分侍或仆,所以賽特的地位也相當於她的副官,就是權限沒有莫莉那麽大,負責管理魔法兵的物資與傳令,緊急情況突發的話,也有臨時指揮的權限。


    賽特躺上木板床,拿出了蘇陽給他的黑色小球把玩著,“你也想當茵蒂克絲大人的副官?”


    恩尼斯搖了搖頭:“與其說我是想要這個地位,還不如說我想要那樣親近的關係。”說完,他又繼續埋頭雕刻,極其小心、慎重,並且……虔誠。


    賽特意義不明地“唔”了一聲,恩尼斯羨慕他,但他也在羨慕其他人,比如莫莉、比如尤金,他可以看得出來,蘇陽很喜歡他們。莫莉姑且不說,早年便跟在蘇陽身邊了,感情自然深。可尤金……認識蘇陽的時間不久,來了帝都後也是跟著自己的師傅老詹居多……為什麽蘇陽會喜歡尤金呢?因為他很純粹?


    緊緊攥著手中的黑色小球,賽特蜷縮起來,他自知自己跟著蘇陽的起因不純粹,後來下定決心獻出忠誠的想法也不純粹。是因為他覺得有利可圖……大小姐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對他的態度也是平平。


    不過在他想要自我毀滅的時候,大小姐來了,她帶他走出了絕望的深淵……從那天起,賽特便再也沒考慮過利益得失。


    ——茵蒂克絲·馮侖,已經成為了他唯一的神。


    這麽想著,賽特眼前模糊了一下,仿佛有光如煙緩緩飄出了自己體內,彌散出營帳。未等他定睛看清楚是什麽,外麵就傳來一陣騷亂聲。


    賽特顧不上剛才的一時眼花,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衝出營帳,他遠遠看見先頭派出去的偵察兵向博隆匯報了什麽,他們又快步去了蘇陽的營帳。很快,一個士兵過來,喊他也去營帳。


    待賽特到了蘇陽這裏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齊了。


    博隆開口道:“據偵察兵的消息,反叛軍大舉離開城鎮,向我們這兒進發,大概有兩萬人。但是沒有直接攻過來的意思,在平原附近開始紮營了。”


    第七軍團與反叛軍,中間剛好隔著一個林爾平原。


    第79章 章之七十八


    “你和那個茵蒂克絲一旦交手, 連城鎮都能夷為平地, 我們手裏的城不多, 傷不起,也不可以將平民卷進去,所以不能等他們過來打攻城戰,交戰地點就選在林爾平原, 其他的你不用管,唯有那個茵蒂克絲,一定要解決她!”阿方爾德在地圖上部署著說道,“翔龍!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啦有啦!”蘇承祖對於戰爭的勝負已經不是很在意了, 他此刻沉浸在即將與姐姐交手的興奮之中。要知道,在過去他打都不用打,肯定贏不了蘇陽, 現在他卻握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率, 如何能不興奮?


    阿方爾德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神遊, 幾乎想要拎著他耳朵再說一遍,忍了忍,他按捺住火氣, 道:“你現在和我一起去地牢, 將夏多布裏昂·馮侖提出來。”


    “那人被關了這麽久, 已經半死不活了, 你帶幾個士兵去就行了, 用得著我嗎?”蘇承祖滿不在乎, 他對姐姐這個世界的父親不感興趣, 不外乎是和他們老爸一樣的人。之前夏多布裏昂就是蘇承祖俘虜的,如果不是阿方爾德要活捉,他當場就殺了。夏多布裏昂對他來說實在太弱了,蘇承祖甚至想不起他長什麽樣子。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不要小看馮侖家的家主,他是七階戰士,其強悍早就超越了人族,萬一他突然暴走,我們就得不償失了!這裏唯有你可以完全壓製住他!”


    蘇承祖被阿方爾德耳提麵令,說得煩不勝煩,隻得跟著一塊去地牢。他的態度很輕慢,並且不以為然,隻想快點上戰場,和姐姐再打一次。


    到了地牢,蘇承祖東看西看,對這裏的環境各種嫌棄,一刻也不想多待。阿方爾德慎重地站在牢房門口,對著裏麵的人問道:“夏多布裏昂大人,前幾天我曾和您說過,您的長女在帝都組建了第七軍團。今天,她已經帶著這群新兵來到了林爾平原。”


    蘇承祖聽到了鎖鏈滑動的聲音,地牢臭氣熏天,他捂著鼻子,往裏麵看了看,但太暗了,什麽也看不清,便不感興趣地走開了一些,待在樓梯口等著。


    阿方爾德還在說話:“翔龍的實力,您親眼見識過,當初您帶領四萬大軍,也沒能戰勝他一人。您覺得,隻憑一萬新兵,能獲得勝利嗎?請您好好想想吧,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隻要您願意臣服,我會放過您的性命,也可以放過您的長女。”


    “嗬……”牢房內的人輕笑了一聲,他的嗓音因為長期缺水,而顯得低沉嘶啞,但他仍然能咬字清晰地回答阿方爾德:“你可以小看我,但你不能小看我的孩子,她是我最驕傲的女兒,既然她敢帶著一萬新兵就過來討伐你們,必然是有著勝利的把握。而我這個戰敗的父親,所需要做的事隻有一件——那便是決不能給我的兒女抹黑!”


    這話,蘇承祖也聽到了,他愣怔地放下了捂著鼻子的手,看向那個黝黑的牢房。


    阿方爾德握緊拳頭,心情很沉痛,“我很遺憾,夏多布裏昂大人……當今世上,我最敬佩的人便是您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讓您活著,活到最後,好好看看在我們改革之下的新生奧汀!”


    說罷,他指揮著士兵進去,將夏多布裏昂用新的鐵鏈捆綁好,拖出來。


    蘇承祖站在樓梯口,看著不遠處被拖拽出來的人。他以為,他會看到一個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敗家之犬。


    事實上,對方也確實很憔悴,滿身髒汙,臭不可聞,但……夏多布裏昂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是一個敗家之犬該有的。


    蘇承祖在之前就見過這個人,輕而易舉打敗過,太弱了,他壓根沒正眼瞧過這人——直到此刻。


    看到夏多布裏昂的第一眼,蘇承祖就直覺地感到不喜,尤其對方還有一雙和姐姐相似的眼。不是說長得像,今生的蘇陽比較像母親,至少在外表上,是不像夏多布裏昂的,但……氣質很相似,還有那種……堅定不移的眼神,也很相似。隻要見過他們兩個,就能確信他們是父女的那種相似。


    蘇承祖覺得很不爽。


    他回憶起從前,蘇陽還在原本的世界時,就從沒讓人覺得她哪裏像父母。哪怕和父親一塊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覺得那是一對父女,反倒像是剛巧同路的陌生人。


    夏多布裏昂被士兵拖拽著鎖鏈,走到蘇承祖的麵前,麵對著曾碾壓自己的強者,夏多布裏昂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懼意,他琥珀色的雙眼似有光芒閃爍,不像是個將死之人,而像一個永不言棄的挑戰者。


    蘇承祖的心中燃起一股怒意,他驟然起手,凝聚出四根冰淩,貫穿了夏多布裏昂的雙手雙腳。然而即使跪倒在自己的跟前,這個人依舊沒有任何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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