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母親心中的重點,夏布羅爾無言以對,他不太確定地說道:“這個,唔,以茵娜的魔法概念而言,結婚並不會影響魔法的使用情況……”


    “真的嗎?你確定!?”波利娜隻關心這個。


    “嗯……”


    波利娜拍著胸脯,“既然可以結婚,那我就沒什麽好反對的了。”


    夏布羅爾麵無表情地問道:“母親,您考慮過茵娜若實力太過強大,招來忌諱的情況嗎?她即將公之於世的魔法概念,會顛覆整個魔法界,說不定還會與所有魔法師為敵。”


    “那陛下是什麽態度?”


    “……我還不知道。”


    波利娜在兒子麵前沒那麽多顧忌,一反往常的神經質,冷靜問道:“你看茵娜有自己當王的野心嗎?”


    夏布羅爾呼吸一頓,古怪地看著他的母親,回:“沒有。”


    “那你有什麽可擔心的?我們家忠於皇室,我們家的力量為皇室所使,陛下雖然平時不太著調,但實際上心有明鏡,那個人從不會恐懼臣下的強大。”


    母上大人心這麽大,夏布羅爾無話可說。他以前覺得,自家妹妹外在看似像父親,實際上和父母誰都不像。而如今……難道茵娜的那種個性,遺傳自母親?


    夏布羅爾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們夫妻兩個,從小就跟著當今皇帝玩到大,皇帝年紀比他們大幾歲,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時常帶著“小弟小妹”搞事情。年輕那會兒也算有過許多不羈的“黑曆史”。


    現在夏多布裏昂和波利娜都是大人了,麵對子女少不了要保持點威嚴,便也不會特地跟他們講自己年少無知的時候,跟著皇帝陛下搞過什麽事。但至少他們對皇帝的信任,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尤其波利娜,死要麵子,撕了她的嘴,她也不會告訴兒子,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二天一早,皇宮便來了馬車接人,鄭重其事地宣布了皇帝召見茵蒂克絲·馮侖。


    波利娜了卻一樁心事,自是歡歡喜喜目送長女出門。唯有夏布羅爾擔心妹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在禦前失禮。


    奧汀帝國的皇帝,隻要野心別太大,日子是過得很輕鬆的。國家沒有每日早朝的習慣,基本上是五天一小朝會,十五天一大朝會,其他時候由大臣們辦公,決定大小事宜。國家魔法師全部直屬皇帝,其他貴族等級再高也命令不動,皇室還有自己的軍隊,皇帝就算不幹正事,位置也穩得很。


    真要有什麽叛亂,皇家軍團爭取時間,魔法師們一個大魔法下去,叛軍立刻團滅,就是這麽任性。所以這個國家的魔法師們都傲得很,哪怕隻是男爵等級的魔法師,麵對非魔法師的大貴族不敢過於失禮,也不會卑躬屈膝。


    這種皇帝與魔法師間的互利互惠,關係穩固。不像隔壁德洛特王國,魔法師們各為其主,國王的位置就不是那麽穩了。


    照理說,魔法師應該是絕對忠誠於皇帝一人的,而每一任皇帝隻要有點腦子,也不會去動搖魔法師的地位。


    隻不過近幾十年,魔法師協會的心思有點活絡了。


    第66章 章之六十五


    奧汀帝國的當代皇帝——康納理維士——不是很喜歡魔法師。這幾乎是所有腦子清明的貴族都能感受到的事。不過考慮到過去的內`幕, 皇帝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大約往前追溯個三四十年, 皇帝還隻是個皇子的時候, 他的母親雖然是皇後,卻不受先皇寵愛,他自己亦不是長子,上頭還有個側妃所出、比他大了十二歲的兄長。


    因為先皇後十年沒有生出一個兒子, 有過的女兒也早夭了,所以當時要先帝長子立為太子的呼聲很高。直到康納理維士出生後,撇開皇後自己的家族與派係,仍然沒人看好他。畢竟年紀擺在那裏, 小皇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還是個問題呢,成年了會不會長歪也是個問題。


    康納理維士十歲的時候,他的長兄已經二十二歲了, 各方麵條件都很好, 在貴族間聲望頗高, 照理說他拍馬也趕不上他的長兄。


    然而康納理維士是個天資聰穎,又很會搞事的人,借著年幼不被警戒, 四處挖長兄的牆腳, 挖不動的牆就直接推了。他還是個畫風奇特, 用人不拘的, 喜歡混跡市井, 時間久了, 竟然越發受平民喜愛推崇。


    等到康納理維士十五歲正式站到人前的時候, 他的長兄才驚覺,這個弟弟得到了意外多的資源,再不是自己能輕易打敗的對手。兄弟間的爭鬥,幾乎擺上了明麵。


    而先帝對這兩個兒子的心情也很複雜,既對長子感情深厚,又極為寵愛自己的老來子,搖擺不定做不出決斷。


    到此,還是非魔法師們的權力鬥爭。


    奧汀帝國的魔法師一直是大隱隱於朝的“世外高人”狀,無論國家內部如何爭權奪利,他們都不會參與,隻忠心於皇帝一人,他們的地位也是不可動搖的。


    當然,誰當皇帝他們管不著。


    偏偏這一代、這一批的魔法師們,內心有點膨脹了,不再滿足於隱藏幕後看戲,想要一塊來參加這場盛大的皇位爭奪祭典。而他們站到了當時的大皇子隊伍裏。


    如果大皇子能登上皇位,那麽魔法師們相當於多出一個權限,因為他們能左右到皇位繼承人是誰,恐怕往後的每一個有野心的皇子,都得討好他們才可以。時間久了,說不定就成由魔法師選擇皇帝,不被魔法師認可就得不到皇位——這種情況。


    然而,這個勢頭還沒崛起,就被康納理維士掐斷了。


    他很快發現了魔法師們蠢蠢欲動的意向,直白地向著自己父皇敘述了一通,又更加直白地說道:“皇兄成為皇帝,我一定活不下去;但我成為皇帝,卻能保皇兄一生衣食無憂。”


    先帝本就喜歡他“坦率天真”,考慮到兩兄弟平時表現出的態度,又因為康納理維士的那種坦誠,心裏的天枰多少往他這邊傾向。


    何況確實不能讓魔法師們站到高於皇位的位置,偏偏大皇子還沒這遠見,隻為追求支持度,不斷力捧魔法師們的地位,讓先帝不喜。


    而時年將近三十歲的大皇子,眼看著弟弟年紀漸長,站穩了腳跟,便著急起來,三番兩次想要暗殺康納理維士,甚至向魔法師們求助。


    其實也不是所有魔法師都參與了這場權力鬥爭,就是那一部分有明確野心,在魔法師協會、國立魔法研究中心地位越爬越高的那一批,不滿於隻能待在小小的魔法圈裏,想要站到外麵。而長久安逸的生活,讓他們也很是天真矜持,端著身份和某些原則,不肯親自出手。


    所以真的出手襲擊康納理維士的,是身份沒那麽高的低階魔法師,暗殺技術不過關,人沒殺成功還暴露了自己。


    這下就炸鍋了。


    ——國家每年花這麽多錢養你們魔法師,給你們名譽地位,就是讓你們暗殺皇室?現在你們想左右皇位,往後是不是想自己當皇帝?


    各方的質疑聲掀翻了天,魔法師本來享受的就多,又對他人不假辭色,看不慣的、願意踩他們一腳的人,比比皆是。


    當時先帝就派兵將魔法師協會與國立魔法研究中心給圍了,不許人進出。


    接下來用不著康納理維士出麵,先帝處決了暗殺者,斥責並監`禁了大皇子,又立康納理維士為太子,私底下還對這個小兒子懺悔,沒有早點做出決斷,讓他受苦了。


    大皇子之前的暗殺行為,因為沒有成功,又沒被抓到把柄,先帝尚能自我催眠,想著肯定不是大兒子幹的,而是大兒子下麵聚集的人擅自行動。如今人證物證聚在,他就沒辦法自欺欺人了。


    塵埃落定,康納理維士再出麵,表示不該牽連那些不曾“犯規”的魔法師,最後魔法師們也不能怎麽樣,還得記他這份“寬宏的恩情”。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又是皇帝好幾個兒子、沒立太子的情況,某些魔法師們再一次蠢蠢欲動。


    …………


    ……


    蘇陽被招進皇宮的這天,並非朝會日,不過依舊有很多貴族以各種“辦事”名義進宮,想見見這位年輕的“魔法天才”,順便看戲。


    她走進大殿的時候,路兩旁全是竊竊私語聲,不外乎是驚訝她太過年幼。


    第一皇子奧斯頓站在最前排,朝蘇陽微笑了一下。


    康納理維士見到她,便笑嗬嗬道:“早在你出生的時候我就抱過你,沒想到一轉眼這麽大了。我記得你好像是……八歲來著?”


    蘇陽一行禮,回道:“是的。”


    她話音剛落,大殿內又是一陣吵鬧。八歲,真的太小了,人家八歲小孩族譜都沒背齊呢。


    康納理維士的眼光掃過去,大殿複又安靜下來,“我聽你父親提過你熱愛魔法,幾乎剛識字,就開始捧著魔法的書籍閱讀,如今召見你,就是想聽你說說你的新魔法。”


    “沒有問題。”蘇陽不說什麽自謙的話,開始講解自己的想法:“從我開始接觸魔法,我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麽魔法師使用魔法,得要獻祭才可以,這不就像是召喚師驅使自己的召喚獸嗎?”


    大殿內依舊很安靜,不過眾貴族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在往某個方向撇去。


    蘇陽沒有往那裏看,自顧自敘述道:“產生了這個疑問後,我試圖在不獻祭的情況下使用魔法,發現竟然得到了成功。不過按照獻祭魔法的咒文來,釋放魔法極為艱辛。我發現自己本身就是有魔力的,並不需要借助外力使用魔法,所以我開始更改咒文,創造不需要獻祭的魔法。”


    “荒謬!”


    本來隻有蘇陽講話聲的大殿,突然穿插了一聲怒喝,打斷她的敘述。


    “沒有魔法是不需要獻祭的!而不需要獻祭的不是魔法,隻能是邪術!!你口口聲聲說魔法,我卻沒有從你的態度中見到任何對元素之神和元素精靈的敬畏!你隻是個褻瀆者!”怒斥蘇陽的,是一個精瘦的老者,頭發眉毛都花白了,不過說話中氣十足。


    “你見過神嗎?”蘇陽毫不猶豫對他開懟,態度不甚客氣,“元素精靈我倒是能確定存在,還圈養了一大批,然而我從沒見過神。你見過嗎?你能確定神是存在的,而非你的妄想?別沒頭沒腦就給我蓋章定論,我是否敬畏神,與我的魔法無關。”


    “神是何其偉大,自然不會輕易降臨凡間!人族本身不能使用魔法,是神給了我們這份力量!這已經是神跡!是神存在的證明!”


    蘇陽嗤笑了一下,她本來就很煩和人爭辯這種事,要不是考慮到自己的家庭,像是這種頑固不化的老頭,甚至不會有機會在她麵前叫囂,就被她送去見他的元素之神了。


    “我今天來,主要是為陛下解說我自己的魔法概念,不過你太愚蠢了,用言語無法讓你明白,所以我可以大發慈悲,讓你親身感受一下。”蘇陽故意用上了挑釁,哪怕她並沒有高抬下巴做出鄙視的表情,就她這麽一個年幼的小人兒說這種話,就足夠叫那老頭感到侮辱。


    “你是否敢接下我的決鬥邀請?”她微笑著問道。


    老者氣得臉色漲紅,指著她的手指都在發顫,“你、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怎麽可能和你一般計較!”如果就這麽接下她的決鬥,老者不就仿佛在欺負小孩。


    不過蘇陽很無恥地調笑道:“哎呀,原來你不敢啊。好吧,我可以理解,畢竟你年紀也大了,力不從心。萬一被我打敗,豈不是很丟臉?”


    這下老者炸了,在場的魔法師絕不隻他一人,但從他是第一個開口怒斥的這點看來,就可以知道這人脾氣有多火爆,並且可能是被人請來當出頭鳥的。


    “你說什麽!?誰不敢!接就接!!我倒要看看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有什麽能耐!!”


    第67章 章之六十六


    隻挑釁成功老者一人, 並非蘇陽的全部目的。雖說她得考慮到家族, 而不能直接殺光反對她的人, 但她也能選擇輕鬆點的手段,一口氣讓人全部閉嘴。這還得多謝奧汀帝國幾百年遺留下來的某個陋習——神斷決鬥。


    不管旁邊暴跳如雷的老者,蘇陽轉而麵向康納理維士,鄭重行禮, 道:“除了這位‘元素召喚師外’,我還希望挑戰申豪斯·左芬斯、巴特羅納·西瑪菲爾、緹平·羅路斯特……”她一口氣報了五十個人的名字,包含了常駐帝都的所有四階以上魔法師,其中兩人七階、五人六階、十二人五階, 剩下的都是四階。


    隨著她的提名,本是看戲態度的其他人麵色凝重起來。


    “你這是打算一一挑戰他們嗎?”康納理維士皺著眉問道。最好這隻是單獨挑戰,雖然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還是沒有預料到蘇陽會那麽膽大包天。


    蘇陽搖頭:“我請求向他們提出神斷決鬥。”


    大殿炸開了鍋。


    康納理維士頓感頭疼, 當她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 便已經不可收回了,這是數百年來的規矩。就算夏多布裏昂在他這裏備過案,多次提過自家長女是多麽膽大妄為自我中心的人, 康納理維士仍然小瞧了她的囂張。


    “神斷決鬥”, 蘇陽要是私底下和他商量, 他必然會勸阻, 畢竟是自己最親近信任的臣子長女, 他不可能忍心讓其早夭。偏偏蘇陽是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口……


    這裏就得講講這種決鬥的特殊性了。


    幾百年前, 召喚師這一職業剛剛崛起的時候, 有一位大召喚師跟隨在那一代的奧汀皇帝四處征戰,立下汗馬功勞,使得當時的魔法師們對自身地位產生了危機感。戰後,在那些人的陰謀之下,有了所謂的“神斷決鬥”。


    是什麽陰謀,太長太曲折,這裏暫且不提。


    名義說得好聽,由神來裁斷的決鬥,實質性質卻是公開處刑。當時的魔法師們想要徹底解決那位大召喚師,定下了幾個極其不公平的條例。


    第一章當有人提出“神斷決鬥”後,絕不可改口反悔,受邀者也絕不可拒絕,決鬥必將舉行;二、“神斷決鬥”的參與者必須親身上陣,不可另找代理;三、“神斷決鬥”隻有單一對象同時對戰多人才算成立;四、“神斷決鬥”必須公開舉行,任何人都有資格旁觀。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可以向一群人提出挑戰,也可以一群人向一個人提出挑戰,並且不能拒絕、不能反悔。


    鑒於魔法師的特殊性,魔法師親身上陣決鬥的時候,可以帶一位騎士作為護衛,這是奧汀建國以來就有的明文規定,“神斷決鬥”也適用。非魔法師隻能自己單獨上陣,不過召喚師能帶上自己的契約魔獸,沒有數量限製,召喚多少看自己本事。


    當時的魔法師們想得很美,一口氣三十人同時向那位大召喚師提出決鬥,算上自己的騎士,共六十人,誰都覺得那位大召喚師死定了。


    沒想到結局出乎人意料,那位大召喚師竟然招出了三頭巨龍,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得勝利,魔法師一方傷亡慘重。


    當時的皇帝為了砸實那位大召喚師的地位,得出結果後認可了這場決鬥的公正性。以那會兒的情況看來,可說是無奈之舉,絕地反攻,皇家勢力與魔法師勢力的暗鬥,削弱了魔法師在帝國一家獨大的現狀,為召喚師們穩固了在帝國中的地位。


    然而也因此將這個陋習給傳了下來,往後的幾百年裏,可沒再出現那麽牛逼的大召喚師,也沒有那麽牛逼的其他職業高手。那場一位召喚師對戰三十位魔法師的決鬥,是第一場神斷決鬥,也是唯一一場一對多勝利的決鬥,之後的神斷決鬥,被各式各樣的人利用,妥妥的死亡行刑。


    康納理維士扶額,他確實有招蘇陽來,挫挫魔法師銳氣的意思,也不是說他就很信任蘇陽的新魔法了,他信任的是夏多布裏昂,沒想到夏多布裏昂的長女比傳聞還會搞事,一回來就要翻天了。


    剛才那暴跳如雷的老者,此刻已經一臉木然,看蘇陽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他也在蘇陽報的名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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