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和青連趕著把藥送去給老大夫,裏頭擠滿病人。


    青連要鳳藥在外麵等,別過了病氣,自己掩了口鼻進去送藥。


    老大夫忙得一頭汗出來謝了鳳藥又說,“病人極多,方子很管用,不如也各抄送到全鎮所有醫館,小官人你看如何?”


    “這兩大包藥,也可分給大家一起出力,否則隻靠老夫一人之力,怕病人等不起。”


    鳳藥點頭,拿走一些藥,打算分發給全鎮各醫館藥局。


    人堆裏跑出一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兒,看到鳳藥跑來扯住她衣角,“哥哥,再求你一次,救救我媽媽。”


    她細看,是那日在寶林堂的小乞丐,小男孩說寶林堂的藥沒用,他媽媽高燒不退,一直吐血。


    “我去瞧瞧吧。”青連跟著小乞丐去給人看病,走兩步對鳳藥說,“你先回去休息,這病不是一天兩天能遏製住的。”


    鳳藥執意不肯走,她心頭惦記小姐的點翠首飾,隻等天亮便先贖出,再把答應青連的錢一並給他,這事才算完。


    所以,跟著青連去給女人瞧病,女人蜷縮在醫館外的牆角邊。


    天已暖和,她卻不勝蕭瑟,微微發抖,臉色青黃,手指細得隻剩骨頭了。


    看到兒子,女人眼裏閃過暖意,“好孩子,你肚子餓了吧。”


    “娘,兒子沒事,能討到吃了。”小男孩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發了黴的幹饃,將黴點摳掉遞給母親,“娘,今天遇到好心人,我吃了兩個,給娘留了一個,你吃點。”


    女人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嚼了半天也沒咽下。


    青連為她號號脈,回頭衝鳳藥搖搖頭,起身對她低語,“她救不了了。元神都散了,脈博弱到摸不到,留著這口氣隻為看看她兒子。”


    女人戀戀不舍摸著兒子亂篷篷的頭發,歎口氣,“我的兒,娘舍不下你。”


    又望著遠遠的長夜,“好想一口熱粥喝。”她眼角流下一滴淚,摸著兒子的手軟下來,眼睛半睜半閉沒了氣息。


    鳳藥不忍心聽小男孩扯著嗓子的哭喊,她含著眼淚走到小男孩身邊對他說,“你就留在醫館這裏,不要亂跑,哥哥辦完事來找你。”


    “若有了病,瞧病也方便。”


    小男孩已將鳳藥當做自己的依靠,抓住她衣角不鬆手,一雙黑眼睛飽含眼淚瞧著她,也不說話。


    鳳藥一下便想起自己被賣時初遇張大娘的情景。


    她與這孩子模樣一般無二吧。


    青連知道她又要多管閑事,硬拉她離開這裏。


    一路上,道邊淨是些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不斷有哭泣的孩子。


    每過一個,青連用馬鞭指著問,“這小孩兒該如何處置?你要收留嗎?”


    問了幾次,鳳藥惱了,“薛青連,你不就是看我打算收留那小男孩嗎?何必陰陽怪氣,我知道管不過來,太多了!我能做到的,微不足道,如若不做我會一直愧疚。”


    “我不為他!我為我自己!”她氣得搶過馬鞭,用力抽了馬兒一鞭。


    天亮了,城裏亂哄哄的,青連陪她取了首飾,數了餘下的銀子。


    這一票,她賺了足有一萬,她分出三千給青連,對方搖著紙扇並不接錢。


    “我已為你的新店想好了名字叫做——玉樓春景園。”


    “本公子不要錢,我要分你新店股份,還要建造園子之職。”


    鳳藥道,“一個酒樓,你起這麽大的名兒,還春景園,一萬銀子建個毛的園子,玉郎說了,建個豪華酒樓而已,酒樓後頭連建幾間上好客房。”


    “銀子就這麽多,建不起什麽園,你想要幾成?”


    “你我各四,玉郎得二,你看該不該?”


    鳳藥搖搖頭,青連奇道,“你難道嫌自己得的太少?”


    “切。”她不屑一笑,諷刺道,“我道你是大家公子,竟說出如此小氣的話。”


    “這次賺錢,雖有難有險,可一切皆由消息而來,那條消息最值錢,所以玉郎得四,你我各三。”


    “不愧是山西望族秦家小哥,哈哈。”


    “你什麽意思啊,跟錢氏藥局也說我是山西秦家?”她狐疑。


    薛青連搖著扇子,金玉郎最擅長但是消息,認識鳳藥後,早將她身世經曆都查遍了。


    他說於青連,提到了她的假身份,山西秦家。


    過去一查才知,那是大家族,祖上出過四品官的,縣誌中記得有,家中族譜祠堂都有,也算當地叫得出名的一號。


    秦家有秦春和與秦春生這兩人。


    全國旱災時,那一縣鬧得很凶,當真滴雨不下,河道幹到了底。


    一縣人都跑出去了,秦春生秦春和失蹤。


    連金玉郎都查不到消息。


    他想自己所識的女人,滿腹經綸的有之,擅女紅的有之,通韻律詩書的更不在少數。


    獨獨心智計謀深遠的,當屬這位不相識的常家大夫人。


    她不但察覺到家中政治危機,還提前給女兒預備了“真身份。”


    心思細膩,手段狠辣,不讓須眉。


    最讓薛青連服氣的是她挑了鳳藥保護她的千金。


    心胸、眼力、膽識更是讓薛青連敬服。


    那一路的凶險,據金玉郎講說,精彩堪比戲文,聽了這故事,他便想著,有機會要好好與這奇女子結交。


    與她相處一段時日,知道她所有詳細經曆。


    他更覺得金玉郎選她是對的。


    他伸出手,“拿來吧。”


    鳳藥毫不遲疑將銀票給他,猶豫一下,抽出一張二百兩的。


    “我需要用點錢,將來分紅了扣下,可行不行?”她問得認真。


    鳳藥去打聽了房子,此時房子價格比她剛到青石鎮時更賤了。


    用了一百兩買下三進院子,院子格局緊湊合理。


    胭脂在家正常開門做生意,來了個小孩子傳話,說秦春生叫她去悅來酒店有急事。


    胭脂見鳳藥一夜未回,鎮裏向野人溝方向著了半夜的火,心中本就擔心。


    聽了這話,放下湯鋪便去了酒樓。


    鳳藥完好無損地坐在酒樓一角,桌上還坐著不認識的人。


    她急匆匆走過去也不落座,“是藥材出事了?”


    鳳藥起身將她按在座上,問她,“你身契上的名字是什麽?”


    “莫怕,告訴我吧。”鳳藥見她瞧了眼桌上的陌生人,一臉警惕。


    “我姓寧,單字一個安。”


    那人一聽,便在文書上開始寫起來。


    胭脂一臉莫名,直到那人寫完,便收了筆墨離開了。


    鳳藥將幾張紙遞給她,“姐姐,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給你的安排。”


    “常家無事我們回去,回不去的話小姐另說,這便是你的家。”


    她接過紙,低頭認真看著,那是張房契,端正寫著自己的名字:寧安。


    那個從六歲進了常家沒再用過的名字。


    胭脂疑惑,也許連夫人都不記得了。


    眼淚撲撲落在紙上,她抹抹臉,對鳳藥說,“秦鳳藥,我配不上做你姐姐,我便把你當做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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