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渡主動提起過去時,他內心湧出欣喜,下意識認真聽著。最終發現並非他想聽的那段過往,反倒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即便如此,他更不想承認,對方重複了許多遍的故事索然無味,但他卻已經會背。他其實希望池州渡可以說些什麽,他知曉對方絕非惡類,隻要池州渡說,他就會信。那樣,他就有理由......能護著他。能光明正大的與他站在一側。對於池州渡的過去他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封說的頭頭是道的守宮密函。他沒信,他隻是期待著池州渡會主動開口,哪怕隻是簡單的一句。“不是那樣。”他身後是深淵,一旦落空,萬劫不複。連帶著墜下去的,不止他一人,是因他一念之差而死的所有人。有情之人,此生便逃不開一個“悲”字。也許像池州渡那樣,反而為好。良知可以是救人於萬劫不複的明燈,亦可是將人推入深淵的鬼手。而這二者,時常彼此糾纏著、折磨著心神。以至於最終清醒的被拉入苦海。並非所有苦痛都能呐喊出聲,反倒隻能忍耐著,再忍耐著。這曾是他最為擅長的事。風拂過水波,印照著的兩道身影,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池州渡......”有人嘟囔著。怯懦的靈魂,隻敢在夢中坦白心聲。第89章 再度出逃陰冷的山洞中,池州渡靜靜凝望著玄九。自玄九現世後他便沒有再煉其他活傀,直到三百年後醒來。如今的北祈池家是毒蠍翁偷偷留下的一脈,能如此繁榮,是因為借了他的運。那時他方才從木棺中醒來,並不清楚現世江湖的模樣,若打草驚蛇,便又有麻煩找上門來。於是他將池家人統統煉成了活傀,接過掌權人的位置,並與苗疆少主交易,讓其一同掩蓋。那些與玄九不同。對於他而言......玄九曾是他的一切。是他術法初成的巔峰之作,是他的心血,也是他在這世間第一個無法割舍之物。是他三百年來都墜在身後的影子。一個人沒有了影子,便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沒有了玄九,亦然。這是他的血肉,也是在曆經無數次失敗後,從血池中朝他走來的成功。這世上有許多追蹤池州渡的人,卻沒有追蹤玄九的人。像是一片供他靈魂休憩的淨土。玄九即是池州渡,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直到齊晟望向他的目光產生了變化,他才漸漸明白過來。身側的靈緊緊依偎著他,這次池州渡沒有將他們撣開,反倒垂眼看了許久。齊晟與旁人不同,卻又與旁人相同。他看不見靈。亦或說,這天地之間,唯有自己能看見。所以對他來說,無論齊晟變成什麽模樣,他都能認出淺金一團的靈。但在齊晟看來,先遇見的不是池州渡,而是玄九。所以......寂靜的山洞內忽然掀起一陣妖風。煞氣翻湧之間,傀絲布成的大陣在頃刻間崩裂,毀於一旦。池州渡麵色微變,立即朝山洞外望去。圓月十五。他立即褪下衣裳,右手執符,傀絲為引,重新布起壓製煞氣的大陣。漆黑的山洞中泛起微弱的碧光。池州渡的尾椎骨處有一朵完全綻開的桃花紋路,猶如蝶粉般細膩,碧光若隱若現。而這詭異妖豔的紋路卻像是活的一般,化作細長如煙的碧火朝上蔓延。這光景著實妖豔美麗。而就在這時,尾椎骨處的桃花突然洇出血色。在半空漂浮的煞氣像是感知到什麽,爭先恐後地朝那處湧去。池州渡的背脊皮膚白皙,卻猶如瓷器一般顯出碎裂的紋路,這裂紋一直蔓延到脖頸,再到臉上。他的手因劇痛而微微顫抖,神情卻異常鎮定,迅速布陣調息。兩股氣息製衡僵持著。就在這時,後頸傳來一陣劇痛。三瓣桃咒紋再度綻開。池州渡臉色一白,幽藍的火焰黯淡了一瞬,而正是這一瞬的停滯,被煞氣搶占了先機。火焰毫無預兆的熄滅,黑暗吞噬了一切。池州渡悶哼一聲,猛地偏頭噴出一口鮮血。遁於黑暗的前一刻,青衣被大片的血色侵蝕,觸目驚心。與此同時,屋中。床榻上仿佛酣睡的人突然驚醒,那眼神卻不似初醒般迷蒙。齊晟驚疑不定地垂頭,望向自己修長有力的手。這是......他下意識望向四周,並沒有池州渡的身影。方才他隻覺得靈魂被拉扯進一個漩渦,一陣頭暈目眩後,便回到了自己的身子。此前每每與原身產生感應,似乎都是池州渡咒術削弱的原因。但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那股隱約存在,束縛著他的力量似乎消失了。池州渡他......齊晟在床榻上愣了一會兒,腦子終於清醒起來。他手指無意識攥緊了被褥。想什麽呢,眼前不正是千載難逢的逃跑時機嗎?心中卻沒有輕鬆的滋味。齊晟頓了頓,努力忽略掉這抹怪異,起身走到窗口。窗戶半開著,他從側麵朝外望去,夜色已深,各個屋子已然熄燈,毫無動靜。齊晟折身返回,取出小木偶懷中的雙生鈴,卻不經意間看清了木偶的全貌,他一瞬間有些失神。他竟然真的在一個木偶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就連眉心淺淡的褶皺都被雕刻出來,正閉目蜷縮著身子。一縷青絲悄無聲息地拂過他的指尖,留下了極輕的餘韻,木偶的衣裳也被這一陣風吹的微動,給齊晟一種仿佛下一秒它就要睜眼的錯覺。眼前浮現出池州渡割下青絲的畫麵。白皙的手指密布著細小的傷痕,以及那專注望向他的眼神,即便是年幼時也無人這般悉心待他......不,不對。現在不是分神的時候。齊晟驟然回神,腳步有些淩亂地後退幾步轉身。雙生鈴,雙生鈴......他突然想起這個,又急匆匆地磚頭朝木偶望去,卻發現那懷中空無一物。齊晟心裏一驚,攥緊了拳頭捏到一個略硬的東西,垂頭一瞧,雙生鈴不知何時已經被自己握進手心。“......”他有些狼狽地轉身朝窗口而去。好在齊晟適應能力極強,定了定心神後,悄無聲息地越出窗口。……守宮那裏沒有動作,應當是尚未察覺到池州渡的行蹤。三百年前的恩怨牽扯到如今,不難看出這股神秘勢力對池州渡的執著,相比之下,池州渡對此人的態度十分古怪。害怕逃避倒是談不上,更像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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