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纖細單薄的孩子,有些是瘦如幹柴的老人。有些已經腐壞的不成樣,有些像是剛被抬來沒多久,還算完整,還有些沒有全屍,七零八落的散著......人人都說亂葬崗晦氣可怖,有怨靈作祟。可那熱鬧之處對於他們而言,恐怕才是去不得的“亂葬崗”吧。人最終怕的是他們,還是自己心中因良心不安而生出的心魔呢。與他們毫不相幹的人。怕的是鬼,還是想起那些自己無法承受的苦難,在心中扭曲出的猙獰麵貌呢。最終怕的,其實隻是心底的影子罷了。齊晟不怕,並非他慈悲心腸,隻覺得這些人可憐。這裏頭有好人,自然也有惡人。他隻是因為從小失去了母親,便日夜在腦中拚湊著母親的模樣。以至於他每每看見這些屍骨時,心中想起的並非對方猙獰的模樣,而是下意識拚湊著他們鮮活著、笑著是何模樣。若有一日春歸來,這些屍體中坐著的,最終也不過是一群無處可去的可憐人罷了。突然,移動的火折子停在一處。一張周正的臉映入眼簾,齊晟頓時擰眉,正打算俯身去瞧。那屍體卻突然睜開眼。齊晟心中一驚,餘光瞥見一縷詭異的浮煙。危險的氣息令人渾身戰栗,在察覺到不對的刹那,他立即拔劍,原地一個翻身,朝身後揮出一道渾厚的劍氣。“咻咻咻”數道細紅傀絲在月輝下映射著寒芒,直直朝齊晟纏去。池州渡。沒想到竟然怎麽快就追來了。齊晟心下一沉,他腳尖輕點地麵,不進反退,抬手間赤陵劍快出殘影。在青衣出現在眼前之際,齊晟沒有絲毫猶豫地朝來人攻去。他並不清楚池州渡的路數與實力,出招雖說不留情麵,但多少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池州渡沒有去碰腰間的蠍頭鞭,隻是不斷閃身,試圖用傀絲將他困住。齊晟漸漸打出了火氣,眼中冷光畢露,出招愈發淩厲。光是閃躲,這是沒將他當做對手?怒火積攢之中,齊晟出劍越來越快,傀絲無法近他的身,池州渡一邊閃躲,一邊試圖將他困住,但見這細密如雨毫無破綻的劍法,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慢慢摸上腰間的鞭子,但又遲遲沒有抽出。齊晟慢慢看出了門道,這傀絲並非想傷他,反倒避開自己的要害,應當是想活捉。心中愈發不爽快,他攥緊了手裏的劍,暗自調息積攢內力。齊晟眼神專注,緊緊盯著對方的動作,在捕捉到池州渡一絲破綻後,他忍不住揚唇。劍身發出一陣仿佛龍吟般的嗡鳴。渾厚的內力隨著數道劍氣揮出,快如閃電地朝對麵攻去。池州渡反應十分迅速,立即側身閃躲,但還是被劍氣割斷了一簇青絲,連帶著麵頰也被劃出一道細小的傷痕,緩緩滲出血跡。齊晟見對方身形停住,冷聲開口:“你不出手,是覺得我......”剩下的話在看清池州渡麵容的刹那哽在喉中。池州渡沒再閃躲,隻是停在原地望著他,淺色的眸中溢滿了不解與失落,臉色發白,被那一縷血色襯得極為脆弱。齊晟僵硬了一瞬,顯然沒有料到他是這個反應。以至於他慢半拍才看清池州渡微動的袖袍,齊晟眼神立即恢複清明,可為時已晚。幽藍的火焰在他手中跳動,齊晟隻覺得腦中一陣眩暈,忍不住在原地踉蹌了一下。該死,大意了。傀絲破空而出。月下的影子親昵地相擁著。緊接著,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影子上,帶著濃鬱的血腥味。池州渡一手攬住被傀絲捆住的齊晟,一手緊緊攥著赤陵劍的劍刃,讓它無法再逼近。而那劍鋒距離他的胸膛,不過一寸距離。“為何。”池州渡攬住齊晟的手緩緩收緊,嗓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十分危險。“......逃跑?”第79章 楊籬之死(上)寂靜的夜裏無風。血液一滴滴落在草叢中的動靜都顯得刺耳起來。傀絲纏繞著捆住齊晟,他手臂青筋暴起,用劍抵住對方的胸膛。池州渡握著劍刃,像是感知不到痛一般,緩緩將劍往下壓,於此同時攬在齊晟腰身的那隻手緩緩收緊,最後用力一拽。劍刃擦著腰身朝後方而去,齊晟也被迫撞進對方的胸膛。力氣逐漸喪失,整個人都軟綿無力起來。巨力之下,齊晟的手微微顫抖,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令他心煩意亂。“......你對我做了什麽?”他望向池州渡,扯了扯嘴角,“攝魂?”池州渡垂眸,傀絲又延伸出幾根將齊晟的手死死綁到身後。手上力道一鬆,赤陵劍脫手而出,齊晟咬牙:“你!”預想中赤陵劍落地的聲音並未傳來。池州渡伸手接過劍,抬手慢條斯理地撫過劍身擦拭掉血跡,這才重新放入齊晟腰間的劍鞘中。齊晟摸不準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隻能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臉頰被一隻冰涼的手碰了碰。他一驚,立即警惕的抬眼。池州渡望著他戒備的模樣,忽然掐住他的雙頰,嗓音陰沉。“不是這樣......”應該笑著才是。自花雲間後,他再未看過齊晟笑著的模樣。就像那笑顏與專注都隻給了紅衣。隻給了他的影子。而影子之後每日伴齊晟左右,真真切切的靈魂。統統都不如一具紅衣軀殼。數百年來,他從未覺得身側安靜,心底始終波瀾不驚。直到一次鬼使神差的鬆懈,讓一縷本該微不足道的陌生氣息縈繞在身側。起初隻不過是遵從了一次內心。而後,便再未看懂過本心。“封欲”咒搖搖欲墜,似乎任何一陣風都能將其擊垮。冰霜築起的壁壘被忽然席卷而來的暖流擊碎,隻剩下薄薄一層。池州渡仿佛已經看到壁壘之外的身影,與自己的身形別無二致,卻十分陌生。陌生到心中生出幾分恐懼,像是將被取而代之一般。若最終踏出這片被封印已久的極寒之地。那青衣之下的是他。還是另一個早已被遺忘的“他”。池州渡並不想知道,所以本能地抗拒著。讓冰層不再融化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齊晟。但為何......池州渡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人。齊晟臉頰被擠壓變形,這才有些含糊地開口:“池鄒(州)渡......”池州渡目光清明了一瞬,緩緩鬆開手。“跟我回去。”齊晟心中頓時冒火,被綁著動不了,無力感充斥著身心,一下下衝擊著他的自尊。齊宗主年少成名,最憋屈的時刻一次是被困在泥人之中。還有一次就是現在。“回什麽......”他正打算開口辱罵兩句,卻忽然被池州渡眼底的光點吸引了注意,嗓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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