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私心裏,他也是想給沈相一個更穩固的沈家。


    哪還有比做儲君最身邊的人更好的位置?


    想到這裏,蕭棧嘆了口氣,指著旁邊一個椅子道:“起來坐著吧!”


    弘昭抬頭望向他,卻沒動,眼裏氤氳著濕氣,盡是懇求之色:“父皇……”


    蕭棧看他一眼,讓太監帶著兩個太醫去給沈展翼治病,又傳了旨意,傷勢嚴重的話允許沈展翼回府養病。


    弘昭一心高興,連忙又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蕭棧揮了揮手示意他回去。


    “謝皇上……”沈相不知何時已然醒了過來,也聽見了蕭棧傳旨。


    “朕說過不會對你沈家人如何。”


    “那就請皇上也寬恕了沈家的孫媳吧……”


    “……”蕭棧冷哼了一聲,本想怒罵他幾句,但一想到他病還重著,隻好忍了下來,但還是撩起床帳讓沈良承看見了他陰沉著的臉。


    沈良承也不以為意,隻淡淡一笑,不再求情。


    太醫到了大牢的時候,金萬兩正用酒給沈展翼擦拭傷處。


    那兩枚金錢鏢造成的傷口本來不大,但沈展翼當時處理的方法粗暴,加上創口沒有即使消毒處理,以至於現在已經爛了銅錢大小的一塊肉。


    兩個老太醫隻往那傷腿上一湊,就聞見了混在酒味裏的腐臭味道:“這傷口有多久了?”


    金萬兩連忙道:“半月有餘了。”


    太醫看了一會兒,又摸了脈,對身邊跟著來傳旨的老太監道:“煩請公公跟皇上稟明,沈小公子的傷需要個幹淨的地兒治療,隻怕這牢裏……”


    他話未說完,那太監連忙道:“皇上有旨,允許沈小公子回沈府醫治,老奴這就喚人來。”


    “等等!”沈展翼撐著身子,在金萬兩的攙扶下單腿站起來問道:“皇上說放我們回府?”


    “皇上隻說了允許你回府,至於沈小公子您身邊的這一位……皇上可沒有提起,老奴做不得主……”


    沈展翼原也想,蕭棧絕不會這麽輕易就肯放過金萬兩,便道:“那我也還是留在這裏吧,就麻煩王太醫將就著在這裏給在下治一治吧。”


    “這……”


    王太醫和另外一個許太醫對望一眼,心裏都是難辦。


    既然是皇上親自交待了來治療,又允許沈展翼戴罪回府,那自然是不希望他死,必須要治好了才行,可這大牢裏陰濕寒冷,髒亂不便,就算一時治好了,也很難保證不會再次感染惡化。


    金萬兩一聽皇上允許沈展翼回府治病,樂得差一點跳起來,也不再愁眉苦臉,腦子也靈光了,急急忙忙的從懷裏往外掏銀票朝兩個太醫手裏塞,一時高興得忘了沈展翼現在還靠著他支撐才站得穩,一動步的時候,險些害得沈展翼摔趴在地上。


    “哎哎!……我不回去!”沈展翼一隻腳站著,身上病的沒有力氣,根本攔不住金萬兩,隻得喘著氣虛虛弱弱的扯著金萬兩的衣袖強調自己的意願。


    金萬兩哪還管他這些糊塗立場,對著兩個太醫和老太監的臉上笑得真真一個諂媚,生怕他們一時不高興又不準沈展翼回去,一邊揮手趕蒼蠅似的趕著沈展翼拉扯他的手,一邊堆笑著跟人說著好話,一邊也將沈展翼的傷勢誇張得瘮人,力求讓他們篤定的認為沈展翼必須回府治療。


    其實就算金萬兩不這樣,那老太監也懂得做人,定會放了沈展翼回府。


    不過,當事人卻偏偏不領這個情。


    沈展翼沒有了金萬兩的支撐站不久,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耍賴這件事雖然有損他沈小公子的威嚴,但和與金萬兩分別、將金萬兩一個人丟在這黑暗的大牢裏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麽。


    金萬兩見三人都沒有異議,連忙回身去扶沈展翼。


    卻見沈展翼就是不肯站起來,不論他低聲勸什麽,都是隻有兩個字“不走!”


    金萬兩急得汗都淌下來了,生怕那三人突然改變主意,情急之下低聲罵道:“你這混蛋玩意兒,我銀子都給了,你不回去,我不是吃大虧了!混蛋!王八蛋!我攢那些銀子容易嗎?是讓你這麽敗家的?”


    他聲音雖然壓低了,但到底還是處在一個牢室裏,三個人也聽得清楚,一時之間分外尷尬。


    金萬兩見沈展翼犯渾,急得無奈,當下便一掌刀敲在他腦後。


    ☆、第 27 章


    他其實根本沒什麽武功,隻不過以前常聽說書的這樣講,情急之下胡亂拿來試,也是沈展翼病的身體虛了,才當真被他這一掌敲得半昏過去。


    見這招奏效,金萬兩忙對那兩個太醫道:“不好,不好了,大人您看,他都暈過去了,趕快抬回去治病要緊啊!”


    那兩個太醫分明看見是他把沈展翼敲暈的,此時聽他一說,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了,還是那老太監見事快,招手就叫進來兩個獄卒,一背一扶的,將沈展翼背出了大牢。


    他們前腳出了牢門,獄吏後麵就將牢門關上,用一指粗的鐵鎖鏈牢牢將鐵柵欄鎖上了。


    金萬兩就在這嘩啦嘩啦的鎖鏈聲中看著沈展翼的背影一步一步出了他的視線,直到再也看不見,還是沒捨得收回目光。


    他剛才急著讓沈展翼回去,滿腦袋裏想的都是要他好好醫治傷口,根本就來不及去想其他。


    可現在沈展翼的人走了,他的人卻空了,心裏腦裏都空了。


    隻剩下沈展翼最後的那一個背影。


    他現在連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沈展翼也不知道。


    也許,那一記掌刀就是他和沈展翼這一輩子最後的告別了。


    現在想起來,覺得這樣的告別真是有點太粗暴了。


    他那時候要是腦袋更清醒一點就好了,可能還來得及在沈展翼被背出去之前抓一抓他的手,或者摸一摸他的臉,至少也該再多看他一眼。


    金萬兩兩手死死抓著柵欄,那鐵質的柵欄冰冷刺骨,他卻分毫感覺不出來。


    他也不覺得心裏有多少生死離別的痛。


    隻是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喉嚨裏有點堵得慌,所有的思維和行動都變得很緩慢和茫然,既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想點什麽。


    他在柵欄前一站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送飯的獄吏來了,他也仍舊是麵對著沈展翼出去的那方向站著。


    獄吏拿盛飯的鐵勺子在他身前的柵欄上敲了敲,見他沒有反應,也懶得理他,直接提著飯菜走了。


    等到夜裏了,金萬兩才終於覺出雙腿酸麻,再也站不住了。


    沈展翼的傷勢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更嚴重得多。


    他勉強撐起來的精神在金萬兩那一掌之下崩塌,直到回了沈府第三天才終於清醒過來。


    那時太醫已經醫治過他的腿,剜去了潰爛的腐肉,敷上了最好的生肌良藥,用最好的藥材接連灌了三日,才算把他救活了過來。


    隻是,沈展翼的人活過來了,生氣卻死了。


    他久病初愈,原本精神就是極差,迷濛裏一認出躺著的地方是沈府東苑自己的房間,立時就是呼吸一窒,胡亂抓過身邊伺候的下人啞著嗓子問道:“我回來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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