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再回寢殿,就著暖閣的臥榻坐著,看著太醫進進出出、小心翼翼的為沈良承針灸、送藥。


    不知多久,外麵響起一陣喧譁,老太監出去看過,回道是太子在外求見。


    弘昭是為了沈展翼而來。


    沈展翼腿上的傷本來不大,但初時沒有及時醫治,等到了大牢裏也沒人給他醫治,一耽擱下來,就化膿感染了,一條小腿腫脹發紫,人也因為發炎而高燒不退。


    金萬兩極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是求告無門。


    隻要進了這大牢便是罪犯,還沒見過有人能完完好好出去的,更別說是再和當初一般地位的。


    那些獄卒向來壓榨習慣了,即便是沈展翼,現在也不過就是個沒有最後定案的罪犯而已,至多不用刑,其他的關照都是要那真金白銀換的。


    金萬兩這一回當真是沒有吝嗇,出手還相當大方,進來頭一天就藏在沈展翼背後偷偷摸摸的拿出來一百兩一張的銀票給了獄吏,又分了幾張十兩的小票給獄卒,當真是打點得滴水不漏。


    他平日相當小氣,卻十分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眼下這情形想要等著沈家人來關照已經是不可能了,自然是萬事靠自己。


    起先幾天,他的銀子還是相當有用。


    獄卒不但一日三次熱飯熱菜送進來,還每天給他一壺酒和一小包金瘡藥。


    但幾天之後,卻都變了態度,一天隻來送兩次飯菜和水,原先的酒和藥都沒有了,甚至連那飯菜有時也是餿的。


    金萬兩一琢磨,覺得可能是原先用來通融的銀子就值這麽一陣子的,便隻得又拿了銀子趁著獄吏巡查的時候往他手裏塞。


    然而這一次卻是說什麽也不管用。


    獄吏看了一眼銀票,不無可惜的道:“你這孝敬的可是挺大方,可我還想妻兒老小平安,這銀子可收不起了!”


    金萬兩哪能明白這些事,被獄吏說得一頭霧水,以為是自己的數目給少了,連忙又從懷裏往外拿了幾張銀票想要塞給獄吏,卻被獄吏一推,要退回來。


    金萬兩連忙慌張著又推過去,糾纏中兩人的手被沈展翼按住了。


    “?怎麽了?”


    沈展翼對著獄吏笑道:“外麵的人叫你讓我們自生自滅對吧。”見獄吏不回答,沈展翼繼續道:“我不會讓你為難,這銀子你隻管照收,吩咐你也隻管照做,不過我們到底沒有最後定罪,凡事留三分餘地對誰都好,對嗎?”


    獄吏暗自掂量了一下,笑道:“沈小公子是明白人,我也不是惡人,不過有些事可不由我左右,皇上吩咐過了,誰也不準探視,沈小公子要是想賄賂在下見什麽人,那可是萬萬不能的。”說著又將銀票往回推了推。


    “沒那意思,隻不過是想大人每日按時送足能吃的飯菜而已。”


    獄吏瞄了一眼兩人,一笑:“這事好辦。”說完,將銀子揣在懷裏走了。


    金萬兩還想叫住獄吏交涉,卻被沈展翼攔了下來。


    “你讓我再試試,說不定再多給點兒,他就又願意給你拿藥了呢!”


    “別浪費銀子了,沒用,外麵一堆的人等著咱們沈家敗了、散了呢!”沈展翼直了直腰,在雜草上坐正了:“都是你辛苦攢的,餵這些混蛋多吃虧!”


    金萬兩嘆了一口氣,也坐在他身邊:“這時候還攢著有什麽用?你的傷口還有點發炎呢,沒有酒和藥可怎麽辦?”


    “沒事,你看!”沈展翼往傷腿上拍了拍笑道:“已經快好了!那幾壺劣酒、一點兒藥粉哪裏值那麽多銀子?”


    金萬兩一想自己前後已經送出去六百多兩銀子,換來的也不過就是那麽一丁點兒的東西,也是氣得一拍大腿:“這根本是趁火打劫!”


    沈展翼一笑,將氣憤的金萬兩摟在懷裏:“就是!你不是一向最會算計的嗎?怎麽今天就沒算過來?還要去白送錢?”


    金萬兩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往人家手裏塞?”


    沈展翼原本隻是想逗著他說說話,免得他總是鬱鬱,也就沒怎麽仔細話的內容,不想現在卻被抓了小辮子。不過他在金萬兩麵前向來臉皮厚,也沒覺得丟臉尷尬,應變道:“該花還是得花,難不成你還總想吃餿飯?”


    金萬兩不再說話,看著沈展翼的腿,伸手輕輕摸上去,最後一歪頭靠在男人肩膀上喃喃道:“都是我連累你……”


    沈展翼聽得心裏一陣陣的酸楚,輕拍他的肩頭:“沒有的事。你要不是嫁到沈家,現在也不會沾上這牢獄之災。”


    金萬兩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兩人心裏都是各自的心事,話雖說到這裏,卻都留著大半沒出口。


    ☆、第 25 章


    若是牽扯起陳年舊案來,其實也算不清楚到底是誰連累了誰,如今這結果就像是早就註定了一樣。


    即便沒有蕭棧,蕭衍也未必就能安穩上位。


    而就算不是沈良承,蕭棧也一樣能找到一個肯為他做事的張良承、李良承。


    反倒是若沒了這一件敬王謀逆案,可能蕭衍與葉簡林終其一生也不能突破君臣的束縛,那今天可能就根本沒有金萬兩這個人。


    孰是孰非,其實糾纏起來,根本就是一筆糊塗帳,誰也沒多賺到什麽。


    事實已經如此,再感嘆那些如果、假如也無濟於事,沈展翼每日最重要的日程也就剩下跟金萬兩在這艱苦的環境裏,假裝未來一片大好似的調調情、逗逗樂了。


    隻是他腿上的傷口卻在這陰冷潮濕的環境裏變得不太好了。


    獄吏原先給的酒和藥就不是什麽好的,如今連這些也沒有了,沈展翼的傷口也隻能是聽天由命了,索性天氣是一天冷過一天,傷口惡化的速度也慢,但這樣拖著終究還是不行。


    這日一早,金萬兩在沈展翼懷裏一張開眼就覺得有些不對。


    平日都是沈展翼比他先醒,每次隻要他一張開眼,就能看見沈展翼看著他的溫柔的目光。


    外麵寒冷,但男人懷裏很溫暖,兩人即使隻是這樣無聲的對視著也是在這艱苦環境裏難得的美好時光,所以金萬兩隻要睡覺就會乖乖窩在男人的懷裏,而每次一醒過來,也必定直接望向男人的眼睛。


    隻是今日,金萬兩抬眼看見的卻隻有男人緊閉的雙眼和微微發紅的兩頰。


    等了一會兒,金萬兩在男人懷裏動了動,見他仍是雙眼緊閉,立刻醒覺,忙將手背貼在沈展翼的額頭上,那溫度竟是燙人。


    金萬兩一驚,昨天夜裏睡前他還細心的摸過,沈展翼那時的體溫還是正常的,現在一大早就燒得這樣燙人,甚至都有些半昏迷,說明腿上的傷口一定是已經化膿發炎得很厲害了。


    金萬兩將手又從沈展翼領口伸進去,男人連胸口也是燙人的。等他解開沈展翼腿上的布一看,傷口已經潰爛,黑黃的膿血從傷處留下來,還帶著腥臭味。


    難怪沈展翼每天都要等到天全黑了才解開清理。


    可說是清理,也不過就是拿清水擦一擦,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金萬兩眼睛一酸,明白沈展翼是怕自己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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