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渴壞了,嫌棄娘親喂得太慢了,猴急地伸出小肉手抓住瓷杯。


    “哐當”一聲,白瓷杯應聲碎裂,還剩下的半杯水全灑在了殷悅的身上。小家夥臉上滿是水漬,眼中難掩驚恐,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


    思靜臉色刷地一白,雙膝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的杯子會碎,但水是她端過來的,若是因此傷到了小郡主,她一條命都不夠賠。


    洛琳菁第一時間抓起小家夥的手查看,沒看到任何傷痕,水的溫度適合入口,一點也不燙,小殷悅隻是被水杯碎裂嚇了一跳而已,倒是沒受什麽傷。


    洛琳菁伸手扶了思靜一把,柔聲說道:“起來吧,不關你的事,去拿一套衣裙過來給悅兒換上。”


    “是。”思靜悄悄打量王妃的神情,確定王妃沒有生氣,她才鬆了一口氣,怦怦狂跳的心也慢慢緩了下來。


    她和姐姐出生沒多久,爹娘就病逝了,她們還在繈褓之中就被送進了宮,從小就在宮裏長大的思靜比那些後來才進宮的小宮女們更知道尊卑貴賤。宮女們犯了錯,扣月錢、不許吃飯、罰跪都隻是小懲罰而已,有些宮女被主子賞了幾十下板子,身子弱一點的,熬不過幾個月就病死了。


    她的一條命,也抵不過主子的一層皮。


    思靜垂下頭,快步走出了內室,輕輕揉了揉微紅的眼眶,她覺得自己和姐姐能在王妃身邊伺候,一定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小殷悅年紀雖然小,卻已經很懂得討大人歡心了,她知道自己把水杯打破了,娘親可能會生氣,就伸出小手抓著娘親的衣袖,搖啊搖,甜甜地叫道:“娘~”


    小家夥才一歲,還不太會說話,隻會說幾個單字,不過就這麽一個字,殺傷力也足夠大了。


    洛琳菁聽著小女兒軟糯糯的撒嬌聲,心早就軟成一灘水了,她在女兒腦門上輕輕吻了一下,柔聲哄道:“乖,很快就有東西吃了,再等一會兒就好,娘先幫你把濕衣服換下來……”


    小家夥乖乖地點頭,濕衣服貼在身上好難受,娘親的動作好慢哦,小殷悅忍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扯著衣襟。


    隻聽到“嘶”地一聲,錦帛撕裂的聲音傳入洛琳菁耳裏,洛琳菁解盤扣的手一頓,定睛一看,小家夥手裏正抓著一塊濕漉漉的碎布,小小的衣服已經撕破了一個大口子。


    “……”


    如果說之前茶杯被女兒一抓就碎了隻是巧合的話,那現在小肉手隻是輕輕一扯,衣服就四分五裂又該怎麽解釋?


    小家夥顯然也沒搞懂發生了什麽事,手一鬆,濕漉漉的碎布啪一聲掉在了床上,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兩下,和一臉驚訝的母親對視。


    思靜抱著衣服衝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母女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場景,小郡主身上的衣服,還被撕破了。


    思靜以為是王妃沒怎麽幫小郡主換過衣服,不小心撕破的,並未放在心上。她將衣服放在床邊,一邊伸手幫小郡主換衣服,一邊說道:“王妃,衣服已經拿來了,奴婢這就為小郡主換上……”


    回過神來的洛琳菁急忙叫道:“等等!”


    “啊!”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洛琳菁平日裏很忙,經常要去冰淵巡視,隻有晚上才有時間好好陪伴女兒,白天都是思寧思靜兩姐妹照顧小殷悅,小家夥和她們很親近,看到思靜要幫她換衣服,立刻撲了過去,小肉手還抓住思靜的手腕撒嬌。


    平日裏會對她溫柔輕哄的小姐姐忽然尖叫起來,小家夥被嚇了一跳,歪著腦袋,無辜又茫然地盯著思靜,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叫了起來,是在玩遊戲嗎?


    洛琳菁倒是看出了思靜的痛苦,她一張俏臉白到發灰,額頭上更是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洛琳菁趕緊拉住女兒的手,急道:“悅兒快鬆手。”


    小家夥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鬆開了手。


    洛琳菁挽起思靜的衣袖查看傷勢,小姑娘的手腕已經腫了起來,明天估計整條小臂都會淤青,骨頭倒是沒斷,但肯定……骨裂了。


    這樣的傷勢是一個一歲大的奶娃娃輕輕一抓造成的,說出去絕對沒人信,但洛琳菁卻是親眼所見,由不得她不信。


    洛琳菁眉頭微蹙,動作利落地將思靜的手固定好,說道:“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去找向暖,讓她給你治療,這個月就不要幹活了,好好休息。”


    三年前,洛琳菁收了向暖做自己的弟子,小姑娘資質雖然算不上絕佳,但勝在努力,還有一顆仁善之心,三年下來,向暖也小有所成,疑難雜症她還沒辦法治,這種小傷倒是完全可以治療了。


    思靜雖然疼到雙眼發黑,卻還是能感受到王妃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忐忑地說道:“王妃……奴婢沒事,還是可以照顧小郡主,陪小郡主玩的。”


    她怕被王妃嫌棄,怕以後都不能照顧小郡主,在邊城呆了一年多,思靜已經不想再回到那座繁華卻森嚴的皇宮裏去了。


    洛琳菁看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去吧,把手養好了再來陪悅兒玩。”


    得了王妃的應允,思靜才安心地去找向暖治傷。


    洛琳菁一臉愁容地看著自家笑得傻乎乎的女兒,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的寶貝女兒,以後大概可能也許隻能和凶獸一起玩了……


    思寧很快端了適合小孩子吃的膳食回來,有了之前的教訓,洛琳菁不敢讓這些身嬌體柔的小姑娘們靠近殷悅了,把人打發走了以後,洛琳菁自己喂孩子吃飯。


    這時候洛琳菁才發現,女兒的食量變得很驚人。


    思寧怕小郡主剛剛醒來,胃口不太好,多拿了幾樣吃食過來,結果小家夥一點不剩地全部吃進小肚子裏去了。


    洛琳菁摸了摸她隻是微微鼓起的肚子,隻覺得頭有點暈乎乎的,為了驗證心中那個堪稱可怕的猜想,洛琳菁重新拿了一個白瓷杯遞到女兒麵前。


    小家夥吃飽喝足了,精神飽滿,看到娘親拿著一個漂亮的小杯子逗她玩,小家夥咯咯地笑了起來,伸手抓向了小瓷杯。


    不出意外,白瓷杯再次碎裂,洛琳菁翻看小家夥的手心,依舊白白嫩嫩,連點皮都沒破。


    洛琳菁咽了一口口水,將女兒近期最喜歡的小木馬遞到她手中,小家夥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抓著小馬的尾巴晃了晃。


    “哢嚓!”小木馬的尾巴就這樣被生生掰斷了……


    小家夥傻傻地看了看手裏的馬尾巴,又看了看飛到床腳的馬身體,嘴立刻癟了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就從眼睛裏滾了下來,小家夥委屈地哇哇大哭:“馬、馬……”


    女兒哭得這麽傷心,洛琳菁心都疼死了,趕緊將小家夥抱進懷裏,哄道:“悅兒乖,不哭不哭,明天讓小舅舅給你再雕一個新的,好不好?”


    小孩子哭起來,哪裏有這麽好哄,洛琳菁又換了幾種玩具逗她,小家夥都不買賬。


    洛琳菁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窗台邊上,放著一隻做工精美的青銅鎮紙,那是一隻三腳金蟾,個頭不大,活靈活現。


    洛琳菁走過去將它拿起來時才發現,這隻三腳蟾蜍是實心的青銅器,分量十足。


    想到了之前的那個猜測,洛琳菁將三腳蟾蜍放在手心上,小心翼翼地遞到了小家夥麵前。


    小家夥剛剛失去了心愛的小馬,什麽東西都看不上眼,她一把抓過洛琳菁手裏的青銅金蟾,任性地扔在地上,撅著嘴叫道:“不、要!要馬馬!”


    小家夥可能是真的生氣了,用了全力,實心的青銅金蟾已經被砸癟了,而地上也留下了一個二尺有餘的坑!


    洛琳菁怔怔地盯著地上被砸出來的坑,腦子一片空白,良久都回不過神來。


    “悅兒醒了?”殷綏在院外就聽思寧說他的寶貝女兒醒了,進屋的腳步都比平日急促。


    洛琳菁緩緩回過頭,看向迎麵走過來的男人,眼含淚花,抖著聲音叫道:“殷綏……”


    “?!”殷綏腳步一頓,有些茫然。


    這是怎麽了?誰那麽大本事讓他家王妃露出這副滿臉委屈,哭唧唧的小模樣?


    第兩百零五章 番外:圈禁


    皇陵別院占地三千多畝,是大洲國占地最大的皇家別院,每隔三年,皇帝都會帶著文武百官,皇子皇孫來到皇陵祭拜先祖,同時也會在別院小住一個月,因此皇陵別院修建得非常大氣華美,數百畝的大園林,也能造得十步一景,精致典雅。


    當然,別院這麽大,也不可能處處都雕梁畫柱,如詩如畫。別院的西北角,因為靠近天泉山,格外潮濕陰冷,仆人們一般隻有在需要取山泉水的時候,才會到這裏來。


    西北角隻有一座非常簡陋的小院,是給來取水的仆人歇腳用的,平時並沒有人居住,一個月前,這座小院住進了兩個人,西北角也變得熱鬧了起來。


    每日都有數十將士在小院附近巡邏,除了送飯食的宮女,沒有人能靠近小院,院子裏的人,也別想踏出院門一步。


    院內有三間綠瓦青磚房,雖然不至於漏風漏雨,卻也是簡陋無比。因為是給仆人偶爾歇腳休息用的院子,左右兩間臥房非常的狹小,唯有中間的堂屋寬敞幾分。


    “來人!人都死哪去了!”


    一名二十出頭,身穿淺紫色宮裝的宮女提著食盒緩步走來,剛剛走近院內,就聽到堂屋裏傳來一聲吼叫到沙啞的男聲。


    女子腳步一頓,歎了口氣,還是走進了堂屋。屋裏的光線不太好,正中央的圓桌上,趴著一個滿身酒氣的男子,他一手抓著一個空酒壇,晃了晃,發現裏麵已經沒酒了,嘴裏罵罵咧咧。


    堂屋的另一邊,半開的木窗旁邊,一身素衣的女子背對著兩人目視遠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沉靜從容的氣質,就與男子的頹廢萎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紫衣宮女收回看向窗邊的目光,朝殷崇行了個禮,態度還算恭敬地叫道:“主子,該用晚膳了。”


    誰能想到,眼前頭發散亂胡子拉碴,滿身頹唐爛醉如泥的男子,竟是曾經身份尊貴風光無限的五皇子殷崇。


    一個月前,殷崇已經被當今聖上貶為庶民,他早就沒有資格被尊稱為殿下,叫一聲主子,已經算是非常給他麵子了。


    殷崇趴在桌上,粗聲粗氣地吼道:“拿酒來!”


    屋裏唯有的一張小圓桌上擺滿了空酒壇,紫衣宮女將食盒放在旁邊的凳子上,低聲回道:“酒窖中的酒全都給主子送過來了,現在整個別院裏都已經沒有酒了。”


    殷崇醉眼迷蒙,胡亂揮著手,差點打到女子臉上,醉醺醺地嗬斥道:“去買,給本王去買酒!”


    紫衣宮女秀眉微蹙,冷淡地回道:“別院每年的份例都是有度的,已經沒有多餘的銀兩去買酒了,主子給銀兩,奴婢這就去買。”


    他已經被貶為庶民,所有財產都被殷賢抄沒了,他哪裏還有銀兩!


    現在就連一個小小奴婢都敢不把他放在眼裏了,殷崇滿心怒火,雙目赤紅,抓起一個空酒壇就朝著女子扔了過去,吼道:“滾!賤婢,給本王滾出來!”


    紫衣宮女連忙後退了幾步,酒壇子就在她腳邊碎了一地,宮女眼中劃過一抹怒意,最後到底還是沒有發出來。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對越來越難聽的謾罵充耳不聞,從容地轉著走出了小院。


    她剛踏出院門,兩名年紀更小一點的宮女立刻圍了上來,其中一個小宮女輕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姐姐,他都已經被貶為庶民了,你還理他做什麽?”


    另一個也不甘示弱地撇了撇嘴,低聲罵道:“就是,竟然對姐姐大呼小叫的,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呢!”


    紫衣宮女在兩人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頗為嚴厲地說道:“行了,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不歸咱們管。”


    “是。”兩人乖乖地點頭,不敢再多言。


    林櫻回頭看了一眼破舊的小院,回想起坐在窗邊,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失態的貴妃娘娘,心底倒是升起了幾分佩服,身居陋室麵臨絕境,仍未見半分頹唐,可見其心性堅韌。


    林櫻搖了搖頭,加快了離開的腳步,這些貴人們,不管是尊貴時還是落魄時,她都不想去招惹,不討好也不得罪,便是最好的了。


    “滾!都給本王滾!”心裏憋著一股子火氣,殷崇開始發起酒瘋來,抓起空酒壇子就往地上砸。


    這間堂屋本來就不大,難聞的酒味在狹小的空間裏彌漫,與房間裏的黴味交織,簡直令人作嘔。


    無沁嵐回頭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兒子,皺了皺眉頭,不耐地說道:“夠了,別嚷了。”


    “都怪你!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去招惹他們?!”殷崇此刻就像是一頭發狂的困獸,被關在籠子裏,找不到出口,滿身的戾氣無處發泄,平時的他是絕對不敢對自己強勢的母親大吼大叫的,此刻卻已經顧不上,隻有咒罵嘶吼才能發泄心中的恐懼和憤怒。


    “輸了!我們早就已經輸了!好好的做個閑散王爺不就好了,有什麽好折騰的!如果不是你,本王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閑散王爺?你是王爺嗎?”無沁嵐美豔的雙眸迷成了一條線,聲音冰冷中帶著嘲諷。


    當然不是,父皇晚年多病,根本顧不上給他封王,殷賢就更加不可能給他王爵之位,所以他年近三十了,也不過是個皇子,現在,更是連皇子的身份都沒了。


    殷崇惱羞成怒,對著無沁嵐惡狠狠地吼道:“不是王爺也好過現在成為階下囚!”


    “蠢貨。”無沁嵐神色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宛如利箭,“自古以來,成王敗寇,要麽贏,要麽死。你以為你乖乖地不反抗,殷賢就會放你一條活路?他這三年之所以按兵不動,對你諸多忍讓,不過是因為他剛剛登基羽翼未豐,一旦他完全掌控整個朝堂,坐穩了帝位,第一個要弄死的人就是你!”


    “不、不會的!不會的!”原本被酒精蒸騰得潮紅一片的臉已經蒼白如紙,殷崇瘋狂地搖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把懸在頭上的刀甩掉一般。


    殷崇雙目圓睜,瞪著母親平靜冷酷的眼眸,心尖一抖,深植於心對母親的敬畏讓他不敢再朝無沁嵐咆哮,但心底那股不甘和怨恨又讓他管不住自己的嘴。


    “如果不是你和季陌離勾結,無家就不會倒,無家不倒下,殷賢就算看我不順眼,也絕對不敢無緣無故將我圈禁起來!”


    相較於之前的嘶吼與指責,這句話不過是殷崇不甘心地抱怨之詞,但偏偏就是這幾句話,卻讓始終冷靜從容的無沁嵐變了臉色。


    她當然知道,如果她不和季陌離合作,無家沒有倒,他們母子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起碼不會這麽快被殷賢打落塵埃。


    但是讓她心甘情願認輸,俯首稱臣,她做不到!她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拚了這麽多年,她做不到在這個時刻認輸。隻是她千算萬算最終棋差一招,沒想到天下間居然還有一個神級驅獸師洛琳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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