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之所以是心病,就因為它痛,它會令人恐懼,一直被埋在心裏壓得久了才會成為病,想讓得病的人主動將傷痕扒出來給別人看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戚千百這種人……


    但是不扒出來,它就永遠不可能痊癒吧。


    盧寧輕輕抱住戚千百的腦袋,在他額頭上吻一下,他父母的汗水都粘在他嘴唇上。


    “……唉。”


    身邊一群脆弱的嬌花,就他自己是把堅強的野糙。


    盧寧剛感慨結束,就發現懷裏的戚千百還是醒過來了,他看上去有些迷茫,配著一臉冷汗楚楚可憐的。盧寧忍不住笑著在他額頭上又親一下:“把你吵醒了?”


    戚千百總算回過神,看清麵前的人之後,就把他緊緊抱住,他好久才搖頭道:“你這麽安靜,怎麽會吵到我。”


    “那可說不定,你不是連鉛筆劃在紙張上的分貝都能被吵醒麽。”


    戚千百忍不住笑了兩聲:“餵……”


    盧寧看著戚千百,忍不住問道:“又做噩夢?”


    “……”


    盧寧摟著他的肩膀輕輕拍幾下,沉默半晌,他才試探著問:“我一直好奇……到底是怎麽樣的噩夢,讓你記了這麽久。”


    戚千百倒不是會天天做噩夢,隻不過這種情況發生得太頻繁了,每兩天就要有一次,想好好休息都不行。


    盧寧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戚千百回答,低頭看過去:“如果你不想說……”


    “不是。”


    戚千百打斷盧寧的假設,抱緊他笑道:“隻是我一直以為你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沒想到你會問我。”


    盧寧驚訝地張了張嘴:“不感興趣?”


    “因為你總是一副高冷的樣子……”


    戚千百不甘願地嘟囔著,聲線中還夾雜著些委屈,但是他也隻抱怨了這一句就不再說了,一副“我有我的驕傲”的模樣。


    盧寧噗嗤一聲笑出來:“那看來,我們兩個都在等對方先開口,我也……以為你會在想通的時候,把心裏壓著的那件事告訴我。”


    戚千百盯著盧寧看了半天,突然翻個身壓住他,盧寧猝不及防地被壓在下麵,條件反射地叫出聲:“喂!”


    戚千百抓緊盧寧推他的手,將臉埋在他頸側:“我要跟你說嘛,幹嘛掙紮。”


    “你下去說啊!”


    “不要,我就要壓著說……”


    “……”


    戚千百的故事有些血腥,畢竟他以前待的地方是特種部隊,發生的都是真刀真槍,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戚千百因為家裏的事在青春叛逆期時跑去參加了新兵遴選,被分派進特種部隊之後,他倒是覺得很適應,在部隊裏麵待了幾年,也成功完成幾次任務,戚千百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合格的特種兵了。


    那件影響他到現在的事情是發生在某一次他去邊境輔助打擊毒品的案件,戚千百遇到了一個人,對方很年輕,是個看上去很可憐的孩子,但是他身上沒有藏毒,卻殺了人。


    被殺的人是個毒販子,那孩子的爺爺被毒販捅得渾身是血,卻緊緊抱著那個小孩,跪在地上求戚千百放過他。因為雙方發生了火拚,周圍方圓幾裏都變成戰場,住在這裏的居民難免被牽連。戚千百想,也許他們是為了自保。


    什麽是惡,什麽才是善,在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到底可不可以違法殺人……這些問題戚千百在部隊裏曾經學過,但是當真正將理論運用到實際中時,簡單的理論又變得那麽複雜,令人難以抉擇。


    戚千百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辦法對孩子下手,這種時候不可能把人帶回去,放走還是殺掉,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他把槍收了回去:“你們快離開這裏吧,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不過事實證明,他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在兩個小時後,他再次遇見了那個孩子,他手上握著一把鐵錘,地上躺著一具,頭部被砸得稀爛的屍體。孩子的爺爺在手忙腳亂地搬運屍體,屍體身上還穿著屬於特種部隊的製服……


    他放走的可能是個小魔鬼。


    戚千百在那一瞬間就覺得什麽都聽不到了,他的手不受控製地給槍上膛,對方看見他,也條件反射將一把鐵錘扔過來。


    他們在自保,戚千百明白他們在自保,是人都會想活下去,但是他現在在戰場上,戰場上隻有敵人和戰友兩種人,不該對敵人,有任何仁慈之心。


    戚千百用兩顆子彈結束了那兩人的性命,他的頭也被鐵錘砸中,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戚千百醒來之後就開始頭疼,但是他的頭傷得並不重,因為當時他戴著鋼盔,甚至沒有出血,隻不過有一些輕微腦震盪的跡象。一開始是頭疼,後來終於不疼了,戚千百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勉強睡過去也會做噩夢,夢到戰友一個個地,被自己親手放走的小魔鬼砸爛腦袋,夢到瘦得皮包骨頭的孩子和老人,頭頂著一個大血窟窿,委屈地問他為什麽要殺好人……


    戚千百到現在都沒弄清楚,自己當初對那對爺孫開槍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盧寧覺得自己好像聽了一個玄幻故事,這種故事不該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槍、血……人性的選擇,好像都離他很遠。


    他用手撫摸著戚千百的頭,輕聲說道:“所以你那天在銀行的時候……殺起人來才那麽果斷。”


    戚千百笑了笑沒說話——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也確實被“人質”的身份刺激到了。


    盧寧把戚千百抱緊一點:“別想太多了,雖然這件事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對是錯,不過如果我是你,大概會做得更絕一點。”


    戚千百笑道:“如果我一開始就做得絕一點,我可能就少死一個戰友。”


    “那證明你是個善良的人。”


    盧寧說得很真誠,戚千百被他誇得都快臉紅了,隻好摁住盧寧親他一頓來緩解一下害羞的情緒。


    盧寧用力推開他,抹一把嘴唇,氣喘籲籲地說說:“不、不過,我不是專業的心理專家,為了你好,我覺得還是應該找個專業的心理輔導,而不是讓我這種隻會盲目點讚的人給你分析狀況。”


    戚千百把盧寧重新拉回來繼續親:“不要……我就需要你盲目點讚。”


    盧寧費了好大勁才把戚千百從自己身上推開:“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唔……”


    盧寧根本張不開嘴說話——雖然他也能理解戚千百激動的心情,但是這位大少爺內心也太過纖細了吧。


    ……改天還是得把他推薦給夏醫生好好治療一下,不能讓他這麽諱疾忌醫。


    第64章 愛情是我們合適彼此


    “老子不去!”


    戚千百死死抱住二樓樓梯的扶手, 任盧寧怎麽拉他都不下樓,而且盧寧一扯他,他就叫得殺豬一樣, 又憤怒又鬱悶:“我憑什麽要讓姓夏的那個神經病給我治療!我沒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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