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斯恩醒來的時候,就算窗外沒有陽光,那天空的蒼白還是晃到了陸斯恩的眼睛。眯眼看向窗外還在不停下的雪,他又往溫暖的被子裏縮了縮瘦小的身體。


    “醒了?”房間的門打開,一群全是男生的隊伍出現在門外,說話的是革化男班的班長布萊克,一個麵無表情的男孩。“醒了就跟上,要開飯了。”說完也不管陸斯恩什麽反應,直接帶眾人安靜的離開。


    陸斯恩從床上爬起來,不過他心裏一直擔憂著卜偉爾,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知道卜偉爾又被帶去“那裏”,那個他永遠無法知曉內部的地方,每次卜偉爾回來隻有沉默,那個地方隻有兩個人去過,一個是卜偉爾哥哥,一個就是布萊克,聽說布萊克以前是個活潑的孩子呢。陸斯恩想了想布萊克笑的樣子,寒顫了一下。


    快步來到食堂,大家木然的坐在桌旁等待午餐,負責餐飲的人似乎知道早上的事情,並沒有因為他的遲到而做出責罰的舉動,隻是等他入座後才開口:“開餐,噤聲。”說罷就到自己桌上享用午餐。陸斯恩看著空的座位有點難受,如果不是自己亂跑,哥哥也不會受罰,“滴答”,他看著混進眼淚的湯,看著眼淚仿佛放慢速度般滴進湯裏,逐漸模糊的眼睛開始看不清楚,他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色彩反而旋轉了起來,紅色,白色,肉色,一起旋轉了起來,每一片色彩在他的眼前暈開,猶如一朵朵玫瑰的綻放表演,哢的一下,謝幕,歸為黑暗。


    這是陸斯恩今天第二次從床上醒過來了,他緩緩的睜開眼睛,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場景,他側過頭,不過就隻是這麽小的動作也讓他費盡力氣,然後他看到了穿著白褂子的年輕女人,原來自己在醫務室。


    “我怎麽在這裏?”陸斯恩小聲的問道。


    “還問我,你生病了都不知道麽。”年輕女人皺著眉看著陸斯恩,然後搖了搖頭“這也不怪你。”


    陸斯恩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他懇求的問道:“醫生,您…您知道我的哥哥在哪裏麽?”


    “你哥哥?”


    “卜偉爾。”


    “……卜偉爾?”年輕女人愣了一下,突然不耐煩的擺擺手,“我成天治療那麽多人,怎麽能那麽清楚的知道每個人的去向,我跟你說啊,你要是好了就起來去幹你的事,別在這麻煩我。”


    陸斯恩隻好起床下地離開醫務室,卻不想剛腳一著地就趔趄了一下,錯過了中餐的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勉強走到門前,身後的女人卻叫住了他,塞給他一小袋葡萄糖,沒等陸斯恩反應過來就關上了門。


    站在門前的陸斯恩抱著懷裏的葡萄糖袋有點不知所措,他突然想到來到這裏一年了這個地方也來過兩次,這是第三次,結果連女醫生的名字都不知道,還記得曾經媽媽送他來這裏之前叮囑他讓他好好學學禮儀,學好了才來接他回去,他當然不願意,又是哭又是鬧,並保證著再也不頑皮了,那又有什麽用呢?陸斯恩想哭卻哭不出來,這半年他已經學會了隱藏自己軟弱的一麵,在這裏沒有人會因為你的軟弱而憐憫,就像待宰的羊群,你能指望一隻即將被屠殺的羔羊去可憐下一隻麽?


    也許如果媽媽知道自己接受別人的東西連謝謝也沒說估計又得延長刑期了吧,陸斯恩低頭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媽媽還能不能來,這突如其來的嚴寒可能已經封住了通往外界的路。


    喝過葡萄糖陸斯恩感覺自己好多了,陸斯恩看了看掛在走廊上的表,下午四點,正是大家在大廳向它禱告的時間,陸斯恩很想回去休息,不過無法,如果不去的話晚飯估計也沒有了。


    第2章 2


    怎樣形容幾十個人在大廳中禱告卻感覺隻有一個人存在的詭異場景呢?陸斯恩看了看站在雕像下的那個女人,悄聲走到最後麵的位置上,與其他人一起做出左手握拳放在右手中的姿勢,那個卜偉爾該站的位置還是空的,陸斯恩隻能讓自己盡量不去想。


    “revolution,願你們罪惡得到淨化,願你們不堪的靈魂得到變革,最終從痛苦的深淵中解脫。”女人那種蒼白、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她身旁火爐中木柴劈啪作響聲的奇異混合響在每一個人的耳旁。“它一直告誡著我們,時刻審視自己的內心,消去不該有的欲望,當何時你們做到了這點,那一天也是從這裏畢業的時候…”


    沉思在自己思緒裏的陸斯恩被一陣細碎的窸窣聲驚醒,那是衣袖摩擦發出的輕微的響聲,他抬頭向前方看去,就站在他眼前的男孩輕輕的用手肘蹭了一下站在男孩旁邊的女孩的手臂,女孩肩膀僵硬了片刻卻也沒有躲開,陸斯恩確定自己看見這個剛進來半年的名為尼祿的男孩的耳朵從耳根紅了起來,星火燎原,片刻過後他的整個招風耳都紅的滴血,不過那個叫露娜的女孩看起來也沒好哪去,禱告的時候都念錯了字。


    眼前的兩個人樂此不疲的在互動,陸斯恩也樂此不疲的觀看,他不懂他們在幹什麽但絕對和台上那個老女人說的條條規定不符,這並不妨礙他樂在其中,就像是從前半夜偷偷起床從廚房找餅幹吃,雖然總是被媽媽抓,然後罰跪一夜,但是那種混雜了害怕和激動的心情。


    讓人一動不動的兩個小時聽條條規定終究是枯燥的事情,還好總算是在兩個情竇初開的人的小活動中結束,之後男孩女孩分成兩隊離開,陸續回到餐廳吃飯,陸斯恩跟著隊伍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瞅了瞅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是保持著講課的姿勢,帶著她那個袍子的大兜帽裹得嚴嚴實實的麵對著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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