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小黃鴨夜燈暖黃色的光線被人拍滅,會議室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四個高矮不一的身影從會議室中魚貫而出,除了走在第一個的付薇之外,其餘三個人都戴上了自己的口罩。


    被徐一語稱為“梁二公子”的年輕男子先一步禮貌性地和徐一語還有陸三石告了罪,又隨意地和表妹付薇道了別後,戴上棒球帽便往電梯廳走去。


    看到這位平日裏還算親近的二表哥身影從辦公區域消失,臉上一直有些許倨傲神色的付薇也像稍微鬆了口氣似的,雙肩都微微塌了下來。


    人一放鬆,付薇的眼神就開始有些渙散起來,似乎是終於有了喘息的餘地,原本緊繃的五官也逐漸放鬆,整個人呈現出了難得的放空狀態。


    徐一語和陸三石看著付薇這副模樣,兩個人都沒有出聲,有意想讓付薇調整一下自己。


    過了兩三分鍾,付薇有些失焦的眼神終於重新凝聚了神采,站姿也從鬆鬆垮垮變回了之前徐一語見到她時的挺拔狀態。


    “徐一語。”


    付薇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卻是喊出了徐一語的名字。


    “怎麽了?付大小姐。”


    徐一語好脾氣地看著付薇,眉眼微彎,口罩掩蓋住的嘴唇似乎是笑了一下。


    “今後你談這種重要的事時,不要讓像我這樣的外人在場。”


    付薇極其反常地好心提醒了徐一語一句,麵容之上並沒有笑意,反而像是對什麽事有了些擔憂。


    徐一語一聽付薇的提醒,眉眼下彎的弧度更深了些,口中的回應也沒有和付薇針尖對麥芒。


    “好,謝謝付大小姐的提醒,我記住了。”


    徐一語謙虛受教的模樣讓付薇有些不自然,她還是更喜歡之前在帝都拍賣會上遇到的那個徐一語。


    鋒芒畢露,明豔自信,仿佛會自體發光一般,周身的光芒亮得她不敢直視。


    可在廬城這片天空下重遇,徐一語仿佛換了個人一樣,就像刺蝟褪去了渾身那些沒人敢觸其鋒芒的尖刺,成了一團使再大的勁打上去都不會覺得疼的棉花,溫暖包容得讓付薇都有些不習慣了。


    但徐一語的這兩麵,卻都沒讓她覺出一絲違和。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次你讓我幫你把二表哥約出來,我都不知道一向在公司這麽沒有存在感的他,心裏居然藏著這麽多心思。”


    付薇和這位二表哥見麵次數不多,每次見麵時他都是一副不爭不搶、仿佛對公司裏的所有爭名逐利毫無興趣的樣子,不同於大表哥對待她的客氣和疏離,這位二表哥卻仿佛把她當成了他所有親情的寄托一般,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來寵。


    “付小姐,你和你舅舅的關係不也照樣很好?可他有讓你知道哪怕一點他藏得最深的秘密麽?”


    似乎是在回答付薇,也似乎是在提醒付薇,徐一語眸中的笑意收斂了些許,語氣帶著些認真地看著付薇開口道。


    付薇的後背一僵,腦中仿佛走馬燈一般閃過之前帝都拍賣會前那位“和善”的好舅舅梁掬明裏暗裏給自己示過的“好”和挖了讓她跳的坑,心底就不由自主地一陣發寒。


    擔責的都是自己,得利的都是自己那位好舅舅。


    付薇自問自己已經足夠警惕周圍所有人話裏話外的目的與深意,卻沒想到還是棋差一著,被利用後還小小栽到了自己親舅舅手裏一次。


    “這句話我也想問你,徐一語。”


    “我這位二表哥梁澤不是什麽簡單的人,你和他合作,或者說和他達成交易,就相當於在與虎謀皮。”


    “你真的不怕他反水把你供出去嗎?”


    付薇這一問後,徐一語和她身旁站著的陸三石都笑了。


    “我換個方式回答付小姐的問題,我曾經和你也有些過節,可這次你明知道可能會受牽連卻還是幫了我,你不怕我和梁澤第二天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徐一語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意有所指地回看著付薇,似乎在暗示她什麽。


    “這、這怎麽一樣!”


    被這麽一反問,付薇回嘴的時候罕見地打了個磕絆,明顯氣勢不足地答了一句。


    付薇一點都不想承認,她剛才心裏想的是,即使二表哥梁澤會反水,這個自己曾經看不順眼的徐一語也不可能會。


    “從本質上來說,都是一樣的。”


    徐一語輕歎口氣,循循善誘的語氣仿佛是想教會付薇一些東西。


    “我們在現階段,都沒有做出觸犯對方利益底線的事,我和梁澤之間的交易也好合作也好,也是一樣。”


    “我提出的條件能讓他獲得他想獲得的東西,他做出的回報能讓我達到我自己的目的,無非隻是一場利益交換。這個節骨眼無論是我或者他把對方推出去背鍋,又或是把你這個牽線人牽連進來,對我和他接下來的計劃都沒有任何益處。”


    “與之相反的,我和他的利益都會受到損害,所以背叛這種行為,實在沒有半分必要。”


    徐一語說完了自己想說的,看了眼聽了這些話之後若有所思的付薇,眼底又有了一絲笑意。


    “這次真的很感謝你幫我做這個牽線人,等我想做的事完成之後,再好好答謝你。”


    雖然她徐某人也有其他的渠道可以搭上梁澤這條線,可比起與不認識的陌生人建立聯係,不如選擇這位之前有過一些小淵源的付薇大小姐幫忙。


    總之她和付薇之間也不是什麽你死我活的關係,她主動請付薇幫忙,這樣做也能將之前在帝都結下的那個不大不小的梁子化解,還能讓這位高傲慣了的付大小姐有個台階下,對於現在需要有誠意的合作夥伴的自己而言,絕對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


    “今天麻煩付小姐幫我牽線,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和我未婚夫一起先告辭了。”


    徐一語和陸三石是以付薇訪客的身份踏入的這座寫字樓,本來由付薇帶進來這件事就已經有點引人矚目,如果還同樣讓這位大小姐將自己送下去,那自己這次行動就未免也太高調了些。


    “好,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


    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付薇並非沒有腦子的人,強裝著自己大小姐的矜持模樣對徐一語隨意擺了擺手之後,臉上就恢複到了沒有表情的樣子。


    等徐一語二人的身影從這個樓層消失之時,付薇眸底的神色幾度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覺得徐一語剛才有點帥這種話,總歸這輩子都絕不可能讓徐一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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