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之後的陸三石微微抬頭,滿眼期待地看著抱著柴犬玩偶的徐一語,似乎是在期待她說些什麽。


    寧靜溫柔的月光映在這個男人此時的眼眸裏,倒映出一片月白色的湖水。


    “傻瓜,我看著像是這麽記仇的人嗎?原諒你啦。”


    徐一語以和那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可說的時候卻覺得喉頭有些發緊,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


    她和陸三石的感情,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很愉快和美好,卻也不是一片坦途一帆風順的。


    相差八歲的兩個人經曆過熱戀期的甜蜜之後,不可避免地踏入了磨合期。


    好在,兩個人都沒有把矛盾拖到第二天解決的習慣,當天晚上就把誤會說開了。


    和很多吵架後的情侶不同的是,兩個人的感情會隨著每次矛盾的解開而變得越來越好。


    已經不記得當初的矛盾點是什麽,隻記得解開矛盾的那天晚上,兩個人有了第一次以相擁的姿勢進行的徹夜深談,一直從月掛柳梢聊到天光大亮,兩個人都沒有一絲困倦的神色。


    也是從這次矛盾開始,徐一語放下了在陸三石麵前的最後一點偶像包袱,選擇了在他麵前表露完全真實的自己。


    徐一語不知道為什麽,以這樣的角度看著陸三石,鼻腔又忽然有了些酸澀之感。


    眼見她狀態不太對的陸三石,立刻就近從枕頭旁邊的紙巾盒裏抽了一張紙,期期艾艾地遞給了徐一語。


    “你之前可沒說打算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帶我穿越那麽多次時空。”


    徐一語有點好笑地接過了三石同學手裏的紙巾,帶著點鼻音開了口。


    陸三石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說話,隻是習慣性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頂。


    將頭埋在柴犬玩偶裏幾秒後,徐一語抬頭,拉著仍舊蹲著的陸三石站起身來。


    “想幫我找回記憶的陸先生,走吧。你的下一個治療流程是什麽?”


    徐一語半開玩笑的口吻終於讓陸三石恢複了正常,拉上抱著柴犬玩偶的徐一語就往下一個房間走去。


    打開下一扇房門之時,徐一語又一次愣住了。


    她想象過很多次這個房間裏是什麽,卻沒想過是這樣的布置。


    ——一張略顯陳舊的木板床上鋪著花色鮮豔的棉被,蕎麥枕頭上還罩著一張半舊卻洗得很幹淨的枕巾,一個黑色的木質衣櫃靜靜地立在床的一側,旁邊還放著一個上麵擺著台燈和一些書頁已經泛黃的書籍的寫字台。


    這是徐一語幼年時期在姥姥姥爺家住的時候,當時臥房的布置。


    也同樣是徐一語第一次和陸三石一起回他魯省老家時,他那個房間的布置。


    徐一語猶記得當時看到這和自己幼年臥室幾乎沒有分毫差別的房間布置時的震驚,也記得自己給陸三石看自己幼時照片時他臉上的震驚。


    “不是,這種台燈和寫字台早就停產了,你怎麽——”


    話問到一半,徐一語忽然刹住了話頭,又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你不會……是私下跟老媽聯係過,讓她聯係姥姥姥爺後把南湖省那邊我小時候的東西搬過來了吧!”


    徐一語睜大了雙眼望著陸三石,隻見他嘿嘿笑著點了兩下頭,肯定了徐一語這個大膽的想法。


    “我天,你真、真是……”


    前三個房間都是兩人相遇之後的場景,徐一語怎麽都沒想到第四個房間是一個能將兩人的過去和現在聯結在一起的場景。


    徐一語還記得陸三石第一次帶自己回魯省的那天,不僅看到了這間布置老派卻奇妙的房間,還看到了陸三石母親拿出的陸三石幼時相冊,看到小時候長得和白玉團子沒什麽分別的小陸三石。


    那天也是徐一語第一次感覺,她和陸三石可能真的是注定要相伴很久很久的一對。


    心頭翻湧起一陣陣情緒的波濤,徐一語卻沒有流淚的衝動,更多的反而是感慨。


    她原來已經和陸三石這個人一起走過了這麽久,久到徐一語甚至以為自己原本的生活就應當是這樣的。


    徐一語拿起了寫字台上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本書,發現被包得嚴實利落的手工書皮後,幾乎立刻想起了這是自己小學哪個年級的哪個科目的課本。


    眼見書上的字跡還有些歪歪扭扭,一些不會寫的字跡還標注了拚音,徐一語不禁有點臉熱,下意識地把書頁合上,原模原樣地放了回去。


    陸三石明白自家寶寶這是害羞了,也不揭穿,隻是坐在了那張木板床的床邊,輕輕扯了扯徐一語的衣角。


    “忘了告訴你,在姥姥姥爺幫忙把東西寄過來的那天,我就已經看過所有書上的內容了。”


    剛才還打算欲蓋彌彰的徐一語動作直接僵住了,回過頭有些嗔怪地睨了一眼笑容帶著些調侃的陸三石,嘴角卻微微揚起了一些弧度。


    這個房間和布置,無論對徐一語還是陸三石,都是過去的人生中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記憶。


    它是徐一語的過去,也是陸三石的過去和現在。


    目前為止看的四個房間,讓徐一語的震驚已經累加到了一個很高的閾值。


    她不是沒有在自己心裏猜過下一個房間裏是什麽,可心中的猜想被一次次推翻後,她幹脆就不擅自想象,純粹地享受起了未知帶來的驚喜。


    陸三石佯裝隨手拿起了桌麵上徐一語那個式樣有些老的文具袋,牽起她就繼續往前走。


    這次走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徐一語根據長廊式樣來判斷,現在應該已經走到遁一比較深的位置。


    走到離第五個房間門口還有一段距離時,徐一語就遠遠地看到了門上自己的名牌。


    ——和自己出車禍那段時間住的病房門的模樣毫無二致。


    如果說之前幾個房間的場景都是天選係統沒有參與的,那麽第五個房間,就是徐一語的生命當中開始出現統子存在的重要節點。


    打開病房門的前一刻,徐一語在心底敲了敲統子,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的視野共享給了處在自己意識世界深處的天選係統。


    天選係統看到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病房布置後,傲嬌地癟了癟嘴,周身流淌的數據流裏,卻閃過幾個無比像是動容的字節。


    哼,看在宿主的伴侶在準備驚喜的時候竟然把自己的出現考慮進去,它就勉強認可陸三石是值得宿主珍惜的良配吧。


    它才不會說陸三石布置這個房間時自己目擊了全程,現在宿主和她伴侶間的氣氛,以及她的伴侶即將做的事……


    它多少還是明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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