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


    其實羌無在人間呆的已經夠久了, 他早就修到了無愛無欲的境界, 之所以會回來見她完全是因為這個神女對他有了人的情感, 深到有了執念,卻依然懵懂不自知。


    對年長她萬歲的羌無來說, 她還隻是個小女孩。


    一個從未去過凡世的神族小女孩第一次下界, 隻是因為他救了她,就對他產生了這樣的依戀, 而且為了找他還過得這樣辛苦, 羌無覺得他應該出現。


    她需要好好參一參凡人的愛恨喜怒。人的一生很短,陪她參透這些情感最多不過數年,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甚至不會在他的生命長河中泛起任何漣漪。


    最初的時候, 這隻是一場成全,助她修行而已。


    太陰靠在床的最裏側,閉著眼睛回答他的話,“我確實是在修行,天機說我沒在人間修行過,不懂凡人的情感, 她說我要先學會做一個人,才能做好一個神。”


    他沒有說話, 黑暗中她無法辨認他是不是睡著了,於是試探性的握住他的手,“你回來了,還會走嗎?”


    身側傳來他的聲音, “不會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不安,“真的嗎?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用喊我的名字。”他翻了個身,似乎麵朝著她,離她很近,“外麵那些人,說我是你的什麽?”


    太陰想了想,似乎鎮上那些人都誤以為她在找的人是——“夫君?”


    “是你這樣誤導他們的,是麽?”


    太陰回憶了一下,好像她確實沒有解釋過,一直以來都是持默認態度的,當下不由慚愧臉紅,“我不是故意的,你介意的話我明天去和他們解釋清楚。”


    “我要是介意,就不會讓你睡在我旁邊了。”他伸手拉過她,她因為離得遠被子隻蓋了一半,現下整個人都被拉進被子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的意思是我以後喊你、喊你……”


    他合上眼,語氣好似帶有笑意,“喊不出口?”


    太陰的臉在黑暗中徹底燒起來了,“你還沒有娶我,這樣喊是不是不合規矩。”


    “哦,看來人間的事你也不是全都不知道。”他微微起身撩開被子,“那你又知不知道,沒有成婚就躺在一起也是不合規矩的。”


    太陰,“似乎是有這麽個說法……”


    他在床上沉默了很久,忽然笑意溫和道,“那你給我下去吧。”


    太陰,“……”


    羌無覺得她實在算得上是塊榆木,他在人間見慣風月,就從沒見過哪個小姑娘似她這般不開化。他覺得若真要教她參透這些東西,非得好多年月不可。


    他原本也就那麽一說,結果她竟然還真的就從床上給下去了。


    太陰正要在床下給自己鋪床被子,就被床上的人猛地一把撈了回去,聽語氣似乎他被氣的不輕,“天寒地凍的除夕夜,你要凍死嗎?”


    “可是我們還沒……”


    “我今夜就娶你,成嗎?”


    很倉促簡單的一個儀式,她甚至連身嫁衣都沒有,他們隻是在屋裏擺了個香桌對著天地上了三炷香,然後互相對拜交換了誓言。


    這樣的婚禮,放在人間任何一個女孩身上都是不會情願的,他當然知道,但他隨性慣了,向來很討厭這類儀式感的東西。


    可這樣寒酸的婚禮,她卻看起來很高興,跪在對麵的蒲團上看著他兩眼晶晶亮,他忽然覺得欠了她一點什麽。


    明明他隻是在幫她修行而已。


    等她日後飛升重回善見城的時候,他們兩個人誰都不會再想起這段凡間的夫妻緣。


    太陰端端正正的在床頭坐著,表情很正式的喊他,“夫君。”


    他褪下長衣上了床榻,有些好笑的應了一句,“夫人,早點睡可以嗎?我明天還要早起給你煮飯。”


    太陰老老實實躺下了,也許連日在外為生計奔波確實累的不輕,她很快就睡著了。但夢裏還是不安的抓著他的手,似乎怕他還會向以前一樣離開,她皺著眉,表情很不踏實的模樣。


    羌無想起她最開始住在這裏時的那些夜晚,隻要有一點動靜她都會驚醒,然後起床開門去看他是不是回來了,後來當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其實他那時並不想時時關注她,隻是想到有個小女孩正在孤獨的等他,而且還過的那樣落魄,他就略微放不下,總要來看看才放心。


    他那時還沒察覺到自己有哪裏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他隻是覺得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何況他是長了她那麽多歲的神。


    太陰在夢中翻了個身,將手環在了他的腰上,嘴裏含混不清的說著夢話,“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離家了……”


    她在夢裏看見的還是他。


    他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肩,“我就在這。”


    第二日窗外便出了太陽,似乎已經不下雪了。


    太陰醒來時,身邊已經空了,她呆呆的望著身邊已經冷了的被窩,有些不確信自己昨夜是不是隻是做了個美夢。


    自從他走了以後,她日日都能夢見他,太陰已經快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她赤腳跑下床去看,所幸屋子並不大,她一眼就在廚房找到了他。


    他正在廚房忙著早飯,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她腳上時當下就陰了臉,“誰慣得你不穿鞋的毛病?”他放下鍋鏟,一把把她抱起來,“外麵雪都沒消,這雙腳是不想要了嗎?”


    “果然是真的,你真的回來了。”太陰揉了揉眼睛,將他看了又看,“為什麽你還會做飯?”


    他把她放到床上,“我什麽都做過,煮飯不算什麽。”


    參考了自己謀生的經曆和他說的這句話,太陰便覺得他以前一定為了生計吃了不少苦,沒準過得比她還要心酸。


    其實他隻是活得久,所有的技能都有所涉獵罷了。


    太陰穿上鞋襪,又匆匆洗漱了一番,等坐到桌前的時候他已經在給她盛湯了。


    一頓飯吃下來,她自愧不如。


    於是後來煮飯的事情就被他包了,太陰很自覺的攬了洗碗筷的活計。


    家裏有了個男子似乎日子真的好過了很多,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她一時閑下來居然也有些不習慣,想了想得讓他過好日子,便又扛著自己的小破桌子去鎮上給人占卜了。


    說起來,自從他回來以後,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那些以前的客人也不知道都哪去了。


    事業上沒有什麽進展,她隻得在家中縫縫補補,學習些女紅,他在外麵忙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的草地上摘花束打扮屋子。


    她總是跟著他的腳步。


    太陰以為他們會這樣生活到白發蒼蒼,然後她會帶著對凡間的愛意回到善見城。


    直到三年後的某一天,他問她,“你願意陪我去遊曆嗎?”


    看起來他不太想過這樣平靜的生活。


    太陰說,“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人間的情感怎麽可能隻有喜和甜,他想,她要修行,就非要悟透人間七苦,否則便是徒勞。


    他從很早就決定在和她成親的三年後離開她,用一種她能夠接受的方式,教會她愛別離的傷痛。


    人間悲喜,神隻有體察了,才會憐憫世人。


    太陰渾然不覺自己將迎接什麽,她依舊開心的收拾行囊和他踏上旅途。


    他們一路救治窮苦的病人,他確實什麽都會,甚至通曉醫術。太陰有時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仰望一個神袛,充滿無限的崇拜之光。


    可是在出門遊曆的第一年冬天,他不知道什麽原因病倒了,病的很厲害。


    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瘦,雙眼下陷,整個人虛弱的不成樣子,太陰急的團團轉,她背著他去很多地方看大夫。


    沒人治得了他的病,她就日夜不眠不休的給他彈琴,奏的是善見城的神音。


    他還是不見好,甚至整日陷入昏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漫步烏龜的地雷~感謝啾啾啾啾咪!!,一元、楚眠、初禮送的營養液~糖吃夠了吧~羌無再不黑化我五一前完結不了了。。。另外今天拓展回來的太晚,所以短了點,晚了點。。我明天爭取肥更。。。嗷嗷嗷啊,爭取五一前完結。。。。


    ☆、邪修


    他還是不見好, 甚至整日陷入昏睡。


    她不知道他怎麽了, 但她想盡了一切辦法。


    他雖然大多數時候在昏睡, 但醒來總能看到她在身邊,她雙眼彌漫紅絲, 似乎從他病後她就沒有再休息過, 瘦的比他還要快。


    “我們……回家吧。”他在榻上握住她纖瘦的手掌,她指尖很涼, 指腹很粗糙。


    在外遊曆一年, 她跟著他吃了很多苦,雖然修行就是這樣的,但他還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收手。


    就像現在。


    他蒼白的唇角有歎息聲溢出, “別哭……”


    她眼睛通紅,抓著他的手雙肩微微輕顫,似乎在壓抑什麽,“你想回家了?”她話音很低,強壓住喉嚨裏的哽咽,“好……那我們就回家去, 回家了你的病就能好起來。”


    有什麽東西滴落在手背上,傳遞出灼燙的溫度, 他半垂著眼簾看著她的臉,他想,如果再有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就終止這場修行。


    很久之後回想起來, 可能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初衷就已經變了。


    那個無愛無欲執掌黑暗的神也變了。


    她把他的手放進被子裏,扶他躺下,眼角的淚珠被她用胳膊胡亂抹去,她說,“你在這等我回來,我去找找有沒有馬車,找到了咱們就回家去。”


    他輕輕“嗯”了一聲,臉色蒼白的合上眼,耳邊是她推門外出的聲音。


    太陰走在街上,日光很刺眼,來來往往的人群從她周遭走過,喧囂歡樂的氛圍似乎徹底將她隔絕,她抬頭望著遠處長街的盡頭,很久都沒有挪動一下。


    直到有人敲了一下她的肩,她回頭,便看見了一個修士模樣的年輕男子正對著她微笑。


    那男子模樣倒是很端正清秀,就是眼底泛青,她不知道這是因為采補之術縱欲過度造成的後果。


    “看姑娘這一臉苦相,家中可是有重病之人?”那修士似乎懂些道行,饒有深意的看著她,“姑娘這樣的身份,怎會救不了自己想救之人?”


    她當時就如同被一股電流擊中一般,心猛地收縮了一下,“你怎麽知道?還有,你能看出我是什麽身份?”


    “當然,在下雖混跡凡塵,卻與那些濫竽充數的貨色不一樣。”那修士低聲附在她耳邊道:“神明大人來凡世曆劫,怎麽也不把記憶消去呢?”


    她皺了下眉,“不用你管。”


    那修士笑了一笑道:“在下最近正巧在修習煉丹術,也許你家中那位病人的病可以給我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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