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正直善良?”蘇幕好似被那四個字刺了一下,微微一笑,“你把他當哥哥,可知他把你當什麽?”


    葉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很清楚白慕楚的心意,但沒人教過她應該怎麽做。


    沉默了一下,她將他使勁扶起來,“我先帶你出去,這裏毒霧太重,出去了你會好一些。”


    她逃避的很幹脆。


    “不必了。”蘇幕將她推開,眼角的笑意變得微諷,他褪下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權戒,放在她的手裏,言語冷淡,“你既然想走,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帶著白慕楚離開這裏。一炷香後,別怪我沒給過你們機會。”


    葉檸攥緊了手裏的東西,陷入抉擇的困境。


    她在這裏確實半點也幫不到他,明明知道自己想逃開這裏,眼下便是最好的機會。


    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蘇幕不知道按了什麽機關,密室的門一下子開了,他素淡的眉眼看起來平靜的一絲波瀾也沒有,語氣平和,好似帶有笑意,“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葉檸,下一次,千萬別落到我手裏。”


    葉檸看著他寡淡沉靜的側臉,想起他過往種種還有自己在楹花樹上聽到的那些話,終於說了一句,“對不起。”


    然後她離開了無音殿。


    兩名侍女看到了她手裏的權戒,不敢阻攔,放她下了殿。等回到內殿時才發現她們的蘇皇大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倒在了地上,一摸脈搏,幾乎已經停了,侍女們大驚失色,不敢再耽誤,其中一個忙上了露星台去請大祭司。


    半路卻被一架掛著六盞宮燈的雲轎逼停了,“這麽急急忙忙是要去做什麽?”


    “回鏡夫人,蘇皇大人他……他……”侍女一時著急,不知該怎麽對她解釋。


    “他怎麽了?”


    侍女急的滿頭大汗,“蘇皇大人暈倒了,而且已經沒有脈息了……”


    “怎麽會這樣?”鏡無月一下子掀開轎簾,似乎不敢相信他在自己的無音殿還能出事,“你先去請大祭司,我過去看看……”


    “是。”侍女說完,急匆匆的禦風飛向了露星台。


    鏡無月的雲轎很快落到了無音殿。


    一進去就發現外殿的幻星陣開啟了,沒有人帶著走進去,隻怕會迷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旁邊響起一個恭敬的聲音,“我帶夫人進去吧。”


    是蘇幕的貼身皇侍之一。


    因為葉檸之前住了進來,兩位皇侍都是男性,多有不便,所以被蘇幕遣下了殿。


    如今他們上來了,難道那個姑娘走了麽?


    鏡無月心中百轉千回,忽然有個微妙的猜想,隻怕蘇幕搞成這個鬼樣子,和那個小姑娘脫不了幹係了。


    她跟著皇侍一刻未停的進了內殿。


    蘇幕此刻就躺在內殿的軟榻上,旁邊是一扇極大的圓形雕花窗,幾乎落到地麵,占了整麵牆三分之二的位置,寒月從窗外灑進了不少月光,落在他的臉上,看起來安靜又溫柔。


    好似半點攻擊性都沒有。


    她上前探了探他的脈息,已經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熬夜熬夜不能再熬啦。。。。最近上班好木有精神,感覺身體被掏空,,不太會寫感情戲的我每天晚上抓耳撓腮,一首涼涼送給自己。。劇情流什麽的最好了,希望我努力寫好不要崩啊。。


    ☆、夜半酒館


    “情況不太妙啊……聖元珠可以助他修補外傷, 保他肉身鮮活, 卻唯獨不能解毒, 而且這種狀態還會將他的元神鎖死在這具肉身裏,活活受罪。”


    大祭司也佝僂著腰趕到了, 隻看了一眼便下了結論, “若是解不了毒,隻怕這具肉身就沒法再用了。”


    “蘇幕親自煉製的毒, 誰能解?”鏡無月玩笑般的落井下石, “平時玩些什麽不好,偏偏玩毒-藥,栽在這個上麵了吧。”


    大祭司搖了搖頭, “不, 蘇皇大人不會自己把自己玩進去,應該是別的原因。”


    鏡無月見他兀自揣測,已經有了調查的意思,當下幽幽道:“能有什麽原因,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啊。”她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瓶子, 剛剛拔開塞帽,便見一隻蠱蟲探出了頭, 慢悠悠鑽了出來。“這隻蠱我養了三年了,隻有這麽一條,可惜了。”


    然後她將那蠱蟲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蠱蟲順著他的手背血管鑽了進去,蚯蚓一般遊遍了他的全身, 待從另一隻手背上爬出來時,原本又細又白的蟲身已變得又黑又粗了。


    鏡無月拔下頭上的兩根銀簪,將蠱蟲夾起來,卻見它掙紮了兩下便就徹底不動了,她隨手將它連帶那兩根銀簪丟到了侍女端上來的盤子裏,隨意吩咐了一句,“拿去燒了吧。”


    隨後用帕子優雅的擦了擦手,“毒驅幹淨的話,聖元珠應當很快就可以將這具肉身恢複如初了吧?”


    大祭司搖搖頭,“聖元珠要將這具肉身恢複如初,隻怕消耗的元靈不少,還是讓下麵的人尋幾個靈性極高之人過來見見血氣吧。”


    “不難,聽說子時街的五月坊每月都備著一大批人,完全夠用了。”


    ……


    而葉檸此刻則攥著那枚權戒,順著記憶的方向一路去了城西的死牢。


    牢外魔衛重重,頂上盤旋著無數黑色大鳥,這樣嚴密的防守,隻怕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蘇皇大人要提審那位白家的神啟繼承人。”她麵不改色的抬起手,露出食指上戴著的黑色權戒。


    結果當然是一路暢通無阻。


    進了那扇門,裏麵是一片地獄般的漆黑,最深處隱約亮著燈火。


    周圍血腥氣蔓延,令人作嘔,讓她想起在神廟的那個晚上。


    一個牢門一個牢門的看過去,死牢裏什麽人都有,她走的越來越深,走到那座牢獄最盡頭的時候,她終於在最後一個牢門裏看到了白慕楚。


    他整個人都被吊了起來,衣衫因受刑而變得破碎不堪。


    葉檸吩咐獄卒將牢門打開,她劈開了吊著他的鎖鏈,將他艱難的扶了出去,白慕楚意識不清,整個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嘴裏不清不楚的喃喃,“阿檸,別管我,快走……”


    她吃力的撐著身子,一步一步出了死牢,等到離那些魔衛們越來越遠時,終於再也忍不住,她將白慕楚和自己捆在一處,禦風向著無回城的邊界處飛去。


    隻要找到了無回城的邊界城牆,飛出去應該就可以下往凡世了吧?


    她想的很理所當然,然而事實時,她幾乎繞著無回城飛了一圈,直到回到了原來的起點,都沒有見到所謂的邊界處。


    不管是用禦風,還是用走的方式,來來去去怎麽看都是一個圓,她似乎鬼打牆般的被困在了這個世界當中。


    她仔細分析了一下,大概猜想出來——除了赤月之夜人們才能看到並接觸到這座無回城之外,其餘的時候,這座城和凡世的那個世界根本就不是相通的,壓根就逃不出去。


    正覺得絕望,忽然天邊被什麽人撕開了一個口子,天空上多了一個門出來,門外一個月亮,門內一個月亮,明顯是兩個世界。


    葉檸不覺鬆了一口氣,也不管是誰幫了她,生怕那門晚一刻便會徹底消失一般,抓住白慕楚腰間的衣帶便動作迅捷的禦風飛了出去。


    息重羽站在城門下遠遠看她離去,不自覺皺眉,“希望你把我的話帶到。”


    ……


    從那個虛擬的門中飛了出來,葉檸再回頭去看的時候,九天夜空之上,哪裏還有什麽城池的影子,夜雲從身上穿過,月光清晰的灑在臉上。


    眼睛可以看見的感覺真好。


    葉檸定了定神,不知道如今下方是什麽地界,但總歸逃出來了,沐守郡便是再遠也能回去了。


    她隨意找了個燈火稀少的地方,落下了凡世——機緣巧合的是,他們正好落到了離沐守郡邊境不遠的遷風鎮上。


    她之前來過遷風鎮,這裏的居民不多,看起來頗有點冷清。


    扶著白慕楚進了鎮裏唯一一家開著門的客棧,掌櫃的正在打瞌睡,聽到了動靜睜開眼時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白慕楚,他似乎嚇了一跳,“姑娘……這位公子……”


    “他不會有事的,請給我們兩間上房,再送些熱水來吧。”


    見女子抬頭,疲憊至極的臉上帶了一點歉意,怎麽看也不像是殺人放火的惡人,掌櫃的應了一聲,喊小二上去帶路。


    末了又加了一句,“客官,要不要幫您去給這位公子請個大夫?”


    “不用了,謝謝你。”


    掌櫃的看了看白慕楚渾身泛著黑氣的詭異模樣,搖了搖頭不再追問,而是繼續拖著腦袋打瞌睡。


    夜色漸漸深了,小二放好熱水,在茶壺裏也添滿水後就退出去休息了。


    葉檸仔細幫白慕楚擦完臉後,這才把自己從那個密室裏拿的解藥喂給他吃,她其實是有些顧慮的,但看白慕楚這個樣子,不管她拿的是毒-藥還是解藥,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好在似乎有些用,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一點了,呼吸也平穩下來。


    葉檸放了心,又喂了他一些水後才幫他掖好被子出去了。


    她的房間森黑,沒有點燈,她就那樣直接躺倒在床榻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一閉眼就是蘇幕窒息痛苦的表情。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心莫名其妙的煩躁,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擔心。


    毫無睡意的起身出了客棧,她漫無目的在夜色下遊蕩,思緒亂的像一團扯不開的線。


    子時已經快過的時辰,葉檸在街上走著,忽然在夜色深處看到了一條巷子,那裏有亮著燈火的酒館,還不止一家。


    這麽晚幾乎已經沒有開門做生意的了,但葉檸不知怎麽就恍恍惚惚走了進去。


    她進了那條巷子裏的第一家酒館,忽然想知道父親說的借酒澆愁是什麽滋味,雖然她並沒有什麽事情值得發愁。


    但她從沒喝過酒,在她的禮教觀念中,婦人也不應該夜半出來飲酒。當老板笑眯眯的問她要點什麽時,她吞吐了半天,說了自己唯一知道的酒名,女兒紅。


    桌上很快上來兩樣下酒菜。


    葉檸端著杯子,小酌了一口,有些辛辣,她咳嗽了一下,逼著自己一飲而盡,嗆得她滿眼是淚。


    忽然有人從另一個桌子移到了她的對麵。


    是個黑紗遮麵的女子,這樣的打扮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姑娘一個人出來喝酒,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女子很自來熟的給自己的酒杯也滿上了。


    蹭酒喝?


    葉檸定定看著她,忽然想起什麽,訥訥,“啊,你是那個送我褪憶鈴的姐姐……”


    女子將臉上的黑紗取下來,露出一張美豔端莊的臉,“可惜那串鈴鐺,大概沒能為你帶來什麽好的回憶,也沒能消去你不好的回憶。那筆交易你有些吃虧呢。”


    葉檸垂著眼睫,握著酒杯的手輕輕摩挲杯緣,“姐姐,你的夫君康複了嗎?”


    “謝謝你掛念,他康複了,不過我當初騙了你,他隻是我的心上人。”女子喝了一杯酒,微笑,“我不是他的妻子,他娶了別人。”她沉默了一下,又給自己盛了一杯,“你呢小妹妹,你為什麽來這裏喝悶酒?”


    “我啊——我從小就喜歡一個人。”兩杯酒下去,葉檸的臉已經紅了,她望著對麵坐的女人,發現她的臉慢慢成了蘇幕的樣子,聲音一下子變輕了,“我們分離了很多年,長大後終於重逢了,我發現我更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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