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主參與了葉家的屠殺案?”


    “慕容前輩從葉家拿走了什麽東西啊?”


    眾人議論了一會便抿著唇不再說話,不小的房間裏一時間沉默無語。窗外不斷有風雪呼嘯而過敲打窗沿的聲響,簌簌而過,伴隨著屋裏沉重的呼吸聲,如同悶雷擊在白慕楚的心底深處。


    慕容嫿沉默著不說話,慕容止倒是連連冷笑,“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葉家的少主竟然會說出這種血口噴人的話,你以為詆毀慕容家就能洗刷你葉家的罪孽嗎?”他的眉間難掩對魔靈的恨意,“收養了那樣一個小雜種,葉家怎麽可能會和魔族毫無幹係?”


    葉檸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小雜種?他比起你出身可幹淨多了。”


    慕容止陰冷的表情有些嚇人,“你再說一次。”


    “夠了!”太子終於也不再旁觀了,右手輕輕叩了叩桌子,良久,才語氣不明道:“葉姑娘,別的是非對錯暫且不論。你對當年那個魔靈少年……確實太過袒護了啊。我們對待魔靈的立場,向來是見一個,殺一個,你應該知道的。令尊收養那個魔靈,無論如何都太奇怪了不是嗎?”


    慕容嫿忽然笑了,“何止是袒護……當年我送堂兄前往幻夜森林試煉之時曾見過那少年一麵,當時甚覺驚豔。如今想來,那少年似乎同蘇幕長得極為相像呢。也許這本就是同一人也說不定……”


    內心深處那個奇怪的聲音沉寂許久,忽然嗤笑一聲——唐絮忽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竟也忘記了害怕,隻氣的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壞女人能不能不火上澆油啊?”


    慕容嫿卻不理她,徑直看向葉檸,“你們多年前就認識,現在勾結在一起殘害慕容家想必也是早有預謀。葉檸,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白慕楚緊緊捏著手中的茶盞,道:“雖然我沒有見過蘇幕,但也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蘇幕長什麽樣子,就連無回城的人也從未看清過他的真實麵目。而且他的催眠術三界封頂,即便有人看見過他真容,也是見之即忘,慕容姑娘又是從何得知蘇幕和當年的蘇念是同一人呢?”


    慕容嫿道:“白公子所言是否屬實小女子不清楚,不過白公子也說過了,你自己並沒有見過蘇幕,我卻是在慕容家被害當晚躲在暗處真真切切見過他的。我的話總比你的更有說服力一些吧?”


    白慕楚皺緊了眉。


    慕容嫿接著將目光移向葉檸道:“葉檸姑娘,怎麽,有膽子做卻沒膽子承認嗎?”


    小絮站在一旁,雙手緊緊揪住懷中的物什,某隻狐狸一陣吃痛,然而在這樣肅穆冷滯的氛圍中卻不敢造次,隻得強忍下來。


    並不是因為此刻的氣氛讓小絮感到揪心,而是潛伏在她心底的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她幾乎就要尖叫出來,卻很是詫異的發現自己出不了聲。


    蒼白著一張臉,她聽到那個之前在心底回應她的聲音在低聲冷笑,“還真是能言善辯啊。”默了默,又似是下令般的輕聲呢喃,如同引誘,耐心又充滿趣味,“去把那個女人的袖子掀起來……”


    去把那個女人的袖子掀起來……小絮滿頭大汗的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製的伸向那個不遠處的女子,腦海裏響徹不息的全是那道聲音。然而她的動作突然就頓住了。


    因為葉檸說了一句話。


    “殺人償命,本來就是天理。”葉檸靜靜看著她,“就算無音殿不動手,我遲早也會去討這筆債的。”她微笑了一下,“何必還要糾結於時間的先後和誰做的呢?”


    她竟然承認了。


    空氣靜止了一秒。


    小絮忽然捂著心口悶哼一聲。


    “那你就去死吧。”慕容止表情扭曲的吼了一聲。


    一瞬間,手中的劍幾乎是以閃電的速度飛馳而出,刺向了葉檸的致命死穴。


    葉檸反手布起結界,那把劍“錚”的一聲便停在了距葉檸心髒三寸的地方,慕容止一下子被彈出老遠。兩人的動作都太快,周圍的人竟來不及攔著。


    葉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痛苦,“我不會殺你,我要留著你,直到你知道你父親做了怎樣肮髒的事情,然後讓你在葉家墳前懺悔。”


    她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因為站在她身邊的慕容嫿已經雙目赤紅的奔向了慕容止。於此同時,她手心裏那把淬了孔雀膽的匕首終歸沒有忍住,狠狠的朝著她身後刺了過去。


    葉檸正在氣頭上,何況周圍一圈都是熟悉的人,她哪裏會提防身後。


    小絮卻忽然朝她撲了過來,像變了一個人般雙目無神的飛身過去擋在了她的身後。


    等葉檸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單薄瘦小的小絮正擋在她身前,而不遠處的白慕楚則正以鬼魅一般的速度逼近想要攔下那把刀刃,一切就像是慢動作在上演。


    原本她可以躲開的,但那樣小絮必死無疑——這個拚了命都想要救她的姑娘,她怎麽能讓她死?她手上的動作很快,隻是一個眨眼,她托起小絮的腰一個旋轉便將她送到了白慕楚的懷裏。


    白慕楚的動作因為忽然倒過來的小絮而一下子受阻,就這一瞬息的空檔,那把淬了孔雀膽的匕首沒入了她的身體。


    葉檸唇角溢出暗紅色的血珠,她回頭望著慕容嫿,眼睛有些紅,“你們果然都一樣……一樣的卑鄙。”


    慕容嫿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都為無音殿開脫了,還說你們不是一夥的?葉檸,卑鄙的是你。”


    葉檸半跪著倒了下去,卻沒有碰到冰冷僵硬的地板,鼻息間縈繞著陌生的味道。


    她費力的微微張開眼,發現是之前靠在門邊說風涼話的年輕男子,他正抱著她緊皺著眉,“姑娘不知道有的話說出來是會死人的麽?”默了默,看著她那刺穿肩胛骨的傷口沉默下來,“……你這樣做是沒用的,傻姑娘。”


    白色的衣襟上湧出大片瑰麗的紅色,她氣息漸弱,微眯的眸子裏不見任何光彩。半昏半醒之間,她仿佛看見抱著她的這個年輕男子身後多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因為光線昏暗,不甚清楚。


    有一瞬間,她在那個影子裏看見了蘇幕的臉,他正表情蒼白的看著她,眉頭輕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去浪沒碼到多少存稿,不開心。。。


    ☆、詭異木偶


    有一瞬間, 她在那個影子裏看見了蘇幕的臉, 他正表情蒼白的看著她, 眉頭輕皺。


    她沉沉的想,這一刀多少抵了那個人一些罪孽。這本來就是她的事情, 報仇也是她的事情, 他的手上根本就不需要染上慕容家的血。


    可是什麽時候,他變成了那樣一個不動聲色, 優雅可怕的魔鬼。


    她記得小時候的他雖然陰鬱, 臉上不見絲毫溫和表情,但他的手上從沒沾過人命。如今,他的變化太大, 除了他的容貌, 她幾乎要認不出他了。


    他看起來不再陰鬱,渾身上下甚至多了高貴的修養和溫雅的儀態。然而那樣的風姿,卻遮掩不住他眼中對生命的漠視和輕鄙。她沒見過他殺人,卻也知道在慕容家的時候,他可以那麽平靜隨和的下令,而無數人被處決的當場, 他竟然還能優雅的微笑。


    到底是什麽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不知道。


    腦袋越來越沉, 意識完全消失之前她想——也許大家都變了。


    小絮不知什麽時候清醒過來,見到這副血腥的畫麵忍不住哭著掩嘴尖叫——那道縈繞在她內心深處的聲音似乎徹底消失了,她再一次能夠發出聲音來。


    冰冷的地板上有殷紅漫了出來,她奄奄的閉著眼睛, 白慕楚朝地麵伸出的手微微有些發顫,藍雨站在旁邊欲言又止。而周圍的一圈人則是表情各異的站著,或焦慮或擔憂或漠然。


    “好心機啊……想用苦肉計來迷惑人眼?”慕容止此刻的劍鋒寒芒尚未斂去,微微按劍,他不屑道:“你以為受了我妹妹一刀,就可以抵去我慕容家百餘條性命了麽?”


    “背後傷人實在是小人作風。”白慕楚冷冷看了慕容嫿一眼,已經將葉檸抱了起來,“我今日便會向聖上請命重查當年葉家和慕容家的這件事情。在此期間,不許任何人前去別夜館探視,也……暫時不會放她出來。”頓了頓,眼神環顧四周,“這樣你們可還有意見?”


    眾人自是沒有。


    小絮一急,竟是驀地哭喊著撲過去抱住白慕楚腿放聲痛斥,“壞蛋!枉我還以為你會救葉檸姐姐,你把她從外麵帶回來就是給人欺負的麽?她都傷成了這個樣子你還要把她軟禁起來!混蛋!你們都是混蛋!隻知道一群人欺負一個孤零零的姑娘!”


    白慕楚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


    龍劍言聞言微微蹙眉,招來了護衛將小絮拉開。在白慕楚抱著葉檸離開的瞬間,他猶豫了片刻,臉上掠過一絲慎重和防備,輕聲提醒,“看緊她,不然父王那裏我不好交代。”


    白慕楚僵了僵,漠然點頭。


    …………


    小絮最終也沒有掀起慕容畫的袖子,隻是依稀能從她小心遮掩的廣袖縫隙中窺見她腕間上的一道印記,淺青色,圖案詭異——如果小絮能有十二神啟那樣諸多見識的話,她也許就能看出來,那是無回城裏的奴隸印記,窮盡一生都無法抹除。


    夜幕下,鵝毛大雪簌簌飄落不斷的沐守郡,除了那大半被封凍的的屋舍街巷還有靠海的閣樓牌坊之外,唯一還在夜半煮酒笙歌,燈火璀璨不滅的地方儼然也隻有奢靡的星水雲庭了。


    小灰此刻也不知去了哪兒,就連蘇無音也不知去向。


    小絮站在別夜館之前,看著被守得極為森嚴的閣棟廂房,頭一次感覺如此無助。小徑兩旁每隔五步便落地一盞的精致宮燈內,香燭也似快要燃盡,燭光弱了不少。


    她不知站了多久,看著來來往往的侍女清理掉燈籠上快要融掉的薄薄一層雪,繼而又重新換上了香燭,這才幽幽的邁動了沉沉的步子往回走,肩上的包裹單薄異常,隻有寥寥幾件東西。


    “美人姐姐,你放心,我這就去找人,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你要等著我啊。”小絮低著頭,有些惱恨自己的無能無力,難過的喃喃了一句。


    她之所以當初會跟著葉檸來沐守郡,其實隻是為了找一個人,盡管她自己也不知她要找的是誰,然而葉檸卻不顧危險一再幫她。如今,她有了危難,她又怎能對她不管不顧?


    抬起頭看了看,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星水雲庭裏從來都不乏放縱享樂的酒肉之徒,一副金玉裝飾的空殼子裏充斥滿了驕奢敗壞的墮落氣息。小絮沒有來之前很向往這個天堂一般的地方,來了之後莫名覺得這裏的人都很不好,她不喜歡,也不願再繼續呆在這裏。這裏沒有她想要為之留下的人,於這裏而言,她也不過區區一介過客。


    穿過了中央大廳,那裏醉醺醺的四仰八叉橫臥著幾個賭徒,還有一眾隨侍的舞姬和侍女。炭爐裏的暖意四散著,她不禁站在大廳邊緣上瑟縮了一下脖子——夜幕上還在不斷飄雪,她現在離開這裏後,又該去往哪裏呢?


    “小絮姑娘——”身後突然有人喊她,聲音有些耳熟。


    小絮慢悠悠的轉過身去,果然見到藍雨向這邊追了過來,當下小嘴一撅,便要跨步出去。


    “這麽晚了,小絮姑娘不呆在後/庭廂房裏休息,要去哪裏啊?”藍雨知道她在生氣,佯裝無辜的瞥了一眼她肩上的包裹,突然一詫,“這是?”


    “我不要再在這裏呆了。”小絮狠狠的瞪了一眼對麵的男子,哼了一聲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怎麽敢接受藍公子的好意?”重重的將‘好意’兩個字喊出來,小絮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道:“我還是自己另找住處吧,不用您一個貴公子操心。”


    藍雨很是發愁的撫了撫額,歎道:“我知道你是在為葉姑娘的事情怪我和白大哥,可是有的事情小絮姑娘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大哥這麽做,大概也是保護葉姑娘最好的方法了。你若無法理解,那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再說這禁令還沒解除,你若出去再進來可就難了。”


    小絮一雙大眼眨巴幾下,裏麵分明寫滿了不信。藍雨見她執意想走,也不再苦苦挽留,隻從腰間的錦囊裏摸出一錠銀子和一張門令,道:“那你自己小心,什麽時候想回來了,就拿著它回來。”


    小絮怒極,“你以為我是小叫花子麽?”


    藍雨一怔,以為是自己在拿錢侮辱了對麵的女孩子,父輩從小便教導,踐踏別人的自尊向來就是要不得的。慌了慌神,藍雨隻得悻悻然將手中的銀兩收回來,卻猛地聽得小絮哀怨無比的控訴。


    “這麽一點怎麽夠?你不知道沐守郡最近因為很多店肆關門所以物價飛漲麽?這還不夠我一頓飯的錢……”


    藍雨眼前不由一黑——竟是他理解錯了麽?


    …………


    夜色漸深。


    別夜館外的雪已積了不少,屋簷下掛著的幾盞燈在夜風中徐徐搖曳著,純白的地麵上來回晃動著光影。


    皇命已經下達,知道那個叫葉檸的女子此時就被軟禁在裏麵,守在閣前的皇家精銳們不敢鬆懈,盡管雪還在下,他們的眼睛仍舊尖銳的像鷹一樣盯著黑暗深處。


    然而,遠處卻似乎有什麽東西踏著一路落地的宮燈燭火過來了,詭異而難以察覺。守在閣外的護衛尚還不知,隻是其中的一個人似乎感受到腳下有什麽東西在晃動,微微低頭,他的瞳孔陡然收縮——屋簷下懸掛著的燈盞搖曳中,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悄然發生變化。


    原本投在地麵上粗獷,頭戴盔甲的暗影,突然變得身型修長,長發零落。那、那絕不是他!


    還未來得及脫口驚呼,這些人的眼眸便全數黯淡下去——在他們的手腕上,早已不知什麽時候被纏上了一圈又一圈詭異而不詳的黑色咒文。


    燭火跳動的光暈下,一個不甚真切的黑漆漆影子出現在石階上。


    如果有人從這裏經過,如果他運氣正差看到了這個不屬於任何人和物的影子,他可能就會覺得自己撞見了鬼。


    遠處忽然有吧嗒吧嗒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像木塊敲擊地麵的聲音。影子似乎聽見了,慢慢停下了,嘴角的位置彎了彎,似乎在笑。


    燭火所能照亮的盡頭,一個木質的偶人正搖頭晃腦的一蹦一跳走過來,看見那道影子時,臉上露出了挑釁般的僵硬表情,“是你啊蘇幕,大祭司今天還問起你——”


    “來得正好。”


    暗影忽然浮起,地麵上的空氣一陣波動,一個穿著黑色刺繡長袍的年輕男子驀地出現在夜色之中。他表情微妙的半曲下腰,動作極快的單膝跪在地上一把便將偶人抓住單手拎了起來。


    他臉上的笑意有些陰鬱,“我說過不讓你插手——你偏要。”


    偶人的表情瞬間切換,稚嫩的笑容陰森而僵硬,透著詭異感,“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如此——再說是那丫頭擅作主張要動手的,我可沒下殺令啊。”它桀桀怪笑了兩聲——赫然是個男童的聲音,“不過,你不覺得他們自相殘殺的樣子很有趣嗎?”


    蘇幕沒說話,隻臉上的笑容冷的讓人心寒,他微笑著,掌心驟然發力——“啪”的一聲,偶人的四肢瞬間便被捏碎。


    偶人痛苦的轉動著殘肢和軀體,聲音有些扭曲,“蘇幕,她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殺她是早晚的事情。你敢動我——”


    男子“哦?”了一聲便將手閑閑鬆開,偶人一下子從高處摔在了地上,徹底成了碎片,再也出不了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從夜色深處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雨秋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雨秋燈並收藏他從夜色深處來最新章節